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掌柜小跑到一楼,像是要邀请这几位夫人二楼上座,二楼的贵宾间有好几个,中间有隔断,相邻的客人相互不会影响。
余水月缩回了头,三心二意的陪杨氏挑纱布,想着晚上吃什么。
王夫人给的汤谱都煲遍了,味道不错,连府中厨娘都开心的说,这些汤谱写得极为详细,有一些她都没听过。
余水月觉得她有必要跟王夫人再联络一下“友情”了,因为家里想换新的汤谱。
前两天她去谏皇司给柳白昭送汤的时候,柳白昭还提了一句,他跟王大人说了一下两人夫人之前的友情。
余水月想,王夫人若是听到了王大人对这段友谊的赞成,估计会气到打鸣。
“这匹布,是王夫人先看上的。”掌柜的声音从一楼传来,清晰的落在余水月的耳朵里。
她还心想,姓王的大人真多啊。
就听一楼传来了一个女声:“这匹布确实是我先看上的,就这一匹了,不知能不能让给我。”
余水月:……
余水月嚼着芝麻糖,探头向下望去,在那挣布的,不是王夫人是谁?
果然,高官夫人多的地方就有争执,有争执的地方,多半就有王夫人……
但王夫人今日的口气可一点都不冲,破天荒的还有些要讲道理的架势。
余水月看了眼争执的对方,她就明白了。
对方是户部一个从二品姓陆的官员夫人,带着她的几个小跟班。
王夫人很会审时度势,官比她相公大的,她从来都不去惹。
今日居然会出言,想来是很想要那匹布了。
余水月看了看那布,是一匹软布,适合做孩童的贴身衣物。
皮肤娇嫩,或是容易过敏之人,用这种布做内衬也是极好的。
像柳白昭和王大人这样经常需要审犯人,并且在透风不好的大牢里面长待的人,到了夏日常常会捂出一身的汗,王夫人想必买来是想给王大人做内衬。
陆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夫人,用不太礼貌的口吻道:“不知道王夫人要用这匹布来做什么?”
陆夫人很喜欢用身份去压人,所以身边总是会带一串给她捧臭脚的人。
王夫人虽然总是跟同级别的夫人们撕扯,但她很怵这些大官夫人,于是有些气短道:“给我家大人做衣裳。”
陆夫人笑了,带着点轻视道:“王夫人可能不知道,这种布啊,最适合给孩童做内袍,我家中的二子皮肤娇弱,一年四季都要穿这种软布,王大人一个堂堂男子,想必穿普通棉布也可。不然这样,你把这匹布让给我,我给你买几匹棉布可好?”
王夫人咬了咬嘴唇,道:“抱歉,我家大人确实需要这匹布。”
王大人每年到了春季后背都会起疹子,敷上了药后,穿这种软布会舒服一些,但这种事情,王夫人嘴巴再大,也不好往外说的。
陆夫人收了笑脸,道:“王夫人可能是没听懂我的话,这种料子最适合给孩童做内袍,王夫人家又没有孩童,何必非得用这种布,换个其他软布不好?还是王夫人特意要跟我争执?”
王夫人忙道:“绝没有这个意思!我找了许多家铺子,才找到这匹软布,不知陆夫人能不能让给我。”
陆夫人:“我也找了许多家铺子,凭什么让给你?”陆夫人索性不再好言好语,冷笑道:“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还是说王夫人好事将近,买这些软布准备回家备着?”
陆夫人这话就有些欺负人了,英勇好战的王夫人霎时眼睛都气红了。
什么叫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这娘们就是看不起她家老王出身百姓!她要是个普通人,王夫人早就吐她一口唾沫了!
提“好事将近”更是戳王夫人的心窝子。
王夫人和王大人成亲这么多年,就是不显怀,也不知道是她有毛病还是王大人不行,总之一点风声都没有。
王夫人最忌讳的这两点,都被陆夫人给戳了!
瞧着王夫人气红的眼眶,陆夫人笑着道:“这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不过呢,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道王夫人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再想想你为何开枝散叶得晚,就能说得通了。”
陆夫人一呈口舌之快,想起王夫人与柳夫人的关系好,她就顺便指桑骂槐。
你俩不是玩的好吗,那互相传染,都怀不上!这几个出身百姓的夫人,她是一个都看不上。
陆夫人接着道:“都说啊,这人命债欠多了,会影响子孙运的!王夫人,你说,那地牢里一日能死多少人?这些人若去地府,会不会诅咒些什么。”
王夫人听的简直要双眼喷火!她嘴唇上下颤抖的道:“你,你真是!”
