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秋醒过神,低声问:“你指的是什么?”
程樾也将音量放轻,说:“你如果只是口头劝诫,让他对我死心,是永远走不通的。我知道你在贺氏有股份,虽然没有决策权,但公司很多股东还是听你的。”
贺之秋一下子抬起眼,透着古怪:“你是让我对付我儿子?”
“若是火候儿大了,那就是对付,可若是掌握好尺度,那就是制衡。”程樾说:“贺言对我心思重,在这件事情上他也越来越不听你的话,这都是因为他手握权利,没有人掣肘,而且公司发展平顺,才会令他有太多精力想别的。”
其实程樾的意思很简单,贺之秋心里也是明镜一般。
说白了,贺言就是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无论是麻烦,还是有人拉他后腿,只要让他忙起来,让他无暇去琢磨歪门邪道,他对程樾的执念自然会转移。
想到这里,贺之秋说:“这么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心里真的没有他。”
程樾微微笑着,无比的坦然。
贺之秋心里也很清楚,但凡程樾对贺言有一丁点意思,他俩都不可能耗到今天,贺言也不可能一直唱着独角戏,程樾也不会和韩羽订婚。
贺之秋叹了口气,心里真是后悔极了。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让贺言去将心思投放在程樾身上,让他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程樾的性格、喜好,想方设法的去和她搞好关系。
他就是研究的太多了,才会陷进去,好似非得在程樾这门课题上拿个满分,才不枉费多年的苦读。
程樾将贺之秋的变化看在眼里,说:“阿姨,其实你应该庆幸,我对贺言无意。只要你和我都拎得清,一起改变他,咱们两家才能永远太平,程氏和贺氏才能平衡发展。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要把他从执念中拉出来,还需要一个过程。”
贺之秋又一次看向程樾,轻轻点了下头:“贺氏这边,我会处理。”
只要有这句话,就算成功了一半。
程樾笑道:“我这边不改初衷,贺言永远是合作伙伴。”
程樾心里清楚,她决不能亲自出手对付贺言,因为她代表了程家和程氏的态度,一旦她动了,那就等于发起战争。
反过来,她也不能一直被贺言威胁,而要解除这层危机,就要找出贺言的弱点,让他自顾不暇。
只要一切都回归原位,程家和贺家依然会捆绑,贺家没有损失。
这时,贺之秋又看向小言,问:“那陈飞絮那边呢?”
程樾说:“William公司的麻烦和贺言有关,陈飞絮如果不能安然度过,她是不会考虑和你谈小言的监护权的。只有让贺言收手,让陈飞絮回归正常生活,小言才有可能改姓。”
贺之秋望向小言,隔了几秒,接道:“等我了解公司情况之后,这件事我会处理。”
程樾笑意渐浓:“好,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陈飞絮。”
这话落地,程樾便站起身。
贺之秋却在此时发问:“其实你也不喜欢我,为什么?”
程樾顿住了,转身时,又听到她问:“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很优秀,虽然有点死心眼,可你从来就没有看上过他,我不明白,他哪里不好?”
