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他们的交集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走过场,都有第三人在场,看似他们的距离被拉远了,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曾经达成的盟友关系,至今不曾变过,而这种表面上的疏离,也只是对外人散发的一个烟|雾|弹罢了。
贺言坐下,看着程樾从包里拿出药,就着水吃了,贺言拿起药盒看了看,问:“这是医生开的还是你自己随便买的?”
程樾没理他这茬儿,拿走药盒,只问:“你这次找我,是不是因为贺之川?”
贺言安静了几秒,随即点头:“我不想再等了。三年内,我想取而代之。”
第26章 从校园到社会 “可是你似乎对他有些敌……
从校园到社会
03
程樾不知道, 是什么促使贺言在这个时候就做下这样的决定,她和贺言的经历不同,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既不可能煽风点火,也不可能劝他三思而后行。
这里唯有一件事, 程樾是清楚的, 那就是他们都过着自己并不想要的生活。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 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在凡尔赛,毕竟都生在这样的家庭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多不满, 还说自己不想要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可以,程樾真希望用现在的一切换一次任性,就像邵北川一样,去他想去的地方追求理想,哪怕结果不好,或者像是褚昭一样,无须承受家里的压力,在十几岁的年纪就遇到了愿意奉献一生的追求。
程樾和贺言, 恰恰就是邵北川和褚昭的反面,他们有太多的负累和责任, 他们要承担许多人的未来,也是各自家庭未来的顶梁柱。
他们都太累了, 心里累, 脚下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压抑着,克制着, 忍受着,就像是一座火山,早晚都会有爆发的一天。
贺言自小就受到贺之秋的鞭策,将贺之川视为敌人,而对贺之川来说,贺之秋带贺言回到贺家,就是侵略者。
这场战争必不可免,即便是亲人也是一样。
只是程樾没有想到,贺言这个决心会下的这么早,大概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贺之川做了什么事,才会将贺言的火山点燃吧。
程樾许久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将温水喝光。
等到杯子见底,贺言又拿着它出去了,回来时,手里还多了一个装满温水的水壶。
程樾看着贺言坐下,并将温水注入水杯,随着杯子逐渐蓄满,杯子推到她面前,程樾也缓慢地抬起眼。
她有些累,也有些困,那是多日来不休不眠导致的,也是那些感冒药带来的效果。
她忍着困意,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贺言坐正了,正色道:“帮我。”
程樾疲倦的扯出一点笑:“我有条件。”
贺言点头:“你尽管说。”
贺言本以为程樾是要提条件,讲利益。
可当程樾开口时,却是这样说的:“你必须赢,赢得彻底,不能给他翻身喘息的余地。我只和胜利者合作。这也是基本要求,你同意么。”
至于其他要求,那是后话。
贺言一顿,瞬间明白程樾的意思。
无论是失败、心软,或是妇人之仁,他都不配和程樾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贺言恍惚了一秒。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过去几个月都没想通的事,那就是程樾为什么对蓝光乐队这么好。
在贺言看来,邵北川和她只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两个人都是忽然见到身处不同世界的对方,感到好奇,再被吸引,那是很正常的。
可是邵北川态度坚定且决绝,即便如此也没有更改去意大利的计划,甚至还提前了一个月,对程樾没有半点不舍。
程樾表面上不说,但贺言总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在某些瞬间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失落,以及偶尔的走神,那都说明了她对那个男人投入了感情。
当邵北川离开,按理说这段感情也该逐渐收尾,可是程樾对蓝光乐队的后续安排,真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贺言觉得程樾其实没必要做到这步,她虽然签了乐队,却也可以找一个靠谱的策划经理人去做后续工作,她是老板,没必要上赶着。
直到这一刻,贺言才忽然明白了。
在某个方面,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程樾和邵北川,实际上有着十分相似的一面。
贺言嘴唇动了动,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已经问出那句话:“如果邵北川为了你留下来,你会怎么看他?”
