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淳接道:“衣服的话公司库房里有两套备用的,刚好适合这个年龄的小孩,是之前拍戏剩下的戏服,改一改就能用。至于小女孩,我会尽快安排。”
程樾点头:“好,就这么办。”
也不知道纪淳是迟钝还是敏感,直到说到这里,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想起了一个人。
纪淳眼神变了又变,盯着程樾意味深长的笑容许久,直到程樾挑眉示意,他才终于开口:“姐,花童是你亲自找的?”
程樾反问:“不然呢?你想问什么,直接点。”
纪淳却迟疑了:“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是怎么说服他妈妈的?”
虽然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可纪淳仍是将这件事和陈飞絮联系到一起,再加上程樾曾经让他去调查,他对小言的背景印象实在深刻。而且以程樾的性格,她竟然一直没有利用此事,这实在反常。
程樾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反应还不算慢。”
纪淳停顿两秒,终于找回了调侃能力:“你能说服陈飞絮,让小言给他生父当花童,也是本事。”
程樾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行了,办正事。”
*
程樾没有坐司机的车,而是自己叫了一辆。
陈飞絮和小言下飞机后就一直留在酒店,程樾到时,小言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
陈飞絮和程樾比了个手势,示意到外间说话。
随即陈飞絮将卧室门虚掩上,很快倒了两杯茶。
程樾坐下,将音量放的很低,也没迂回,直接道:“这次的事你能答应帮忙,我真的很感激。我知道光是口头上说没有意义,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陈飞絮刚要喝茶,听到这话又顿住了,她看向程樾,眼神是复杂的。
程樾穿着一身连衣裙,外面是休闲款的尼龙西装外套,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是礼貌的,也有距离感,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淡。
陈家也曾经辉煌过,陈飞絮少女时代也体会过金钱的好,她当然知道程樾这举手投足的背后,不仅意味着金钱、权势,还有自律。
衣品可以锻炼,打扮可以靠钱堆,但气质和为人处世这些东西,则代表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性格。
有些时候,思维方式是一个人自律的表现,庸人、懒人是不善于思考的。
至于性格,到底一个人更突出的表达自我,更我行我素才叫性格呢,还是和思维模式巧妙的融合到一起,展现出独特风格才叫呢?前者浅薄,后者深沉。
陈飞絮不是圣人,她会答应要求自然是有条件的,而这件事由她说出来,她会更有主动权。
结果,就在她还在思考如何和程樾周旋的时候,程樾就坦然的将它摊在桌面上了。
陈飞絮吸了口气,说:“我妹妹飞若是出车祸发生意外离开的,这件事对我们家伤害很大。”
这个开场白是程樾没有料到的,但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等待下文。
陈飞絮继续道:“在他们上车之前,其实两人正在吵架。是小言的爸爸一怒之下要开车离开,飞若怕他走极端,就跟着一起上车。而他们吵架的原因,就是小言的生父。”
程樾一怔,心思转了转,很快猜到了后续。
直到陈飞絮说:“其实飞若一开始也不知道小言的生父是那个人,要不是小言长得太像那个人了,她也不会怀疑。”
程樾观察着陈飞絮的神态,听着她的语气,大约明白了一件事,陈飞絮有心结,她认为陈飞若夫妇的离世,是贺言间接导致的,虽然贺言对此毫不知情。
这之后,陈飞絮还说了很多,她甚至提到之前曾经找人调查过贺言,也问过韩羽,得知贺言这些年的私生活一向随便,女朋友换了很多,始终没有定下来的打算。
而这些事,便是一再的提醒陈飞絮,陈飞若也曾经是那些“女朋友”中的一个。
陈飞絮还说,其实当年陈飞若留学之前,心情很低落,她还哭着和陈飞絮抱怨过,说是去找贺言的白月光谈判了,但很快就败下阵来。
陈飞絮便问起详细经过。
陈飞若只说:“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那个女生不喜欢他,甚至看不上他,我输的莫名其妙……”
自那之后,程樾就在陈飞絮心里留了个印象,应该是个高冷的,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而贺言就是渣男舔狗,一边舔程樾,一边渣别人。
可是这两次接触下来,程樾的作风又颠覆了陈飞絮的认知,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陈飞若会输的那么彻底。
粗糙一点的道理就是,贺言舔程樾,陈飞若舔贺言,上赶着不是买卖。
这边,程樾听完陈飞絮讲述完前史,便问:“那么,你希望我为你们做什么呢?”
