萧晓峰没吭声。
邵北川继续道:“自由大家都渴望,但是在掌握话语权之前,很难获得真正的自由。”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没有硬实力,都没有资格坐上谈判桌,哪怕在一旁跳着叫着说要平等,要人权,要自由,也只是浪费力气。
讲条件,从来不是比谁的嗓门大。
萧晓峰心里也很清楚,现在乐队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死撑,其他人都已经倾向签约,她若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签,最终也就是两个结果,一个是她离开,另一个是大家迁就她,错失这次机会。
萧晓峰低着头,忽然问:“要是我们都签约了,川哥,你怎么办?”
在收到意大利音乐学院通知书的那一刻,邵北川留在乐队的时间就已经进入倒计时。
邵北川靠着路灯的柱子,微仰着头,说:“我和大家共进退。”
萧晓峰一愣:“那个程樾,允许你只签约四个月?”
邵北川笑了下,没说话。
萧晓峰见状,又问:“那如果我选择退出乐队呢,我不想耽误大家。”
邵北川垂下目光,说:“你的这层想法,我也问过她。”
“哦,那她怎么说?”
“她说,她希望一个都不少。”
萧晓峰没了声。
*
程樾的工作室和蓝光乐队最终还是决定正式签约。
而在这段时间里,程樾也以“乐迷”的身份,密集地参加了一些圈内的活动,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很低调,从不说话,就只是坐在角落里旁听。
程樾听到,有很多成熟的音乐人、乐队人,他们最津津乐道,最怀念的,还是九十年代的乐坛,尤其是那时候的魔岩三杰。
后来三人中的何勇说:“我们是魔岩三病人,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这里的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是张楚退圈后,音乐再无波澜,似乎全都在九十年代燃烧殆尽了。
后来很多人都认为,那是最好的时代,最辉煌的时候,资本还没有大量注入,音乐人还没有被彻底洗去才华的时代。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当时的辉煌而畅想未来时,却被后来的急流勇退狠狠打了脸。
那个时代,它来的太快了,爬得太高了,它染红了半边天,落下时,也将乐队圈带进了一段黑暗时光。
似乎在这样的聚会上,大家总是会谈到过去的美好,和眼下的无奈做对比,年轻点的没有见过,感到惋惜,年长些的擦肩而过,感叹青春不在。
而另一个比较常提起的话题,就是解散。
这个圈子里不缺难分难舍的故事,有的是割袍断义,彻底撕破脸,有的是迫于现实,彼此达成共识,先各自回归生活,等到将来有机会再重逢。
分开后,他们有的人甚至不愿再听到对方的名字,还有的人一提起就满腔愤怒,疯狂吐槽。
这个圈子里的互相伤害真是太多了,似乎只有音乐才能治愈。
然而在音乐理念上,又总是不断碰撞,因为理念不同发生争执,这里没有性情柔和的人,更多的是极端和激烈。
盛极而衰,似乎成了一种诅咒,所有乐队都渴望成功和辉煌,却没有人能避免那之后的衰败。
后来,程樾还是听到一个喝醉了的乐队吉他手说,其实魔岩三杰并没有现在所说的那么“神话”,他们是神,可他们也是人,不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大家之所以怀念,将其奉为神话,还是因为他们代表了那个时代。而他们三人的陨落,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就好像香港的Beyond,英国的The Beatles。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些圈内音乐人的感染,在程樾坐车赶去工作室和蓝光乐队签约的路上,她特意让家里的司机播放了黑豹乐队的歌。
当《无地自容》的旋律响起时,程樾从后照镜里清楚的看到,司机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似乎还瞄了她一眼。
而后的签约十分顺利,乐队全员到场。
程樾示意工作人员将合同收好,随即开门见山的说:“本来想请大家吃顿饭,但仔细一想,你们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放不开,所以这些虚的我就省了。稍后过段时间,我会安排下面的人去做事,正式对外公布蓝光乐队签约的消息,稍后就会安排演出,大家可以先休整一段时间。”
程樾似乎很赶时间,交代完这些,很快就离开了工作室。
乐队几人离开时,走在前面的邵北川,还听到身后范阳在犯嘀咕,说着怎么程樾这么快就走了,好歹跟川哥说句话啊,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真是太不对劲儿了。
邵北川脚下一顿,向后扫了一眼。
范阳愣了两秒,支吾道:“我也没说错啊,先前樾姐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随即范阳又问樊超:“是吧,超儿。”
樊超说:“女人心海底针,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话一出,范阳古怪的眼神又投向樊超:“啧,你小子,有情况哦!”