程樾刚要喝水,手上一顿,放下水杯时,忽然对着贺言笑了。
贺言盯着那笑容,心里有着说不上的滋味。
程樾说:“他不会。”
如此笃定。
是了,就在这一点上,邵北川和程樾是同一种人。
贺言眼里划过一丝难堪,可他却快速掩饰了,仍是不死心的找补:“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程樾收了笑:“你是不是想说,我会不会因此改变对他的态度,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从没有为我停留过脚步,我就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程樾戳破了所有窗户纸,贺言耳根子一阵热,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丢脸,他心里有她,她一直知道。
于是贺言咬了咬牙,点头。
程樾却挪开目光,看向包厢的小窗,窗户外是酒吧的后花园,有点情调。
程樾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留下了,那也与我无关。”
贺言一怔。
果然。
其实这个答案,他早该想到的。
程樾继续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生下来,本应该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没必要为了半路遇到的陌生人,为了一段互相吸引的感情,就赌上后半辈子,这样的决定不仅鲁莽、失智,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和对他人人生的绑架。凭什么呢?”
其实这件事,程樾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邵北川若是留下,那也绝对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认为比去意大利更值得的事。
她喜欢他,也向往他握在手里的“自由”,而她所说的“本该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说出来轻巧,她却做不到,起码暂时还做不到。
有些人拥有自由,却不珍惜,一个人不敢做决定,不敢承担后果,非得找人捆绑,有些人被束缚着,心有不甘,嘴上挂着抱怨和哭诉,行动上却又不敢反抗,逆来顺受的忍受这一切,这样两种人程樾都不会爱上。
唯有邵北川,他有她向往的东西,并且知道如何去运用和支配。
贺言似乎被程樾的话触动到了,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又问道:“也就是说,如果邵北川为了你而留下,你就不会爱他了。”
程樾觉得好笑,又一次看向他,隔了几秒才说:“贺言,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何必执着要一个答案呢?”
贺言接不上话。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较真儿,是在钻牛角尖。
邵北川不会这么做,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当初程樾就不会主动靠近他。
奇妙的是,在这段明明只有程樾和邵北川两个人的感情里,贺言却总是觉得自己也参与了,并且想要给自己尴尬的处境找一个舒服点的位子。
偏偏,程樾并不给他台阶下。
更可笑的是,也没有任何人让他去踩那台阶,是他自己非要上。
贺言垂下眼睛,安静了片刻,等到心情平复下来,这才说道:“是我想多了。”
程樾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说:“你有对付贺之川的决心,我很期待,我知道你也不会永远忍受。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要谨慎,有些事是没有两次机会的,贺之川并不容易对付,如果一击不中,很有可能失败的人就会是你。”
贺言深吸口气,接道:“我明白,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拿他没有办法,公司里他是主导,高管们信服他,他做事小心谨慎,也没什么错漏可抓。”
程樾似是笑了下:“是人就有弱点,越是小心谨慎的人,弱点就越致命,只不过被他隐藏起来了。”
贺言说:“其实那个弱点已经浮现出来了,贺之川想掩饰,但她自己却选择用张扬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次,程樾是真的笑了。
他们都知道贺之川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女儿贺绯。
贺绯,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是被贺之川夫妇养废了的富二代,既没有经商的天分,也不擅长勾心斗角,遇到不满的事就一意孤行,鲁莽、任性远大于独立思考的能力。
说穿了,这也是因为贺绯闯祸之后,贺之川总是给收拾烂摊子才养出的后果。
惹事了无所谓,自有父母善后。
这个雷是贺之川自己埋下的,她早晚都要炸,只是什么时候炸,怎么炸,爆炸威力能有多大,那就不是贺之川可以控制的了。
这之后,贺言和程樾又聊了聊他个人的意思。
贺言已经开始计划了,找个契机,布个局,引那颗雷爆炸。
程樾却说,最好不要人为,痕迹明显,还容易留下漏洞给贺之川,既然贺绯是个定、时、炸、弹,那倒不如静观其变,等到她出事时,再稍作火上浇油,这样即便将来贺之川发现端倪,也不会视他为始作俑者。
反过来,若是贺言来操作这件事,一旦贺之川抓到把柄,反守为攻,那贺言不但理亏,还会处于挨打的位置。
程樾说:“贺之川的手段远比你我厉害,他到底是个老狐狸,这方面的经验他很丰富,对付这种人,如果用他最熟练的伎俩,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不过就算是老狐狸,也是个护崽的老狐狸,只要小狐狸出了事,老狐狸就会疏于防备。
听到这里,贺言不再多言,也自觉先前是他太着急了,如今和程樾聊过之后,他也渐渐平定下来。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贺言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他当局者迷,若是换作他和程樾易地而处,八成也会这样规劝。
只是聊到这里,贺言却嗅到一件事,他说:“在我印象里,贺之川和你父亲关系一直不错,合作也很愉快。”
程樾靠向沙发背,点头:“确实如此。”
贺言皱了皱眉头,并不确定的问:“可是你似乎对他有些敌意?”
