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老婆很可怕——半娄烟沙
时间:2021-09-18 10:28:17

  火堆旁,油纸散开,里面还有没吃完的油饼。
  血仙走了过去,道:“这是何物?”
  在她还是女娃娃时,经常见老太君用膳。
  一来二去,血仙看出了点名堂。这老太太在府里的地位应当是最高的,她不动筷,无人会动筷,好吃的都紧着这个老太太。
  布膳的丫鬟给老奶奶夹菜,老太太若吃了皱眉,血仙定不会尝。
  老太太吃了若微颔首,她就尝一块。
  人间界的吃食不符合她的口味,她喜欢生鲜血肉。
  做熟了的食物早就没了血腥之气,有的甚至会放血后再烹饪,吃起来更没甚滋味。
  遁地虎作为一只土鼠,本就喜油米,见到油饼忍不出吞咽唾液,短短的脖子动了一下道:“是油饼。”
  “好吃?”
  “甚是好味。”
  地上横躺了七八个人,血仙视若无物,学着方才侍卫们的样子,坐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在遁地虎垂涎的目光中,拿起一块油饼,先嗅了嗅。
  嗯,一股子油气。
  轻轻咬了口,入口没过一息,血仙就将饼吐了出来。
  “难以入口。”
  血仙将剩下的油饼扔给遁地虎,毛茸茸的土鼠接过油饼,小小的嘴巴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嘴边两撇小胡子随着咀嚼上下摆动。
  还不住的道:“谢谢大人。”
  先前卷住遁地虎的枝条舒展,又将它重新蜷起,遁地虎手疾眼快,连忙捡起油纸上剩下的饼。
  旁边倒地的侍卫手上也攥着吃到一半的饼,遁地虎掰开他的手,将油饼薅了出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眼睛还不住的来回打量。
  若是可以,血仙不太喜欢吃人。
  她初有精魂时,一片混沌,唯有进食这唯一的欲望。因长在乱葬岗,她没少吸食人类血肉。
  但人与飞鸟走兽相比,有一点不好,就是他们穿衣裳。
  像头发、指甲、动物的皮毛,虽然不好吃,但勉强可入口。
  衣服更不好吃,比油饼还难以入口。
  就连她没开灵智的时候都知道,尽量把人的衣服扒了再吃。
  血仙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侍卫们,当她看见他们身上繁琐的服饰与佩剑,她就倒尽了胃口。
  如今想着他们刚吃完那没甚滋味的油饼,她的食欲彻底没了。
  衣摆微微抖动,水红色的外袍下伸出了几条粗壮的树枝。
  树枝在火堆上用力的抽打,火遇木,本应该燃烧的更旺,但地荷花的树干中蕴含着浓浓的血气,若轻抚树干,会发现它略微潮湿。
  燃烧着的火苗眨眼间就被扑灭了。
  接着,树干将散落在地上的侍卫们一卷,扔到了树林中。
  熄灭的火堆被树枝抽到了官道上,以防火星再燃烧起来。
  虽然血仙是只树精,但她不怕火,可其他没什么本领的草树花苗怕极了这个跳动的东西。
  树枝收回时,地面上的嫩草似是为了表达感谢,轻柔的拂过她血腥之气浓郁的树枝。
  血仙动作微顿,扫了眼地面上的嫩草,卷着大快朵颐的遁地虎,走回了官道。
  这外面的草木,比将军府里的要聪明许多。
  她哪里知道,将军府里那些花花草草,在她眼皮子底下过活,就怕抢了地荷花的风头,一株株犹如假花一般,毫无生气。
  牡丹不敢开得太艳,天天少喝水,花期没开满就早早自尽。
  水仙花不敢太高洁,得空便往泥里钻,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番薯……
  在血仙眼里,将军府的花草都不太有灵性。
  遁地虎吃了个肚滚圆,适应了血仙的步速后,他竟有点昏昏欲睡。
  “你可知这人世间是怎么成亲的?”听到血仙的问话,遁地虎的瞌睡立马就跑没了。
  “成亲?”
  “除了要穿红衣,还要做何事?”
  血仙对于成亲的认知全部来源于戏台子,戏中公子小姐结亲时,均会换上一身红,新娘子头顶红绸,随着那新郎进了屋。
  房门一关,台上的“房间”里,蜡烛就灭了。
  台下的女眷们用手帕遮着脸,羞答答的捂着嘴,窃窃的偷笑。
  血仙也学着捂嘴,不知她们在笑什么,如今她就是变成了人形,也不知她们在笑什么。
  女眷们生动的表情她却记得,看起来真真有趣。
  戏台子上只能表现个大概,基本省略了迎亲、抬轿、踢轿门,拜天地,进洞房就算是表演的升华了。
  遁地虎虽不通人间事,但他有七个老婆,总归是知道怎么回事。
  “还要洞房。”
  遁地虎坦荡荡的说道,他们这些妖精,没人间那些羞耻之心。
  “洞房?”