陈飞絮脱口而出:“公道。”
“何为公道?”程樾笑问:“公道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对它定义不同,有没有具体方案?”
陈飞絮说:“他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这对飞若,对小言不公平。”
程樾接道:“所以你希望他惨一点。”
陈飞絮说:“我要他付出一些代价,让他承认小言。”
程樾疑惑了:“可我之前听韩羽的意思是,你并不希望小言的身世暴露,不希望他的生活被打搅。”
陈飞絮叹了口气:“我们现在遇到很多麻烦,我自顾不暇,而且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小言跟着我受了不少惊吓,我可以吃苦,但我不希望连累小言,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原来如此。
程樾垂下眼,又喝了口茶,半晌不言语。
陈飞絮等了片刻,有点坐不住了,也不知道程樾在盘算什么,便问:“你怎么看?”
程樾抬眼,说:“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也不会给任何意见,我毕竟只是个外人。但这件事你既然愿意帮我,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帮你达到目的。”
陈飞絮松了口气,很快说:“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就算你们将来走到一起,小言也不会是阻碍。”
程樾又一次笑了:“小言不会是阻碍,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陈飞絮顿住了,尽管之前就听韩羽说过,程樾向贺言“妥协”只是权宜之计,她一定留了后手。
陈飞絮问:“是因为韩羽?”
程樾笑而不语。
陈飞絮很快解释道:“我和韩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很爱我的丈夫。”
程樾摇了下头:“我和韩羽已经结束了。无论事情最终走向如何,我和他都会是朋友,将来还可以一起合作。”
陈飞絮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动静。
门板被推开了。
小言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奶声奶气的叫道:“妈妈。”
陈飞絮立刻过去,将他抱起来:“这么快就睡醒了?”
小言搂着陈飞絮的脖子,小声说:“梦里有怪兽。”
看来是做噩梦了。
陈飞絮将小言抱到沙发上,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说:“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小言你看,谁来了?”
小言看向程樾,好奇的睁大眼,看了好一会儿。
程樾微笑着低头,一手捏向他的脸颊,又软又有弹性,手感很好。
而且他看上去就是缩小版的贺言,更令人想欺负。
小言完全不反抗,就任由程樾捏脸,同时眨着眼睛说:“我记得,你是上次的漂亮姐姐。”
陈飞絮纠正道:“要叫阿姨。”
程樾却笑眯了眼,弯下腰,靠近小言,细声细气的说:“姐姐过几天要举行个Party,请你来玩好不好?”
小言盯着近在咫尺的程樾,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陈飞絮:“妈妈,我可以去吗?”
陈飞絮和程樾对了一眼,笑着说:“当然可以啦。”
正说到这,陈飞絮的手机响了,是韩羽来电。
陈飞絮很快接起电话,走到一旁,并未避讳。
程樾一边听着陈飞絮报平安,以及询问法国那边的麻烦,一边不动声色的靠近小言,给他拢了拢头发,说:“Party上有很多蛋糕,很多漂亮的姐姐,帅气的哥哥,到时候我带你去认识他们好不好?”
小言点头,仍是盯着程樾看。
程樾又是一笑,直到小言忽然问:“和我爸爸一样帅吗?”
程樾的笑容渐渐落下了。
小言又道:“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我听别人说,我爸爸是死了,就是永远地走掉了。”
程樾吸了口气,轻声问:“那你知道什么是‘死’么?”
小言点头:“就像是我家的小狗,它就死了,不会回来了。爸爸说,它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现在,爸爸和小狗是不是在一起了?”
程樾安静了几秒,问:“这些话,你和妈妈说过么?”
