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也一直笑盈盈陪在娜仁身边,处处照应,态度别提有多亲近。不止一次亲手替娜仁布菜,与颁金节宴上简直判若两人。
看得娜仁惊奇不已。
董鄂氏只笑:“皇嫂纡尊降贵来到咱们襄亲王府,妾与我们爷本就该殷勤侍奉。而且……前次额娘染疾,多亏您替她传太医诊治。妾心中万分感激,都恨不得为您效犬马之劳。”
董鄂氏虽是满人,却一直随阿玛在江南就任。学得满腹经纶,自有股子文人的孤高。
而今却因满腔感激,对娜仁如此,平日也是受足了贵太妃磋磨。
娜仁愣,继而缓缓笑开:“十一弟妹既然叫本宫一声皇嫂,那就是自家人的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嗯!”董鄂氏点头:“皇嫂说得是。”
“妾幼时在江南长大,前两年才回京城。从前密友都万里相隔,与皇嫂只身来京倒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只不知,乌云珠可有这荣幸,与皇嫂做个闺友?”
哈???
这太突然太意外,以至于娜仁直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都还恍惚着。看得顺治好生担忧,伸手在她眼前连晃了几下:“皇后?”
“皇上唤妾身?”
“皇后想什么呢?这般神思不属的!”
娜仁扶额:“乌云珠觉得跟妾同病相怜,都是孤零零在京中的小可怜。合该一起,作对儿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呢,妾当然万般诧异!”
毕竟一个是眼前这货的继后,一个是眼前这货各种想立为后的真爱。甭管历史写得多美好和谐,有那么把凤座横着,娜仁也不敢相信原身能跟董鄂有多好啊!
所以被突然示好,她都顾不上感动。惊诧过后,这脑洞就一路往阴谋诡计上去了。
便当时敷衍过去了,也还是忍不住走神想。
顺治哪知道她这复杂的小心思?
只笑道:“那怕是不成,至少三两年内不成!因为博果尔心急,不想浪费时间。遂打算直接往江南走,尽可能早地投入到新良种的选育种植中去。朕已经应了,最迟几天后,他们夫妻便要起行。”
“三两年未见得能回转,襄亲王福晋便是有心,也暂且没精力与皇后做闺友了!”
啊这?
娜仁愣,真心怕小伙子立业不成,倒直接折损到里面。
回头董鄂进宫,一切又都走向历史中的轨道。
因此皱眉:“可,十一弟才回京也没几天不是么?而且年关将近,也不好这么寒冬腊月的仓促上路啊!”
顺治点头:“朕也这么说,可那小子立功心切。而且……”
“也是惹不起躲得起吧!”
“今次贵太妃虽被皇后你给遏制住了,但她只要在一天,就能以孝道辖制博果尔一天。他们夫妻俩远着点儿也好,好好冷冷她,也好好做点实绩。将来带着功劳跟子女一起回来,不管前程还是母子婆媳矛盾都迎刃而解了。”
娜仁全程盯着顺治,将他说这番话时的微表情都牢记在心里。
然后发现:她还真就想多了。
顺治对董鄂,至少是现在的顺治对董鄂,还真没有丁点超出礼仪之外的心思。所以……
挡箭牌什么的,完全是她瞎猜啊!
他,他他他,可能大概八成,就只单纯地想要弥补她没看成萨满驱邪祈福的小遗憾?
不不不!
娜仁你冷静点,别想桃子!
顺治爷心有挚爱,不是董鄂也是朝政。后宫嫔妃什么的,都是摆设。而你这个皇后么,除了摆设之外还有个其余嫔妃没有的功能:管理其余的摆设们!
襄亲王府之行,大概是瞧她管理摆设管理的好,特赐的小小福利。
三言两语将自己劝服后,娜仁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原来如此!真羡慕十一弟妹,嫁了十一弟这样自爱又宠妻的好汉子。处处为她着想,走哪儿都带着。”
以后还可能宠冠后宫,成为活着的传奇,绝对女主角一般的高光人物。
可惜她因种种顾忌,不能跟这样的女猪脚做闺蜜!
顺治皱眉,不知道为何,明明小皇后听实事求是的几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却酸溜溜地透着股子不舒坦。
哪怕明知道皇后对博果尔只是单纯的欣赏。
帝后回宫后第五天,博果尔夫妇便启程南下。快走到年底,才终于回信说是到了目的地。
随信而来的,还有少江南的锦缎、丝绵、茶叶、首饰等物。
都是董鄂氏琢磨着娜仁的喜好,一点点置办的。
东西好,心意也难得。娜仁却之不恭,忙着人也送了些回礼过去。这么一来一往的,两人便没成密友,也比以前好了太多。
几场大雪过后,顺治十一年也就到了尾声。
原该十二月薨的和硕承泽亲王硕塞因顺治频频遣太医故,转危为安。原该陷漳州围泉州的郑氏也没扑腾出半点水花,反被朝廷军追得顾此失彼,连连失利。
正赶着朝鲜、琉球、蒙古各部等均来朝贡,顺治龙颜大悦。
在位育宫大宴朝臣,款待来使。
身为皇后,娜仁自然也全程出席。只……
谁能告诉她,说好了不来的绰尔济夫妇怎么会现身位育宫?
