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娜仁很是无奈,可清就是个除了皇族外全民皆奴才的时代。连她这个皇后在皇上面前自称一句奴才,都没甚不可以的。而没有旗籍的,连自称奴才的资格都没!
娜仁记得在某博物院里就收藏着一份雍正年间,湖广总督杨宗仁自称奴才,被改为臣的请安折子。
也记得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纪晓岚自称臣,和珅得意洋洋地自称奴才。
无力改变的皇后娘娘只能在心里开解自己:这是清初,清初!跟别的朝代不一样,这里的奴才是比臣更亲近、更高贵些的称呼!!!
结果好容易把自己劝好了,狗皇帝又来。就因为他刚刚的那顿夸,在场诸人闻弦歌而知雅意。
也赶紧紧随其后,集体对娜仁彩虹屁。
结果还不等娜仁谦虚两句呢,他就又笑着说:“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谢谢岳父细心,专门给皇后和淑惠妃请的汉人师傅。”
“正因为那时候打好了底子,皇后入宫后才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
也就应了个景的绰尔济一脸懵,但满朝文武都在说什么也不能给皇后女儿丢脸。
放开胆量,吹就完了。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绰尔济挠头憨笑:“皇上过奖了。”
“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姐妹俩一起学的,却只有皇后娘娘进步神速,可见娘娘天分与努力。”
顺治愣,继而含笑点头:“岳父说的是。不过……”
见他还要继续嘚啵,娜仁忙轻咳了声:“诸位使者都是慕我大清天威,远道而来,万岁爷您可别厚此薄彼。横竖阿布额吉还要在京逗留一月之久,你们翁婿叙话机会多着,何必急于一时呢?”
此话一出,顺治心里就算还有万千试探也不好诉诸于口了。
只温柔浅笑:“皇后说得是。怪朕心急,想多跟泰山泰水多炫耀炫耀你的聪慧博学与受宠。好让他们知道,科尔沁的明珠到了大清皇宫里,也依然被万千宠爱。”
“这样来日他们回转科尔沁,也不至过分担心你!”
挺合情合理,让在场诸人交口称赞的理由。
有那感性又会逢迎的,甚至当场抹了泪儿。连说帝后和谐,实乃社稷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一人起头众人跟从,所有人等跪拜恭贺。
娜仁这个曾跟他们皇帝有过形婚默契的挂牌皇后,就这样开始了被宠之路。可真是……
糟点多的,让她不知道从何吐起。
只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还得特郁闷地看着嫔妃们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儿,看阿布额吉满脸惊喜而又骄傲的样子。
以至于宴罢,顺治表示要跟她一起回坤宁宫时。
娜仁当时微笑,仪态万方。
等到了坤宁宫,屏退左右后。她便含笑问了句:“万岁爷可记得当日与妾的约定么?”
顺治眨眼,给了她个且说来听听的眼神。
娜仁肃容正色,把当日两人约定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当日种种,妾一直牢记于心。时时警醒,绝不敢有片刻忘怀。可……”
“妾再如何,也只是个十几岁少女。会怀春、会害羞,会对男女之情有向往与遐想。皇上这般,就不怕妾戏假情真,就此赖上您么?”
这个……
顺治以前是真怕。
毕竟他怀疑娜仁是以退为进,想着另辟蹊径。先取得他信任,瓦解他防备,然后再徐徐图之。
而刚重生回来的他只想一辈子励精图治,别让望乡台所见成为大清未来。根本没想过沾染情爱甚至女色,只为图省麻烦故,答应了小皇后的提议。
现在想法已经彻底扭转的他只含笑拱手:“朕求之不得!”
哈???
娜仁惊呆,抬手摸上顺治脑门:“这,这也没烧啊!怎么净说些个胡话?”
“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再不就是皇上喝多,脑袋不清醒了。不怕不怕,你睡一觉,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兢兢业业,努力拼搏为大清发展舍生忘死……”
说完,她就喊林有为赶紧进来伺候万岁爷洗漱。而她自己,也风一样地刮进了侧间。
顺治:……
行吧,他可能是有点操之过急。还没探出来个子午卯酉呢,就又对小皇后表了心迹。
但,小皇后也不至于抗拒成这样?
顺治皱眉,站在那紫檀嵌宝大梳妆镜前,从其中看着自己十七岁时模样。
怎么看,怎么都是俊眉修目,翩翩一少年郎啊!因久居上位的关系,通身还有股子普通少年所无法企及的贵气、威仪与气势。常被嫔妃们花样讨好,遭各路宫女献媚。
再香饽饽不过了,怎么小皇后就这般不走寻常路?