贺言的嗅觉并没有出错,若说程樾为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就提前铲除程中月的左右手,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也太着急了,就算要清理障碍,那也是先对程氏集团里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下手才对。
可偏偏贺言对程樾袒露想法时,程樾没有阻止,反而还帮忙出主意,并且提出要求,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为什么?
贺言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那是程樾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想着,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贺之川曾经深深地得罪过程樾,而程樾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只是伺机而动,等到时机成熟了,再送他一程。
程樾撑着头,她已经十分疲倦了,只说:“我有点累了,想睡会儿,你有事就先走吧。”
这话落下,程樾便当着贺言的面合上眼。
她裹着自己的羊绒外套,拉高外套的领子,将自己缩小,头一歪,就靠向沙发扶手。
贺言怔住了,一时却不知该不该走。
第27章 从校园到社会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从校园到社会
04
程樾很快睡了过去, 只是在外人看来,她更像是晕了。
在黑暗中,程樾见到了很多人, 很多事。
有她小时候的调皮,带着一群小朋友捣乱, 后来被家里人教育要淑女, 不要凡事都出头, 就算想做什么事,也要让别人去做,她要做那个在幕后发号施令的人。
程樾的性格和思维方式, 可以说是被家庭教育一点点纠过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放飞的时刻。
程樾记得,齐慧歆和她说过,其实大部分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真正放飞过,人在社会里,要遵循社会法则,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程樾每天听着他人灌输给自己的道理,一边不屑着, 一边还要不动声色的点头,表示受教了, 听懂了。
她的反骨,没有人发现过。
她走的路, 没有尽头, 前面都是黑色的。
也就是那天,她突然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个人的歌声,那不是什么旷世奇作, 也不是那种在战争年代唤醒民众良知,且振聋发聩的乐曲,那只是一首传唱几十年的老歌。
她听见了,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了陪伴,再走那条路似乎也不是很乏味。
就在那一刻,程樾不得不承认,艺术是有魔力的,无论是音乐还是绘画,它们都是人在绝望时的精神慰藉。
她的耳边又一次响起那个旋律,那个嗓音。
直到她的眼皮动了动,手忽然被人握住。
她醒了。
“程樾。”
握住她手的人,叫着她的名字。
程樾的意识回来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唱歌的人,是贺言。
程樾睁开眼,没有挣扎,只是扫过陌生的地方,她此时已经不在那个小酒吧了,而是在私立医院的病房。
这家医院她也住过,房间的陈设她有印象。
程樾收回视线,看向坐在床边的贺言,清清嗓子,说:“我只是感冒,你怎么把我送这里来了。”
她的声音很哑。
贺言很快来到床尾,将床的上半部升上去,又倒了温水给她,应道:“你不是普通的感冒,在陌生的地方都能晕倒,我不送你过来,难道把你扔在那边?”
程樾一手接过水杯,又看了看另外一只正在输液的手,没有多言,喝了半杯水,才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贺言说:“我没跟你家里人说,但是这里的医生认识你,他们会不会说我就不知道了。”
程樾扫了贺言一眼,无声的叹口气。
很快,程家人来了。
程樾撑起笑容,安抚着齐慧歆,虚应着程中月,随后又看向站在外围的贺言,说了句:“贺言,今天的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