第33章
片刻怔愣后, 娜仁原地表演了个又惊又喜。
震惊到双眼圆睁,激动得泪盈于睫:“额吉, 真的是您么额吉?长生天啊, 这么大冷的天,您怎么也来了?娜仁明明有请求过皇上,言说冬日苦寒。为您与阿布身体, 别大冷天的折腾!”
绰尔济夫妇向她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娘娘万福金安。”
娜仁摇头:“阿布额吉快快请起,二老这般, 岂不折煞了女儿, 跟女儿生分?”
绰尔济夫妇摇头:“娘娘言重了, 到底礼不可废。”
娜仁噘嘴, 一如当初科尔沁草原上那个娇娇俏俏的小格格:“可就算当了皇后, 娜仁也还是阿布额吉的好丫头!”
“是是是!”绰尔济福晋泪中带笑:“额吉的好丫头长大了, 都知道心疼额吉了。不过好丫头别气,进京年班是恩典。是皇上给额吉跟你阿布的礼遇,等闲人盼都盼不来呢。”
“可天寒地冻的……”娜仁含泪:“女儿实在担心你们, 好在长生天保佑, 让二老顺利抵京。”
绰尔济摇头失笑:“皇上一路派人策应, 事事准备妥帖, 焉有不顺之理?”
啊这?
娜仁皱眉, 质问的小眼神立马盯过去。
顺治摆手:“朕原是想给皇后给惊喜, 便先往科尔沁传了旨。但皇后心疼二老奔波, 朕便只好又传信询问过他们意见。”
“是是是!”绰尔济福晋点头附和:“皇上口谕说得明白着,全凭奴才夫妇意见,是咱们坚持要来。两颗眼珠子都在京城, 日日惦念吃不香睡不着, 常在草原往京城的方向望。唯恐两个妮子淘气,伺候不好太后跟皇上。”
“终于有机会来京城瞧瞧,莫说区区风雪。便下刀子,也挡不住这满腔的思女之心!”
看着她那满是慈爱的眼神,想想自己终这一生也再见不到的亲人朋友。
娜仁心中一恸,泪珠滚滚而落:“额吉,女儿好想你!”
绰尔济福晋强忍着泪:“好娜仁不哭,额吉这不是来了么?从这会子到年初,额吉能在京城待一个月有余呢。”
“是啊,皇后!”终于找到机会插话的顺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若实在不舍,便留福晋在坤宁宫,陪你住到离京便是。”
娜仁:!!!
这特么的是个恩典???
好吧,在很多人眼里这都是。可事实上,这会让娜仁战战惶惶,如履薄冰。
虽说她跟原主的交换出于自愿,不存在任何的阴谋与勉强。可问题是她根本就解释不清楚,更没有信心取信于人!
一旦暴露,等着她的,怕不就是萨满、道士、和尚、神婆等轮流的花式驱邪。
什么狗血、鸡血、符水、童子尿的,全都给她安排上。说不定还得宗人府、慎刑司的走起,让她体验满清十大酷刑的刺激。当然最有可能的,是直接当成邪祟烧掉烧掉!
再是原版身体,有原主记忆。娜仁也没把握在人家亲妈面前连演一个月,演到天衣无缝,半点破绽不留啊!
天知道就刚刚那一会儿,都累死她多少脑细胞。
满心拒绝无从诉,娜仁只一脸激动地看着顺治。
嘴上问真,真的可以么?
心里却在不停想着,怎么能合情合理地把这个事儿给推过去。要不要来波儿妾虽感激涕零,无限向往。但为正宫归,需以身作则故,只能忍痛拒绝。
结果还没等她开始表演,便宜妹妹淑惠妃就行动了。
原本静静坐在妃位上的她,经历了一系列捂嘴、震惊、欢喜的表情转换后。就见她霍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过飞奔。一头扎进绰尔济福晋怀里,哭声震天:“额吉,额吉啊,萨仁格日勒好想你!”