莫不是在欲迎还拒?
顺治上辈子妻妾不少,感情经验却不多。便对董鄂氏,也只拼着所有人反对迎她入宫。接连升位,频频破例,不惜跟皇额娘对上。
可若说多温柔小意?
却也没有的。
更多的时候,是董鄂照顾他、迁就他,各种温柔劝谏。久而久之的,顺治不但哄人技能不大熟练。也放不下面子,或者不肯放下面子去哄哪个。
他更擅长转身拂袖,让惹到他那个自己冷静冷静。
于是,等娜仁磨磨蹭蹭,把自己再度泡起皱,裹得严严实实回到寝殿时。就见紫衫颇有几分担忧地回禀:“皇上说还有些折子没看,遂回了位育宫。您看……”
我看?
我看咋这么好,前所未有的好啊!
仿佛逃过一劫。
横竖今晚,皇上爱极了皇后的谣言也得传遍大街小巷。从今往后,不对!是很久以前都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了,那谁还在乎狗皇帝来不来?
没人抢床的日子不快乐么?!
娜仁心中狂笑,面上却露出失落中带着理解的笑意来:“当然以国事为先。不过今儿席间万岁爷都没怎用膳,着小邓子把灶间煨着的汤送去些,再配上点点心小食。”
他吃不吃的不重要,娘娘温婉贤惠的姿态得做足。
紫衫恭声应诺后,娜仁以困倦为由挥退了所有人等。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回忆,回忆原主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与家人相处的细节等。
甭管狗皇帝为何出尔反尔,原主双亲来京,接着要逗留一月有余这事儿都已经成了定局。
今日托便宜妹妹的福,直接把岔打了过去。后续没人提,她也就乐得装傻。只跟他们依依惜别后,约定明早坤宁宫相见。
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她还是好生养精蓄锐。
好迎接明儿的挑战,管狗皇帝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的疯呢?
第34章
娜仁如是安慰自己, 拽起被子盖在头上。
打算来个一睡解千愁。
结果越是着急越睡不好,好容易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 还见自己被便宜妹子指认, 然后三堂会审,彻底穿帮。
狗皇帝建议找萨满驱邪,太后劝她坦白从宽。把一切说分说清楚了, 还能留在慈宁宫当个厨子。
懿靖大贵妃就狠了, 直接提议将她烧死!
偏往日里忠君体国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倒戈,悉数站在了娜木钟身后。强烈要求烧死她这个妖邪, 以正朝纲???
江山与不怎么美的美人之间, 狗皇帝果断选了前者。午门口架起了高高的柴堆, 上面还倒了十几桶火油。她如电视剧中般, 被可怜又无助地牢牢绑在柱子上。
眼看燃起的火把被扔在倒了火油的柴堆上, 腾地一下子窜起漫天的火苗。
吓得她死命挣扎, 惨叫出声。
再睁眼却只见紫衫满满关切的眼神:“皇后娘娘,您没事儿吧?”
娜仁傻愣愣瞅了瞅,紫檀大床、贡缎锦被, 以及她坤宁宫熟悉的一切。好半晌才哑着嗓子点头:“无碍, 做了个噩梦而已。本宫没说甚吧?”
紫衫摇头:“奴婢进来的时候, 只见娘娘尖叫着掀开了头上的被子。满脸大汗, 像是被梦魇了!”
“啊……”娜仁尬笑:“我说怎么好端端的, 梦着被贴加官?原来是这被子惹得祸, 蒙头睡果然要不得。”
“娘娘说得是。”紫衫点头:“不过娘娘刚刚……可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要不要请太医来,开几副安神定惊的药喝?”
原本,娜仁对中药的态度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
宁可挺一挺, 熬一熬, 用自己优秀的身体素质跟病魔作斗争。也轻易不肯吃那未必利于病,但绝对苦口的中药。有了掌心灵泉后,她更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从不担心病痛困扰。
但现在……
喝药等于要静养,等于不便见客啊!!!
有点适合想鸵鸟却不没有合理理由的她。
于是,她这到了嘴边的些许小事、大可不必就变成了:“这……不好吧?三更半夜的,本宫也并没觉得有多难受。”
那也就确有难受咯?
这下不但紫衫,便闻讯赶来的红裳、绿腰、蓝衣也都不干了。坤宁四美拧成一股绳,齐心合力地劝。好半晌,娜仁才为安丫头们心故,传了太医。
娜仁原还琢磨,怎么把自己的情况说得稍稍重点儿。
好能遵医嘱闭门谢客,把拖延回避都带上点孝顺味。结果……老太医闭着眼睛拿了半天脉,言说她除惊吓外。还出了许多汗,恐有风寒之虞。
根本用不着暗示,就好几副药开出来。
再是情况需要,想着顺水推舟。那加起来足有一大盆的量,也看得娜仁头皮都发麻:“张太医是吧?你能不能给本宫开些个丸药,或者费点心把这剂药制成丸剂?”