程樾无声的叹了口气,来到贺之秋面前,微微倾身,很快说出一个日期,那是她和贺言十六岁的某一天。
贺之秋听了先是一愣,一时没明白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
直到程樾说:“那天,我和贺言就在花房外面。”
贺之秋一下子呆住了。
而程樾也直起身,在她震惊的目光下,又落下一句:“我是为了两家的太平,也是为了我的后半辈子不要生活在上一代人的阴影之下。”
接着,程樾走向小言,笑着摘下他的耳机,轻声说:“咱们和你妈妈约定的时间到了,该走了。”
小言点点头,从地毯上站起来,拉住程樾的手。
他们一起走向门口,门开了,助理很快迎上。
很快,门又关了,程樾将小言交给助理,也没有再回屋里,而是径自穿过走廊。
屋里只剩下贺之秋,她在沙发上呆坐着,许久动弹不得。
而她的脑海中正在迅速回放着过去发生的事,包括她不顾一切的回来贺家争夺权力,包括她利用过去和程中月的一段情,还包括她让自己的儿子去接近程樾。
在午夜梦回时,她总是会后悔这些决定,可是到了天亮,她又会继续之前的行为。
十年了,她一直被两股声音拉扯着,直到今天,真是大错特错……
贺之秋闭上眼,心里后悔至极,难受至极,她流下了眼泪,压抑着哭声。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原来她早就被贺言撞破了她最不堪的一面,而这些痛苦她不能和任何人说,也不会有人理解。
她只能一个人咽下去。
就这样,贺之秋在屋里待了许久,她擦干了眼泪,补了妆,等到状态平复下来了,才走向门口。
也就是在这一刻,贺之秋做了个决定,贺言和程樾决不能在一起,无论让她付出什么代价。
第81章 回归 “你出汗了。”
回归
04
订婚宴结束后, 程樾没有回家。
她在酒店换掉身上的礼服,卸了妆,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便在房间里睡了两个小时。
下午起来时,程樾醒了会儿困, 翻开手机一看, 有好几个人都在找她, 她逐一回了,并将酒店的地址发过去。
傍晚,程樾就在房间的外间, 和纪淳、范阳定了几件事,然后和程氏的营销部开了个视讯会议。
等到视讯会议结束,程樾又接到纪淳的电话。
纪淳上来便说:“姐,回去的路上范阳和我提了一件事。”
“什么事?刚才来的时候他怎么没说?”程樾问。
纪淳说:“他总觉得你大概率会否决,不敢贸然提出来,想先做好准备,跟我通好气,让我帮他一起说服你。”
程樾琢磨了一下,问:“他是不是问, 蓝光乐队有没有可能重组?”
纪淳说:“对。”
程樾半晌没言语。
其实能让范阳这么上心的,无非就是和蓝光有关的事, 这些年在樾心,范阳最关注的也是宋雨菲和萧晓峰, 他是个念旧的人, 而且本性善良。
程樾说:“重组的事不是没有可能,我不会一口回绝,但还需要一个时机, 不是说来就来。之前他们一起录制的单曲,稍后你们推出市场,先看看反响再说。”
纪淳很快应了。
隔了几秒,纪淳又道:“对了,姐,今天川哥来公司了。”
“嗯?”程樾不疑有他,只问:“他有事?”
纪淳声音里带笑:“倒是没事,就一直坐着刷手机,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听说今天下午我和范阳要找你汇报工作,以为你会来公司吧。”
程樾沉默了,半晌又听到纪淳说:“后来我们说和你约在酒店,他也走了。”
程樾问:“刚才来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纪淳说:“哦,我心系工作,闲事就忘了。”
程樾没再搭理纪淳,直到电话切断,想了想,还是点开邵北川的微信窗口。
他没有再发过消息。
程樾打了这样一行字:“今天一直在忙,听纪淳说你找过我,有事么?”
片刻后,邵北川回了:“没事了。”
程樾盯着这三个字,想了想,便发了个叹气的可爱表情过去。
邵北川回了:“?”
程樾说:“还记得暗号吧。”
邵北川说:“记得,你有事要倾诉、开解,或是谈心。”
程樾笑了:“要不去酒吧见吧,我现在没事了。”
邵北川也很痛快:“好。”
*
程樾到酒吧时邵北川已经在了,听老板说,他从中午就过来了,一直在包间里。
程樾走进包间,见到桌上的工作设备和笔记本,目光再一转,便对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安静的看着她,目光平定,里面还包含着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身上有些东西,她始终看不懂。
不过想来也是,有人认识一辈子也未必懂。
程樾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坐下来问:“咱们认识多久了,快七年了吧?”