“您二老千里迢迢来了京城,怎么都不说陪我住几日呢?还说一双眼珠子,偏眼里都只有姐姐……”
很好,没毛病,就特别的萨仁格日勒。
从小到大,她在阿布额吉面前一贯都这么娇蛮来着,向来是会哭的娃儿有奶吃派代表人物。
可惜位育宫不是科尔沁,在场所有人等也不都是绰尔济夫妇。她才冒冒失失地冲出来,太后就皱了眉。再一嗓子号出来,还有攀扯她宝贝儿媳妇嫌疑……
太后这脸色就变了:“胡闹!这半年多的宫规都白背了?”
自打那次往慈宁宫告状不成,反而受了更多的罪后。淑惠妃就彻底了怵了太后,除非必要绝不往慈宁宫。去了也装鹌鹑,绝不再试图奉承讨好她,恨不得见着她就发抖的那种。
现在被太后冷脸一叱,顿时安静如鸡。
战战兢兢的,看着别提多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素日里受了多少薄待。娜仁摇头,都不知道怪她智商不足、挑事不少。还是感谢她及时冲出来,化解了自己的两难。
“皇额娘!”娜仁笑着挽住太后胳膊:“自打进京到如今,妾与萨仁格日勒都已经累月未见阿布额吉。”
“不想皇恩浩荡,重聚成真。妹妹心中激动难忍,也是有的嘛。皇额娘给儿媳妇点儿面子,先揭过这一篇儿去。回头再好生教训她,再也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儿媳妇都开口了,太后自然不会再追究下去。
不然较起真来,后宫嫔妃不守规矩,不也是娜仁这个皇后的失职了么?
太后颔首:“那便给儿媳妇面子!”
说完便扫了瑟瑟缩缩的淑惠妃一眼:“还杵在这里作甚?退下!”
淑惠妃:……
就很想再跟额吉待会儿,好好叙叙别情。顶好勾得她心软,主动跟姐姐提起。让她多多照拂自己,就好像在科尔沁草原上一样。
但太后都发话了,她哪儿还敢再强梁?只能委委屈屈福身,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留绰尔济夫妇在原地,反复不停地自承教女无方。
说得太后再度皱眉:“二位那次女实在不如何,但皇后却出类拔萃的很!”
“对!”顺治也点头:“皇后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上孝敬皇额娘,下悉心教养皇子皇女。将后宫诸事打理得妥妥当当,是朕不可或缺的贤内助……”
娘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通篇溢美之词。
把绰尔济夫妇都给夸懵了:您,您二位确定说的是娜仁?奴才的长女?
当初孟古青被废,太后有意在科尔沁再选一位皇后。那丫头确实跟着临时抱了抱佛脚,可……
知书达理?那就是闭着眼睛夸,也夸不出来!
看来……
绰尔济夫妇对视了眼,看来一切与他们预计的正好相反。长女娜仁得了太后与皇上的宠爱,更活泼朝气些的萨仁格日勒却不被看在眼里。
私下里有机会,还得劝萨仁格日勒收敛点坏脾气,多往亲姐处殷勤。
也多嘱咐娜仁,让她照应点妹子。打虎不离亲兄弟,只有姐妹同心,才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活得好、活得久。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后,宴会继续进行。
为款待朝鲜、琉球使者与蒙古诸王贝勒,素来节俭的顺治难得大方。
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琼浆玉液取之不尽。
席间还有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伶人或歌或舞,或者载歌载舞。
在演砸了就很可能以死谢罪的高要求下,每个节目的水准都很高。足以让娜仁这个现代而来,见过许许多多‘大世面’的拍案叫绝。
可惜狗皇帝不做人,让她全场如坐针毡。
根本没有心情看演出!!!
比如这会子,正轮到绰尔济给他敬酒,感谢款待。只特公式化地夸了席间菜色,狗皇帝就含笑勾唇:“爱卿过誉了,在朕看来,这微末厨艺,不及皇后万一。”
绰尔济惊:“皇后还有厨艺?”
“哈,奴才不是怀疑皇上所说。只皇后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独独在快要进京时临阵磨枪了几天。水平么,大概也就把肉煮熟?”
两句话就把娜仁推到穿帮边缘!
简直不能更气。
娜仁皱眉:“瞧阿布这话说的,您也知道那会儿进京在即呢!骤然要离开自己家乡与亲人,去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满心忐忑,一脑子离情别绪的,哪儿还有心思学厨艺?”
“倒是进京后颇多闲暇,才又捡起来。不想放平了心态后,女儿还是个厨艺天才。您别皱眉啊,我的厨艺真真用过的都说好,不信您问皇额娘跟万岁爷!”
很好,不等问。那两位就已经点了头,并颇多褒奖。
听得绰尔济眉开眼笑:“倒是奴才老眼光看人,把娘娘扁了。奴才跟娘娘赔礼,您可千万别见怪。”
当父亲的还要在女儿面前自称奴才……
这让人窒息的破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