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万雨拿她撒气,周褚强还会护着她。
她爱父母,又不得不承认对他们的怨恨。
更可悲的是,万雨不擅长经营公司,周褚强同样不擅长。
他其实很努力,努力想证明自己不是入赘的小白脸,但这改变不了一年不如一年的财务报表,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自从公司资金链断裂,银行不断催债,周家的宅子里总是烟雾缭绕。
周褚强吸烟,万雨也吸,他们眼看着行业领头的“画雨丝织”,一点点毁在自己手里,却不知如何挽救。
周绥报考T大时,其实在金融系和中文系间犹豫,她虽然自小养成了不爱与父母交流的性子,但她想帮他们。
是周褚强让她遵从自己的本心。
“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和我一样,连追寻梦想的机会都没有。”他摸着周绥的脑袋,如是说道。
说到底,周褚强爱钱,胜过爱理想。
刚入T大时,周绥没有申请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
她习惯一人独处,不擅长和人朝夕相处。
不过美女总是有特权,即使在女孩众多的中文系,她仍然出挑,被推举出来代表中文系参加迎新晚会。
她的表演项目是古筝独奏,被安排在第一个上场。
下午五点,露天的学校舞台,下面坐满了各年级的学生,只要想来围观的都能来凑热闹。
周绥没叫人帮忙,一个人搬古筝,从校门口往大草坪走。
她一身旗袍,踩着小高跟,提着几乎等身的古筝和两个筝架,摇摇晃晃,颇为狼狈,走两步得歇一下。
路过篮球场时,有个男孩正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扣篮。
他很高,肤色偏白,跃动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季司原,走啊,迎新晚会要开始了!”场边有人喊他。
“迎新晚会?不看。”他兴致缺缺,把篮球放回筐里,走到栏杆边。
“听说有美女啊!”那人契而不舍。
他抬抬眉头,嘴角微勾:“是么。”
语气淡淡,并不见有多少兴趣。
他从地上捏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冲朋友晃了晃铁罐:“喝酒去啊,我请客。”
“不去不去,我要去看妹子。”那人摆手。
“那我走了,回见。”
他将啤酒一饮而尽,易拉罐精准地投入垃圾桶,随后双肩包往右肩一甩,抬腿要走。
“诶等等,晚上还有班会呢!”
季司原背着身子后退,边走边挥手:“就说我有事儿。”
于是背后没长眼睛的季司原,就撞上了低头吃力搬古筝的周绥。
周绥本就走得蹒跚,被高高大大的季司原一撞,往后猛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咚――”
是古筝一头碰到地上的闷响。
“哎,抱歉,没看到人,”季司原转身,朝她伸手,“你没事吧?”
周绥没伸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事。”
他身着白T,灰色休闲裤松松垮垮,不过身高腿长,仍显得颇为有型。
刚运动完,他的鼻尖还冒着汗,几缕发丝搭在额前,略有些蓬乱。
那时他还挺白,下颌骨也没长开,脸型没那么坚毅。
但突出的五官,深邃的眉眼,还有唇角似有若无弯出的弧线,不会变。
“你是…参加迎新晚会?”季司原看了眼鼓鼓囊囊的古筝包。
“嗯。”
她低头去摸古筝,有些心疼。刚才那一撞,不知道有没有撞坏。
“你一个人搬?你们班男生呢?这种怜香惜玉的机会都不知道珍惜?”季司原扯着京腔,带些痞气,显然很不满她班里男生这种不绅士的行为。
周绥摇头:“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搬,不用麻烦他们。”
……
季司原打量了一下筝架和那台古筝,叹口气,把双肩包背好。“你这样得走到什么时候?来吧,我帮你。”
他伸出手,直接提过古筝。
“不…”
周绥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直接提起古筝往前走了。
“总得给我个赔罪的机会啊。”他回身,冲她笑。
一路无话。
他们没有互相自我介绍,也没有胡侃些有的没的,一直走到露天舞台,季司原帮她架好古筝,说了句“加油”,就转身离开了。
周绥那次表演的曲目是《将军令》。
激越昂扬的旋律,被美人纤手拨弄,撩拨得台下观众心曲荡漾。
中文系的周绥,从那时起,就成了全校议论的焦点。
一曲终了,周绥起身。
她匆匆鞠躬,眼神忍不住去扫台下的观众――
没有刚才那个男生,他没有听她的演奏。
意料之中,但她心里居然泛出一丝失望。
有志愿者来帮她把古筝搬下舞台,等周绥回到自己座位时,旁边一个短发女生热情地冲她打招呼。
“周绥,你弹得真好!不过…”她安慰似的拍拍周绥,“最后谢幕你怎么四处望呢?很紧张吗?”