“嗯。”邵北川弯了下唇。
程樾双腿并拢,将双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邵北川和她坐姿差不多,只不过双腿分开,目光不闪不避。
他们在彼此观察,看到了对方身上因为岁月的流失,而逐渐历练出来的成熟和世故,也看到了六年多以前的某些东西正在逐渐消散。
这些年,他们都学会了低头和让步,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也调整好了心态,欣然接受自己的处境,更加明白以退为进的道理。
而就在这沉默的氛围中,酒吧老板忽然出现了,他送了程樾经常喝的饮料和酒进来,还有几盘小食。
两人下意识看过去,程樾惊讶地问:“这么多东西,我还不饿。”
老板说:“嗨,川子中午就没吃,就醉心工作,我是怕他撑不住,你看他脸色……”
程樾一愣。
邵北川轻咳一声,将老板打断:“我也不饿,你别大惊小怪的。”
酒吧老板乐了,将东西一一放下,等到起身,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哎,我听说,你今天订婚了?”
程樾正端起果汁,手上顿住:“是啊。”
酒吧老板瞄了邵北川一眼,又问:“谁啊,我认识吗?来过咱们店里吗?”
邵北川递了一个眼神过去,是警告。
酒吧老板却像是没看到,盯着程樾看。
程樾扫过两人的小动作,笑着说:“来过,贺言,你还有印象么?”
酒吧老板明显愣了,随即脸色也跟着落下,说了句:“哦,他啊。”
这语气阴阳怪气的,好像透露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
程樾挑了下眉,问:“你话里有话哦,直说吧,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酒吧老板乐了:“嗨,你这么聪明,十个我也比不了,还需要我点拨吗?不过那位贺先生嘛……”
说到这,酒吧老板撇着嘴摇了摇头,嘴里还发出“啧”的一声。
程樾笑出声。
直到酒吧老板叹了口气,走出包间,程樾才收了笑,将饮料倒进杯子里,同时说:“贺言的人缘真不怎么样,他们见了也没几次,就这么大意见。”
邵北川没接话,将笔记本合上了,说:“你之前说有话要聊。”
程樾喝了口,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你今天发了什么给我,为什么撤销?”
邵北川一顿,扬了下眉:“这就是你要聊的?”
“是啊。”程樾接道:“请如实作答。”
邵北川垂下眼睛,淡淡道:“我发错人了。”
“哦,那你原本是要发给谁的,内容是什么?”程樾追问。
邵北川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隔了几秒,程樾反应过来,半开玩笑的说:“没有意义,是因为我已经完成订婚了?你发的该不是要带我逃婚的话吧?”
此言一出,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邵北川坐姿没变,片刻后只是抬起眼皮,望向程樾的眼睛。
程樾心里停了一拍,不由得想起六年前,她总是被他的音乐,被他这双眼睛蛊惑,她很喜欢他这样专注的看着她,研究她,可同时她也想隐藏起来一些东西,不让他看见。
她脑海中回荡着过去的事。
而他在此时低声说道:“那句话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程樾怔了怔,眨了下眼问:“你是说,我当时如果离开,还来得及?你带我走么?”
邵北川没接话。
程樾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这么说,便又问:“既然你有勇气做这个决定,为什么又撤销。”
“因为我觉得这句话很傻。”邵北川边说边站起身。
很傻?
程樾仰起头,盯着他高挺的身材,看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将包间的门关上。
包间门发出“吱呀”声,响在这一刻,尤其的扎耳。
然后,程樾又看到他转过身,立在门前,他目光清澈,似乎和当年别无二致。
程樾吸了口气,听到自己问:“哪里傻?太年少轻狂了,怕负责任?”
邵北川回应道:“是‘时间’不对,我不该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是你想什么时候反悔都来得及。”
有那么一瞬间,程樾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轻轻眨了下想,不禁在想,到底是这句话比较动人,还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他。
她骗不了自己,就算心里的悸动可以用理智压下去,她身体的自然反应也骗不了,最起码在这一刻,她兴奋了。
邵北川走了过来,坐在程樾旁边,沙发凹陷下去,程樾没有让开,而是与他近在咫尺,目光胶着在一起。
程樾说:“即便我已经完成了仪式。”
邵北川似是笑了下:“只是一个仪式,不重要。”
程樾扬了扬眉:“你这几年在意大利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邵北川一顿:“我说的不是花言巧语。”
“既然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程樾说:“证明给我看。”
程樾没有闭上眼,她在等待,也是期待,她想知道邵北川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