小言朝陈飞絮那边看了眼,小声说:“妈妈说,我以后会有很多家人,还会有新的爸爸,他们都会很爱我。”
程樾笑了下,正要附和,却突然顿住:“这些话,妈妈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陈飞絮和小言才刚降落没多久,她这么快就开始铺垫了么?
小言想了想,说:“好久了,那时候爸爸和小狗都还在的。”
爸爸和小狗都还在?
那也就是William出事之前?
程樾收了笑,又给小言顺了顺头发,再一转头看向陈飞絮,忽然明白了。
看来无论William是否出事,陈飞絮都是铁了心让小言“认祖归宗”。
这就有意思了。
第79章 回归 “她的生母叫陈飞若。”
回归
02
自从贺之川事件之后, 程、贺两家就再没搞过家庭聚会,来往更是少之又少。
谁都不会想到,就在这一年的五月, 两家的年青一代继承人会以订婚的方式,将两家关系再度拉到一起。
程樾心里很清楚, 贺家那边大多数人都是赞同的, 唯独贺之秋, 即便她表面答应,内心也是抵触的。
程家这边倒是风平浪静,只是在订婚前一天, 程氏旗下两位小股东将股权转让给程樾,这事办的很安静,几乎没激起什么水花。
而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这最多也就是持股数字的变动。
在此期间,程樾和贺言再没有见过面,直到订婚当日,程樾在会场后台的化妆室内,见到了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贺言。
贺言脸上挂着笑,眼睛是亮的, 他全身上下都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程樾只站在化妆镜前,安静的看着他朝她走来, 并不动声色,等他走近了, 她才微微笑了下。
“这身礼服是什么时候定做的, 很合身。”程樾说。
贺言笑道:“做了很久了,一直没穿过。”
程樾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下领结, 看到贺言吞咽了下喉结,也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程樾说:“宾客我没有邀请太多人,樾心的人不便过来,程、贺两家公司的派系太过复杂,我不希望在这种场合看到他们勾心斗角,索性一个都没请。”
说话间,程樾的手也正要落下,却在半空中被贺言握住。
他的掌心有些烫人。
“就像过去一样,两家人聚在一起,我觉得很好。”
程樾笑了下,没有将手抽走,她难得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几乎要瓦解贺言的思考能力。
贺言有点飘,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这一刻的他想法忽然就变了,自觉要的也不多,不过就是一尝夙愿。
而他的所有表现看在程樾眼中,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程樾知道,贺之秋对贺言的洗脑教育,令他自小性格就压抑,很早就确立了一个大目标,很懂得自律,在过程中并不会被蝇头小利所引诱。
但是这样的教育,又会令他对某些得不到的人和东西产生强烈的执念。
其实,她只要稍微对他好一些,他便会高兴。
可是这种高兴,倒并非是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心有多真。
因为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他又始终一厢情愿,不知不觉间就会带了滤镜,将她捧得太高,将他们的未来刻画的太美。
这一切程樾都看在眼里,她很希望贺言能明白,能放下,能解脱。
可惜。
程樾反手握住贺言的手,笑着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贺言说道:“你问。”
程樾说:“你之前提过,是你接触的法国客户给你透露的消息,说韩羽和他的伙伴William在那边很麻烦。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突然提起这茬儿,是你主动打听的么。”
一听到程樾提起韩羽,贺言的笑容消失了一半。
可他还是回答了:“是一次谈判之后偶然聊起来的,其实那个William的公司这几年一直有问题,不过是表面光鲜。”
哦,一直有问题。
程樾又问:“那么对于这件事,你那些法国客户又打算怎么做呢?只是看热闹么,还是趁火打劫?”
贺言一顿,随即说:“也不能说是趁火打劫吧,既然有利可图,也没必要让给别人,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做。”
贺言这话等于直接回答了程樾的疑问,她心里有了数,便又是一笑,说:“我很抱歉在今天的日子里提到我的前任,但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答复,总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我只是想清楚真相罢了。”
听程樾这样一说,贺言的情绪又软了:“我明白,是他没有给你交代。”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叩叩”声。
推门进来的是贺之秋。
贺之秋一见到贺言,便说:“外面都在等你。”
程樾松开贺言的手:“那你快去吧,待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