“不怕你笑话,本宫畏苦,实在受不了这许多苦药汤子。”
这并不是甚为难事,被点名的张太医答应下来。
不想逃过苦药汤子的皇后娘娘眼睛一亮,接着就得寸进尺起来:“那药丸子记得小一点,不然卡嗓子。如果可以,再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尽量让口感好些。”
“此事若成,非但本宫记着你的好儿。所有畏惧这苦药汤子的,都得记着。尤其家有幼儿,每每为吃药故弄得全家鸡飞狗跳的!”
她这话一出,张太医就想起了宫中的皇子皇女们。
以及那些年,小祖宗们哭死哭活不肯吃药。一碗药汤子撒多半碗,最后药效达不到,却害他与同仁们被冠以庸医之名。轻则训斥,重则丢官甚至没命的悲伤往事。
若皇后娘娘所想真的能成……
那还真是受益甚广!
张太医大喜,结结实实给娜仁磕了个头:“皇后娘娘睿智,下官这便回去准备。尽心竭力,绝不辜负娘娘所望。但有所成,立即来向娘娘报喜,谢过娘娘提点之恩!”
现代这么司空见惯的小事,到了大清还成功劳了?
娜仁愣,继而笑着摆手:“本宫也不过怕苦,想少喝两次苦药汤子。遂大着胆子,外行指导内行,混说了两句而已。哪有甚智慧,但有所成,也是张太医你自己兢兢业业,戮力研究的成果。”
“若可以,你还可以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做些个治风寒,腹泻等的常见成药。”
“不用喝一肚子苦药汤子,败了胃口不说。还方便快捷,易于推广。普通寻常的药方,想来也不会很贵。便是普通平民也买得起,可以在家中常备一点。”
“若有个头疼脑热,就可以及时治疗。不至于舍不得看大夫的银两,咬牙强撑着,直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闻讯匆匆赶来,却听到这么几句的顺治:……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还翻滚着满满欣慰与光荣。虽然他违背了当初断情绝爱的誓言,可也因为小皇后值得不是么?
顺治皱眉,眉眼间满满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疼惜:“自己都尚在病中呢,还不忘忧国忧民!你呀,可快安生点,好好配合太医。”
“否则朕不但不允你所说,还着太医往药里多添点黄连!”
花擦,这特么人干事儿?
娜仁瞠目,连在他面前一贯的温婉贤淑都装不住了:“常言道夫妻一体,妾好歹也是万岁爷的另一半。不珍之重之就够令人扼腕了,怎还忍心戕害?”
这眸光含恨,满满抱怨的小模样!
看得顺治挑眉,很想再逗弄几句。可瞧着她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连头发都被汗湿。可怜哒哒地贴在头皮上,小脸儿上满满令人刺目的苍白。
他这万般调侃、嘲讽等都悉数堵在了嗓子眼儿。
只狠狠瞪了紫衫红裳几个一眼:“枉皇后宠着护着尔等,却惯出来几个不好生当差的?都怎么伺候的?”
他这话一出,原就愧疚到不行的四婢齐齐跪下:“奴婢等罪该万死,还请万岁爷责罚。”
“罚甚罚呢?快起来!”娜仁皱眉:“是妾睡姿不雅,用被子蒙了头,以至于梦魇惊吓。暴汗才有点风寒之虞,跟紫衫她们何干?”
“妾身边一共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万岁爷都罚了去。回头妾无人照应,岂不是要越发沉重么!”
顺治拧眉:“这次便看在皇后的面上,饶尔等一回。若有再犯,朕定罚不饶。”
“嗻,奴婢等谢过万岁爷!”
紫衫四个跪谢,顺治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便如是,她们也还是勇敢地向娜仁投来询问目光。得到她点头示意后,方才鱼贯而出。
寝殿中,顺治细细看过太医开的方子。
确定无甚大碍后,才笑言:“到底是甚噩梦,竟然把皇后吓出症候来?”
娜仁腼腆一笑:“倒也不甚可怕,只……”
“只说阿布额吉难得来一次京城,皇上隆恩,许妾带二老在京城转转。妾想着冬日里万物萧条,只梅花凌风盛放,蔚为可观。”
“遂一群人爬山观梅,结果妾脚下踩空,咕咚咚从山上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