邵北川勾了下唇,抬脚便走。
站到路边等车的功夫,邵北川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是程樾发来的微信,就一句:“公事谈完了,找个时间谈谈私事。”
邵北川挑了下眉,又把手机踹回兜里,屁都没回。
第17章 程樾和邵北川 邵北川似乎笑了一下:“……
程樾和邵北川
06
其实程樾发完那条微信,并没有一直等邵北川的回复,她转头就去忙自己的事。
等到下午三点多,程樾才到家里的瑜伽室找齐慧歆,母女俩一起练了一小段瑜伽,最后打坐冥想半个小时。
等到睁开眼,程樾和齐慧歆一起歇在垫子上,就像是“姐妹”一样聊天。
程樾侧身,单手撑着头,说:“妈,我好像恋爱了。”
齐慧歆一愣,转过头来时,眼睛像是见了鬼。
程樾“噗嗤”笑了。
齐慧歆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程樾点头:“好,三次机会。”
齐慧歆开始用排除法:“不是贺言。”
程樾摇头:“不是。”
齐慧歆知道,以程樾的性格,要是喜欢贺言,早就表态了,不会抻着玩暧昧。
齐慧歆又道:“也不是褚昭。”
褚昭就是褚家的二儿子,比程樾和贺言小两岁,最近迷恋上摄影,程樾刚送了一台相机给他做生日礼物。
程樾愣了一下,翻白眼:“妈,褚昭还是小屁孩。”
齐慧歆笑道:“可他喜欢你。”
程樾不说话,这件事她也有点数,褚昭看她的眼神与旁人不同,可那种感觉她也不觉得是喜欢,更像是向往或崇拜之类的东西。
程樾总觉得,以褚昭的性情,总有一天会遇到适合他的女孩子。
这次,齐慧歆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之前突然说要签约一支乐队,是那里面的小子?”
程樾漾出微笑,点头。
齐慧歆又继续问:“连贺言你都没看上,这个小子很帅么?”
程樾说:“说到长相,他没有贺言精致,但我喜欢他的硬朗。他给我的感觉很潇洒,心大,眼界高,不骄不躁,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也不贪心,在取舍之间很有分寸。”
齐慧歆淡笑不语的听着程樾一口气描述,心里已经有了数:“你才认识他多久,见过几面,就这么下定论了?”
程樾想了下说:“我和贺言认识的够久了,可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呀。”
齐慧歆仍是笑,就在刚才那一刻,她在程樾脸上看到了瞬间绽放的光彩,眼睛亮极了,而当她提到贺言时,总是冷静的,平静的。
齐慧歆问:“那他对你怎么看?”
程樾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拿手机,刷开看了眼,又折回来说:“你看,我问他,他还没回我。”
齐慧歆扫了一眼,顿觉啼笑皆非:“你这么问,让他怎么回?”
程樾没接话,不过想想也是,要是邵北川故作不懂的反问她“聊什么私事”,或者问她“咱们之间还有私事”,又或者比她更主动,她反而会觉得这个人没意思了。
程樾放下手机,枕在齐慧歆的腿上,说:“妈,我喜欢他的音乐,也喜欢他这个人。我要追他。”
齐慧歆问:“要是他不喜欢你呢?”
