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与刚才的情话不同,刚才的情话暧昧至极,气氛烘托到极致,让人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便是共赴云雨,而这句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随口而说,叫她不必当真,但她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的话,越是轻描淡写,越是掷地有声。
他是真的想娶她的。
不是露水情缘,也不是借她身份的权/色/交/易,是真的想与她白头偕老生死相随。
心跳在这一刻再次失控。
砰砰狂跳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怀疑会吵到他。
毕竟俩人挨得近,她的心跳也的确在疯狂叫嚣。
好在他说完这句话便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手指往下,拢了拢她衣襟,“公主既然想做库罗太后,那本侯便期待公主明日的大展身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亲了亲她额角,而后一撩衣摆,起身下了凤撵。
脚步声渐远。
秋夜的风格外喧嚣。
白鹭转花的灯具透出来的灯火摇曳又迷离,丝丝缕缕映照在元嘉脸上,元嘉慢慢抬起手,手指覆在他亲过的位置,发现那个地方很烫。
就像,在发烧一样。
原来这就是两情相悦。
莫名的,她突然开始期待他所说的库罗北狄事了,有没有三媒六聘,有没有十里红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他就好。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都不可理喻。
元嘉唾弃着这样的自己,但也喜欢着这样的自己。
心里有期待,做什么都精神奕奕,次日清晨,元嘉起了个大早,待珊瑚打着哈欠带着女官们来给她梳洗,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衣服发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要素雅,要隆重。”
“今日画斜红妆,戴花树。”
花树是这个时代女子最为隆重的饰品,类似明朝的发冠,但比发冠更好看,华贵但不死板,飘逸但也威严,层层叠叠的珠翠,一条又一条的璎珞,尽显盛世大国风采。
似这种贵重饰品,一般的贵女是没有资格戴的,只是她是和亲公主,又是未来的库罗王后,陪嫁里自然有这些东西,只是以前她觉得太隆重,一直放在箱子里连打开都没打开过,现在不一样了,今天是她成为库罗太后的日子,她当然要怎么隆重怎么来,怎么漂亮怎么来。
元嘉的反常让珊瑚并一众女官颇为意外。
“女郎,库罗王昨日刚死,您这样怕是不合适吧。”
珊瑚一脸复杂劝道——虽说她也知道她家女郎不想嫁给库罗王,恨不得库罗王早死早投胎,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一做的,哪有刚死了丈夫便迫不及待打扮起来的?
这会让库罗人怀疑她们压根就不是来和亲的。
元嘉看着瑞兽葡萄镜里的自己,态度十分坚决,“放心,今天绝对合适。”
珊瑚:“......”
行吧,她家女郎已经安耐不住终于熬死夫君的狂喜的心了。
珊瑚心里腹诽着,按照元嘉的要求打扮着元嘉。
很快,她脸上不复杂心里也不腹诽了——秦夜天的卫士过来了,邀她家女郎去秦夜天营帐,并在路上说出了邀她去营帐的目的。
显而易见,她家女郎的身份变了,还未出嫁就死了夫君,还未成婚就成了一国太后。
珊瑚:“......”
玩还是侯爷会玩。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行为让她叹为观止。
与珊瑚的一言难尽相比,元嘉则显得轻松多了,仪态万千往主位上一坐,笑眯眯看着贲陶王子。
大抵是知道自己是个傀儡,贲陶王子缩手缩脚站着,连头也不敢抬,听翻译说她的身份,这才颤巍巍抬起头,只一眼,便呆若木鸡,甚至还无意识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库罗话,傻乎乎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好拿捏。
很好,她很喜欢这个好大儿。
只是她的喜欢并不代表秦夜天也喜欢,高高在上的阴阳怪气十足的呛人,让一旁充作翻译的库罗人不住擦汗,好在贲陶王子被老国王PUA习惯了,对于秦夜天的盛气凌人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畏畏缩缩说着简单的中原话。
自己的好大儿被欺负,元嘉顿时母爱泛滥,瞪了一眼一张嘲讽脸的秦夜天,让他见好就收,别再对她的好大儿不依不饶。
秦夜天:“......”
莫名的,他想把她藏起来。
虽然不满,但秦夜天还是听了元嘉的话,没再呛贲陶王子,只是百无聊赖饮着茶,凤目轻眯看着贲陶王子,仿佛在看一具死尸。
秦四为贲陶王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库罗人怎么就不懂呢?