“…谢谢。”周绥勉强笑笑,没做解释,强自压下心头那丝不明不白的情绪。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冯菲!”
……
后来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成了周绥在T大,唯一的朋友。
整场迎新晚会,周绥看得心不在焉,冯菲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她只能礼貌性鼓鼓掌。
最后散场,她和冯菲顺着人流,往教学楼走。
这次她想一个人搬古筝也不行了,周围男生都抢着要替她拿。
大草坪外的林荫小道上,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拦住周绥。
“美女,我叫陈信然,金融1班的。”那人双手背在背后,泛棕的短发三七斜分,蜷曲而蓬松。
丹凤眼,高鼻梁,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干净清澈。
周绥认出了他,是刚刚和季司原一起打篮球的男生。
“我哥们要我把这花送你,他说很抱歉撞了你,这是赔礼。”陈信然从背后掏出一大捧玫瑰,塞到周绥怀中。
“哟――”有起哄声。
“这得多少钱啊?金融系的出手就是不一般啊!”
“怎么回事?周女神是我们中文系的,你金融系一边去!周女神,不要接他的花!”
……
然而众目睽睽,周绥却红着脸接了。
她看到花上摆着卡片,上面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
“《将军令》,很意外的曲目,不过很好听。再次致歉。”
他居然看了她的演出。
心跳得很快,一种奇异的惊喜感让她不知所措,过去18年,她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这是周绥第一次见季司原,那天古兰对她进行心理治疗,让她回忆一些开心的事,她脑子里兜兜转转,竟然只有季司原一个名字。
“后来呢?你和他……”古兰没说下去。这样王子与公主的浪漫童话故事,如果真修成了正果,恐怕周绥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失去求生意识。
“后来……”
周绥无力地靠在沙发椅上,抬头看治疗室内嫩绿温馨的墙壁。
墙上是巨大的涂鸦,太阳普照大地,一颗小树上,树叶向着阳光,繁盛升长。
“我承认,我喜欢他,至于他认不认识我,知不知道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玩家周绥完成【考入T大】主线任务。
请选择选项:【金融系】/【中文系】
选择:【金融系】
解锁成就:【与季司原相恋】,【“画雨丝织”得救】
本文完。
(周褚强:???
第6章 六章落叶惊残梦(二)
不住校、不入社团、不参加班级活动,虽说学校不少人在打听周绥的联系方式,但真正和她搭上话的,没几个。
“诶,冯菲冯菲!周绥选修选了哪几门课啊?透露透露呗。”
清早的食堂,又有男生提着包子豆浆,坐到冯菲对面,试图“贿赂”她。
“又来?”冯菲哼笑。
她也习以为常了,拿起包子就吃,毫不客气。
“我说你们啊,要就主动点,直接到公共课上去拦,周绥人其实很好的,你当着她面儿,她绝对不会拒绝。”冯菲咽下包子,又拿起旁边的豆浆喝。
那男生挠挠头:“我是这么做了啊,可是…”
冯菲诧异地瞪大眼睛:“难道没给?”
“给了,给了我个小号…里面啥也没有。”
那男生哭丧着脸点开微信,周绥的头像是幅风景画,朋友圈一片空白。
“……”冯菲努力憋笑,锤了那男生一下。“谁跟你说这是小号了?她就是不发朋友圈啊,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这件事,冯菲也问过周绥。
任谁长了她那么张脸,都会忍不住想自拍的吧?