  夜空中繁星闪烁,迎面的夜风吹得遁地虎的皮毛都蓬松了起来,黑豆眼微眯,道:“就是凡间男女阴阳交行之事。”
  血仙懂了,就像这鼠辈繁衍一样,结亲洞房原来就是要做那繁衍之事。
  她在将军府内来去自如,如打更人般游荡了这许多年,理所当然见过男女之事。
  第一次是在将军府二房,也就是周震他弟弟的房中偶尔撞见的。
  周二爷和夫人在床畔间颠鸾倒凤,并不知道一只千年树精正在床边津津有味的瞧着他们。
  脸上似欢愉又似痛苦的表情,让血仙十分好奇,她直接跳到了床上,雪白的小脸蛋离周二爷的脸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
  周二爷呼吸粗重,额头上翻起了薄汗,血仙还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周二爷只觉得额头一凉,以为是头发扫到了脸上。
  幸亏周二爷看不见血仙的脸,不然一定会吓出后遗症来。
  小娃娃般的血仙面无表情的往床后走,待看清楚两人的动作,她微微睁了睁水汪汪的大眼睛。
  等周二爷结束就寝时,血仙才穿墙而出。
  就像知道人会进食、沐浴、梳头一般,男女之事对血仙来说,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原来男女除了在练武场对打,还有这样的交流。
  遁地虎心想,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想起血仙之前说,她要去和周云砚结亲……遁地虎顿时目瞪口呆,左爪不自觉的开始拍右爪。深夜空无一人的官道上,拍打爪子的声音来回回荡。
  血仙低头瞥了他一眼,这鼠辈不但口味独特,似乎脑子也不太好。
  精怪与人相爱,全是话本里的故事。
  遁地虎成妖这么多年,愣是一次都没遇到过,就更别提血仙这种连人都吃的树精了,血仙哪天把周少将军吃了他都不奇怪。
  原本对她结亲之事半信半疑的遁地虎,这下觉得这树精可能是动真格的,并不是在说笑。
  可人类怎么能与妖精成亲呢?还不得吓破他们的胆?
  黑夜逐渐褪去,从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早起的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正欲吃树枝上爬动的虫子。
  一条树枝横空飞来,树上的鸟儿振翅便想逃走,那树枝盘旋而上,鸟儿似乎也懵了,这树枝怎么还会动呢?
  树枝没给它逃走的机会,从相接处的翅膀开始,两只鸟儿瞬间便化成了血水,被树枝吸收的一干二净。
  同样被树枝卷着的遁地虎瑟瑟发抖,就怕这树精吃开心了,把他也化成一滩血水。
  收回如巨型尾巴般的枝干,血仙吸了吸鼻子。
  她能嗅到周云砚残留的味道了。
  沿途都有他淡淡的气味,随着晨风吹来的味道,她知道他们离的越来越近了。
  血仙脚步不停,途中遇到飞禽走兽就拽过来吃掉。
  树林中的许多动物她都没吃过,味道不错,关键是比鸟儿要大得多,非常顶饱。
  遁地虎一脸麻木,每次血仙从裙子下面伸出枝干,他就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沿途官道上终于有了行人,但看她一个姑娘带着一只比猫都要大的土鼠,步行的速度比马儿都快。
  显然不是普通人,因此没有人敢上来攀谈。
  途中她还赶超了好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里坐着某家的公子哥,他百无聊赖的掀开帘子,就见一头戴纱帽的女子以非人的速度,超过了他两匹宝马拉着的马车。
  公子哥:“……”
  掀开帘子,望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公子哥冲小厮吼道:“两匹马都撵不上一个姑娘?!你怎么驾的马车!”
  小厮无从辩白,他也想知道,那姑娘怎么走得那么快!莫非是会什么草上飞的功夫不成?