——当着他家侯爷的面看元嘉公主看呆了眼,这不是找死么这不是?
“后叶果然没有骗窝。”
而此时的贲陶王子注意力全被元嘉所吸引,见她替自己解围,心中感激又欢喜,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操/着不熟练的中原话道:“你们果然是为和亲而来,而不是要吞并库罗。”
元嘉:“......”
关爱智障的目光。
秦夜天手指轻扣案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细微的动作落在秦四眼底,秦四叹了口气,手慢慢覆上腰间佩剑,只待秦夜天再有动作,便送贲陶王子去见他短命的爹。
“我们当然是为和亲而来。”
元嘉早就习惯了秦夜天的阴阳怪气,没把他的动作放在心上,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若是不然,本宫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库罗?库罗王自寻死路,此事怨不得侯爷,你作为库罗新王,当听从侯爷之言,谨言慎行,修复两国关系,若是不然,他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本宫虽与你的父王无缘,但终归夫妻一场,自当待你如子,辅你朝政,助你平乱。”
咸鱼一旦翻身,打官腔的能力不输官场老油条,“你莫欺本宫年龄小,拿你们库罗人的规矩来欺辱本宫,需知本侯身后是侯爷,是大盛。”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秦夜天,杏眼里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那是满满的信任。
纵然被世界背弃,但只要有他,她便无所谓的信任。
秦夜天眉头微动。
被贲陶王子激起的莫名烦躁渐渐平息。
他看着那双眼,忽而觉得燃烽火搏美人一笑的周幽王也是性情之人。
秦夜天的动作停止了。
秦四:“......”
侯爷的性格越来越喜怒不定了。
虽然喜怒不定,但也是好事,毕竟刚杀了老国王,若再把贲陶王子给杀了,对库罗那边的确不好交代。
难得不杀人,秦四还是很高兴的,但贲陶王子心里没点数,又或者说蛮夷到底是蛮夷,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怕贲陶王子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秦四拱手对秦夜天道:“侯爷,时间到了。”
秦夜天微颔首,对元嘉做了个请的姿势,“公主,请。”
元嘉等了半天就等这一刻,当即便扶着珊瑚的手出营帐了。
她走得急,自然没有发现看到她兴冲冲出发时秦夜天的眼皮跳了跳。
当然,纵然发现,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对于秦夜天来讲今天是场硬仗,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压力这般大,眼皮微跳也是正常的。
至于是不是吃醋什么的,她连想都没有想,且不说小妈文学她能不能接受,单看贲陶王子那满脸大胡子就不是她审美。
她还是喜欢清清爽爽的中原人。
秦夜天这样的就很好。
得益于秦夜天昨天的布署,元嘉刚上凤撵准备出发,便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秦四骑马护卫在她凤撵旁,见此对她道:“公主不必担心,是库罗三王子,莽夫之勇,掀不起什么风浪。”
到底是秦夜天最忠心耿耿的属下,安抚她时不忘吹一波秦夜天:“公主放心,一切都在侯爷掌控之中。”
这话以前听着觉得是秦四对秦夜天的滤镜厚如城墙,而今再听,却是满满的安全感,撩开轿帘偷偷往外瞧一眼,身着寒甲的秦夜天凌厉迫人,阳光自云层缓缓透出,稀薄晨曦落在他肩头,他如天神降世一般让人安心。
只是这位天神一看就不是什么传统光伟正天神,脸上的嘲讽几乎明晃晃写着几个字——哪来的智障在烦他。
元嘉:“......”