可她别说自拍,他拍也没有。不光朋友圈空空如也,相册也极其乏味。
“没什么好发,我的生活很无聊的。”周绥是这么回答她的。
无聊吗?
冯菲也不知道周绥课余时间在干嘛,但她清清楚楚看到周绥那低调的黑色双肩包上,印着Burberry的logo。
她相信周绥不是那种爱慕虚荣买假货的人,所以关于周绥的生活,她也非常好奇。
周绥和她除了平时上下课,其他时间都不太联系,但周绥对她极好,好到她都觉得别扭。
三天两头,周绥会送进口零食给她。
冯菲生日,周绥更是直接送了她心水好久的韩国贵妇级护肤品。
还有一次,冯菲夸她的手链好看,没隔几天,就收到条一模一样的。
……
经过冯菲理智的分析,她确信周绥不是喜欢她。
于是有一次,她忍不住开口问了。
“你不喜欢吗?”周绥有点紧张,秀丽的眉轻蹙着,“因为你把我当朋友啊,我很感谢你,也希望让你开心。”
啊?
冯菲震惊。
这位仙女可能对“朋友”的定义有什么误解吧。难道她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的吗?
一想到周绥那么小心翼翼对待她,她居然还有点心酸。
吃完早饭,冯菲骑车去了教学楼,周绥已经坐在教室第一排,为她占好了座。
“早啊,周绥!”冯菲扬起大大的笑容。“下午登山社有活动,记得一起去哦!”
冯菲看得出,周绥不是冷情,而是孤僻,所以她计划要陪着周绥,多出去和同学交流。
“嗯,谢谢你。”
周绥眉目柔和,不过嘴角总像是凝固着,无法如冯菲那样笑得璨然。
冯菲摆手:“哎,都说了不要老和我这么客气!”
午饭时,周绥同冯菲一起去了食堂,冯菲先打好饭去占座,然后周绥才去排队。
食堂内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冯菲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听到旁边座椅上,周绥包内响起手机铃声。
她翻出手机,起身想叫周绥,但她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了。
来电被挂断,紧接着进来一条短信——
“他昨天确实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发信人没有备注,但消息内容着实让冯菲怔了。
其实关于周绥的传言,并不都是那么好。
他们这届最特立独行的两个人,一个是季家二少季司原,另一个就是周绥。
季司原是开着跑车来上学,而周绥,有人看到她开的宝马。
季氏自不必说,地产大亨,经营范围囊括商业地产、高级酒店、文化旅游、网络科技,季司原就算开个直升机来学校大家都不稀奇。
那周绥呢?大家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
也许她只是装作清高,实际不知道被哪个有钱男人包养了呢?
一些阴暗的角落滋生着这样的言论。
周绥这种性格通常不太招女生待见,这年头,大家都是独生子女,凭什么非得捂你这块冰山呢?
“周绥,你刚才电话响了。”
冯菲见她回来,很快恢复笑容。
……
周绥看了眼手机,脸色骤变,对冯菲说了声抱歉,就出门打电话了。
“嘟、嘟——”
周绥走出食堂,匆匆进了卫生间,那头电话终于接听。
“喂,李阿姨。”她开口。
“绥绥啊,抱歉,收到你的消息李阿姨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李阿姨长吁短叹,语气颇为尴尬,“你父亲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事,但我也确实看不下去了。”
周绥站在洗手池前,努力调整情绪。
母亲昨天又是大闹一场,周绥也是从母亲朋友那儿得知的。
周绥轻着嗓子:“李阿姨,谢谢你,可以把那个女人的资料给我吗?”
“…绥绥,你想干嘛?”李阿姨有些紧张,“这事你别管了,大人的事让他们处理吧,闹出去对公司影响也不好。”
周绥闭上眼,表情有些痛苦:“放心吧,我不会乱来。”
她顿了顿,声音艰涩:“我知道那个女人…怀孕了。”
那天下午,周绥还是没能和冯菲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她憔悴着脸,午饭也没吃,提上包就开车走了。
回到公寓,周绥给母亲打了通电话。
母女俩并不常通电话,更别提交心,但她这次真的不愿意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