程樾安静了几秒,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强扭的瓜,我不要。”
齐慧歆的笑容收了些,说:“初恋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而且这还是你主动选择的,我不会反对。但有一点你要知道,你爸是不会允许你和一个玩乐队的在一起。”
程樾说:“我没想过天长地久,他十月份就要去意大利了。”
齐慧歆一怔,这点倒是有点始料未及。
但转念再一想,这倒也符合程樾的性子,她对物质和人的占有欲都不强,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这时,程樾半眯着眼,说:“如果他也愿意,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这将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等到结束,我就会收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齐慧歆没说话,只是给程樾顺着头发。
身为母亲,她自然心疼程樾的早熟,这样的早熟,不同于那些经历人生重创的孩子,这是整个家族和程家的公司对她的期待以及有意的催熟,就连程樾自己都要时刻督促、提醒自己,不可迷失,不能迷茫,不要被任何外界人事物左右。
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程樾具备了随心所欲的资本,也很难真正做到,她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从没有喜欢过谁,每当齐慧歆想到这里,就很希望她也能叛逆一次,对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动一次心,尝尝那种滋味。
齐慧歆说:“既然你喜欢,妈妈支持你。”
程樾问:“要是爸爸知道了,要阻挠呢?”
齐慧歆说:“他那边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程樾这才笑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上也多了一条微信提示。
程樾坐起身,点开一看,是邵北川的回复:“找个地方见面聊吧。”
*
程樾和邵北川约在傍晚,她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便装,便出门了。
谁知刚走出大门,就见贺言的车停在门口,他正从驾驶座下来,见到程樾,两人都是一怔。
程樾扫过车身,第一句便是:“新车?”
贺言脸上带着笑,是真的高兴:“是啊,家里给我配的,今天第一次开,就开过来让你看看。”
说到这,贺言才注意到程樾手里拿着包,问:“你这是要出去?”
程樾点头,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贺言又道:“那我送你吧。”
程樾一顿,说:“我是去见邵北川。”
贺言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去见谁都需要代步工具。”
程樾瞅着他,安静了两秒,又一次点头,顺着贺言打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直到车子驶上大路,贺言才想起问程樾地址,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晚上定了一家餐厅。
程樾报了地址,就看着窗外,等快到目的地时,才想起问他:“对了,你这新车给陈飞若看过了么?”
贺言安静了几秒,才说:“我们分手了。”
他很平静,没有一点分手后应该出现的落寞。
程樾歪头看他:“你提的?”
贺言“嗯”了一声。
说话间,车子停在一个有些陈旧的小酒吧外。
时间还早,酒吧还没有营业,门口挂着挂牌。
贺言往外扫了一眼,问:“你确定是这里?”
程樾比对了一下地址:“没错,我自己进去吧,谢谢你送我。”
贺言皱着眉,还是不太放心:“这样,我在外面等一会儿,不会走远,要是你进去觉得情况不对,就给我拨电话,要是没问题,就给我发条信息。”
程樾诧异的看着他,本想说“你也太多心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虽然她觉得邵北川不是龌龊的人,可贺言也是在为她好。
程樾便只有一个字:“好。”
*
酒吧的门没有锁,里面很昏暗,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精的气味。
整个场地只有吧台和小舞台那边亮着灯,程樾一转头,就看到台上摆着双层键盘,键盘前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正转头看她。
是邵北川。
他就坐在昏暗的光线中,转头时,颈脖线条绷直了,手臂和肩膀的肌肉精练且有力,他的一手搭在键盘边,另一手放在大腿上。
程樾走了过去,很慢,一边走一边问:“这是你的地盘?”
邵北川同样低声的回:“这是我朋友的酒吧,我有几件乐器放在这里。”
程樾踩上舞台,木质地板在她的皮鞋下发出“嘎吱”声,那声音本不大,却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显得尤其清晰。
程樾站在键盘前,就听他说:“这是我第一个键盘琴。”
话落,他的手放在键盘上,单手弹了几个音。
程樾安静的听着,直到音乐停了,她才说:“蓝光的歌曲,很多都是你做的,填词基本都是樊超。”
邵北川点头,说:“在十月之前,我会根据宋雨菲的音色,再做几首曲子留给乐队。我这一去,不知道几年,我会留下违约金。”
程樾诧异极了,这才签约,他就跟她提违约。
程樾说:“我不要你的违约金,我不缺钱。你我合约十年,我等你回来。”
邵北川不说话了,只是坐在那里,瞅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有些深沉,却又好像是在压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