行吧,阴阳怪气也有阴阳怪气的好,最起码这张脸摆出去,就能先把对方的士气灭了一半。
无他,那种居高临下的鄙夷让人看一眼便知道自己在作死。
以卵击石,不得好死。
三王子的“叛军”很快被灭了。
城内的防守秦夜天早已派人接手,清剿完“叛军”,便是收拾“犯上作乱”的臣子。
一场政变在秦夜天的推动下进行得无比顺利,而元嘉这位连堂都没拜刚死了老公的和亲公主也顺理成章成为库罗国太后,被秦夜天选中的贲陶王子,也就成了库罗国的新王。
“窝一定将公主视为母亲。”
好大儿贲陶王子的中原话依旧不利索,但大概的意思元嘉还是听懂了的,轻摸儿头把好大儿搀起,再说上几句安抚的话,流程就算走完了。
大概是杀伐果决的人总瞧不上窝囊的人,她总觉得一旁的秦夜天对她的好大儿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她便又瞪了秦夜天一眼,让他安生别搞事。
——像她好大儿这么懦弱这么听话的傀儡不多见了,打着灯笼也难找。
秦夜天偏过脸,她满意点头。
很好,他也知道她的好大儿来之不易得珍惜。
所有流程走完,已经是深夜,繁琐流程让元嘉筋疲力尽,回到库罗王宫,她只想倒头就睡。
毕竟是靠打秋风才能维系日常开支的国家,国小且穷,别说像大盛皇宫里不点宫灯只用拳头大的夜明珠装饰了,库罗王宫的宫灯都少得可怜,寒酸得让人猛虎落泪。
入乡随俗,元嘉没有搞特殊,半摸黑让珊瑚给自己卸了钗环与妆面,在豆大的“宫灯”烛火照耀下爬上自己的床,准备裹着被子就睡觉。
然后,她没有摸到床上的被子,而是摸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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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元嘉:“!”
咸鱼受惊。
虽然她是个无神论者, 可穿越这种事情她都遇上了,冤鬼索命这种事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那位她尚未蒙面便被她姘/头剁了的倒霉的亲夫库罗王,可不就刚死么?
虽然今天不是头七也不是啥节日, 但冤鬼索命还挑日子?
还不是说索命就索命,专挑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下手?
元嘉浑身汗毛全部竖起来,立刻缩到床角, 条件反射般把压在枕头下的秦夜天送给她的佩剑碎星抓了起来, “别过来!”
“冤有头债有主, 你找我没用的,你得去找杀你的人。=”
秦夜天:“......”
“太后娘娘想让本侯去找谁?”
在卫士被元嘉引来之前, 秦夜天懒懒出声。
元嘉:“......”
爹的, 秦夜天这厮带给她的永远是惊吓。
自己被吓个半死,元嘉自然没有好脸色,摸黑把碎星放回枕头下, 没有好气道:“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可是库罗王宫。”
“自是想太后娘娘了。”
秦夜天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略带薄茧的手伸过来, 在漆黑夜里精准托起她下巴, 微凉指腹落在她唇角,似乎紧接而来的便是他温热的吻。
但她知道, 不会有,他这个人很矛盾,撩人的情话拈手就来,亲昵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可也都是点到为止, 撩拨得人心里小鹿乱撞,他还能坐怀不乱一副柳下惠模样,像是只想蹭蹭她的脸, 与她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悄悄话。
就很禽兽不如。
“刚刚还见过,不需要你来想。”
元嘉顺着他的胳膊去推开,却被他攥住了手腕,黑暗中视线受阻,她看不到他此时的距离与表情,只感觉到他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痒痒的,莫名撩人,“本侯爱极了太后娘娘,一时不见,便如三秋。”
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的牙齿落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嗑,“哪能像太后娘娘一般薄凉,有了新人,便忘了本侯这个旧人。”
他的动作略显轻浮,话也显得流于表面不够走心,由他做出来便多了几分深情味道,很矛盾,却也符合他的性格——总是心不在焉说着缠绵情话。
若她想当真,那便是缱绻深情的,若她不想当真,那就是玩笑话,骂他一句登徒浪子也是恰如其分的。
尤其是他刚才的动作,反手打他一巴掌也是他应得的。
但她的手被他捉着,别说打他了,连把他推开都做不到,只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虚张声势试图转移话题,“什么新人旧人?你离我远一点。”
但秦夜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得寸进尺,把她手腕攥得更紧,几乎脸贴脸的动作让他的气息随着他的话洒在她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太后娘娘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本侯。”
元嘉:“?”
咬牙切齿?
懂了,问题出在她的好大儿身上。
她的确满意她的好大儿,老国王长子,身后没有母族妻族的支持,长期被老国王打压养出的性子极其懦弱,对秦夜天马首是瞻,连她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后妈他都能心无旁骛喊母亲,多好的傀儡,汉献帝都没他这么敬业好掌控,作为大盛派来的和亲公主库罗的太后,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仅满意,还非常喜欢,在好大儿登基的时候还轻摸儿头说了好几句安抚的话,以彰显自己对好大儿的支持喜爱。
她不是瞎子,自然发现了一旁的秦夜天的阴阳怪气,她还以为杀伐果决的人天生便瞧不上胆小怕死的人的缘故,而今看来,似乎是其他原因——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