  夜幕再度落下时,血仙早已出了官道,一路向西北走,道路逐渐变成了崎岖的小路,两旁的景色也在逐渐变化。
  看到远处的火光,血仙逐渐放慢了脚步,松开树枝,遁地虎落在了地上。
  遁地虎抬头向前方望去,小路旁拴着十余匹骏马,两个士兵打扮的人在火堆旁聊着什么。离火堆不远处有几个简易帐子,里面传出了轻微的打鼾声。
  “随你去哪,明早前回来。”
  血仙对遁地虎说了声,抬腿就向帐子走去。
  还没待她走近,守着火堆的两个士兵就向后倒去,呼呼大睡起来。
  她这次飘的花蕊粉不多,顶多就够这些士兵睡到明日清晨。
  循着气味,血仙走到了最里面的帐子,她掀起帘子。
  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到一高大男子仰面睡在地面的布巾上。
  男子的佩剑与绑发的布帛放在身侧,长发披散在用衣服团起的枕头周围。
  他双目紧闭,因花蕊的作用,正陷入沉睡之中。
  墨条刻画般的浓眉,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即使多年未见,血仙也能认出来。
  此人正是周少将军,周云砚。
  她走进帐中,放下了身后的帘子,挡住了几十步之外遁地虎偷偷窥视的鼠目。
  月色正美,她也正好准备了红衣。
  她本就是来与他结亲的,难得有如此良辰美景,正适合洞房。
 
 
第6章 6、你是谁
  距离血仙上一次见到周云砚,已经过了五六年的光阴。
  血仙缓步走近,蹲下身来,与周云砚熟睡的脸庞不到半掌的距离。她伸出手指,轻轻的点在周云砚饱满的额头,像是与他玩耍一般,顺着他高高的鼻梁向下画。
  微微凹陷的人中,薄薄的嘴唇,以及下颌的伤痕。
  血仙抽动了下鼻子,轻声道:“转眼不见,你已长得这般高大了。”
  周云砚临去边疆才只有十四岁,还是一个初见雏形的毛头小子,如今身量如此高大,比她还要高出两头多。
  血仙抓起周云砚的手,将自己的掌根与之相对,比量了一下两人的手掌大小,周云砚的虎口与指肚上布满了茧子及细小伤口,宽大的手掌把血仙的柔夷衬托得无比娇小。
  熟睡的周云砚不知道正有一个千年精怪对他上下其手。
  血仙用指肚摩擦周云砚手掌里的厚茧,又硬又粗糙。她低下头,轻啃他的手指。
  她不敢用力,否则能把他的手指咬个对穿。
  周云砚喜净,即使睡在荒郊野外,也会尽量用布巾沾着冷水擦拭身体,此时身体清清爽爽,一丝汗臭味也无。
  血仙的鼻端,嗅到的都是周云砚骨血里的味道,与他洗不洗澡没什么关系,但清爽的身体总是好的。
  咬够了茧子,血仙跪坐起身,开始扒周云砚的衣服。
  身高八尺五寸的周云砚被血仙像香蕉一般,三下五除二扒个精光,连最后的遮羞布也被这树精给扯了下去。
  血仙想着戏文里的洞房花烛夜,歪了歪头,她还缺一盏红烛台。
  她起身拉开帘子,便见遁地虎变成了人类模样,穿着一身黑衣坐在火堆旁吃守夜士兵的干粮。
  遁地虎背对着帐子的方向,听到血仙出来的脚步声,啃饼子的雪白牙齿一停,转过身向回望。
  遁地虎化成的人形并不丑陋,身高七尺,面容也算是清秀,但总改不了鼠类习性,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来回乱转,双手习惯性的耸拉在胸前,看起来一脸贼相。
  “大人?”
  血仙问道:“成亲可要红烛台?”
  遁地虎也是个二百五:“不一定非要烛台吧。”
  血仙点头,这荒郊野岭她确实没地方弄烛台。
  况且周云砚已在眼前,她万万不可能因为一盏红烛台就罢手。
  精怪本性贪婪,决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血仙走到火堆旁,也不怕烫,徒手从里面扯出来一截熊熊燃烧的木柴,就这个吧。
  “莫要多看,小心你那一双豆眼。”
  血仙举着燃烧的木柴,头也不回的说道。
  遁地虎脖颈一缩,就是借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偷窥血仙的洞房花烛,他怕被血仙抓去当成鼠油点红烛。
  “小的明白,这就闭耳。”
  两侧的招风耳一闭,遁地虎顿时什么都听不到了。
  血仙举着那巨大火把回到帐子,怕那火舌将帐子点燃,她生出几条树枝拢住“火炬”,橘红色的火光将她的脸蛋照得火红。
  “待这火光熄灭,你我就算成亲了。”
  周云砚像白斩鸡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一言不发。
  血仙也不用他回答,戏文里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当初她观那周二爷,确实废了不少时间。
  拢住火把的枝条收紧,“红烛”倏地就被熄灭了。
  将熄灭的木柴扔出账外,血仙像朵柔软的地荷花般,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周云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不可思议的是,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即使在梦中,他也不是一个孟浪之人。
  可是,徒手能拉开巨弓的周少将军,就算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撼动那女子分毫。
  那女子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任凭他百般抗拒,也逃脱不了。
  周云砚:“……”
  这梦怎么会如此之怪?
  正人君子的周少将军浑浑噩噩的迷失在这桃色的梦境中,梦中的感官如此鲜明,所有的事情仿佛真的发生了一般,他甚至能嗅到汗水的味道。
  帐外,遁地虎又变回了土鼠的模样,窝在一棵大树下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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