想想陆大人的品级,王夫人忍着气,硬生生把“满口喷粪”给咽了下去。
陆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笑道:“别那么瞧着我,冷静,为了这匹布,不值当。”
王夫人心想,这好话赖话还都让你说了!
“陆夫人这话说的可没有道理,你们陆家多子多孙,一个姨娘能生三四个,陆夫人怎么没近朱者赤多生几个?”
陆大人近女色,府中有名分的姨娘就四五个,没名分的就数不清了。
陆夫人一愣,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余水月双手支在二楼的栏杆上,笑着对她道。
余水月嚼着糖,似笑非笑的说:“人命债欠多了会不会牵扯子孙我不知道,不过这瞎话说多了,是要被割舌缝嘴的。你看,我家大哥,就是嘴上不积德,前两年舌头莫名其妙就断了。你说是不是?”
别人不知道,这些个大官们可都猜测过,柳正瑞的断舌八成和柳白昭有关系。
一片柳叶,怎么就能把舌头给割了?!
陆夫人对上余水月凉飕飕的眼神,不禁缩了下肩膀,不敢再与她对视。
余水月冲她笑了笑,道:“再说,买什么东西都讲究先来后到,陆夫人可不能因为自己是二品大人的夫人就恃强凌弱,你更应该以身作则,宽容,大度。”
余水月盯着陆夫人,慢悠悠的又重复了一遍:“宽容,大度。陆夫人,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余水月:因为友谊?
王夫人狐疑:真的?
余水月微笑:嗯
(其实是因为她想喝新的汤了)
第61章 28、打雀牌
柳白昭是出了名的记仇,睚眦必报。
如不然,也不能让他老子和外公一家落魄到今日的境地。
这样报仇不要命的人,就像瘟神一样,没人想招惹。
陆夫人方才就是嘴上说开心了,看着王夫人一脸吃瘪的表情,她就没管住自己爱自由的嘴。
此时看到二楼冲她招手的余水月,陆夫人心虚的咽了口唾液。
正所谓当面说人错处,身后莫论人非,
她不但背地里指桑骂槐,还被当事人给听见了,可以说非常尴尬。就连余水月反呛她家钟大人爱女色,府里姨娘像下猪仔似的生,她都不好回嘴。
“原来柳夫人也在啊,我和王夫人说笑的。”陆夫人尬笑了几声,冲着掌柜道:“那匹软布我不要了,让给王夫人。”
王夫人看出来了,这陆夫人跟她一路货色,吃软怕硬!还偏偏她自己就是那个软!
还什么让给她,本来就是她先来的。
陆夫人一个人尬演了一会,随便挑了两匹布,就和跟班们一同灰溜溜的走了。
王夫人觉得,余水月可能单纯就是因为自己被牵扯了,才会出声反驳陆夫人,但于情于理她得去道个谢。
余水月已经从二楼走下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衫,头上虽梳着妇人头,但金钗插的歪歪扭扭,走路的时候,金钗跟着一晃一晃。
王夫人见不得余水月这幅没什么正形的样子,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你的钗子歪了。”
余水月伸手摸了摸金钗,顺手用它挠了挠头,道:“无碍。”
钗子又细又长,刚好能搔到痒处。
王夫人:……怪不得钗子斜了,她是用它挠头啊……
余水月有多不按常理出牌,王夫人是太了解了!
当初余水月是怎么腆着张脸,用三言两语哄骗了她十道汤谱,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但有一说一,今日要是没有余水月出言,估计她什么都捞不到,还得受一肚子气。
王夫人认认真真给余水月道了个谢。
余水月摆手:“没什么,她也不单单说你。”
王夫人打量了她两眼,忍不住好奇道:“她说你生不出孩子,你不生气?”
余水月笑着看了她一眼:“气什么?”
关于柳白昭和她成亲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的风言风语她听多了,还不算那些天天诅咒柳白昭断子绝孙,说他和太监混一块,也成了个假太监的闲言碎语。
余水月让钱融给她和柳白昭诊过脉,两人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余水月就不用说了,壮得都能上山打老虎,真正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月事来的比二十四节气还要准。
柳白昭年少时亏了身子,但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播个种,结个果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世人嘴上说着柳白昭,但相比起男人,他们对女人的要求更加苛刻。
生不出来孩子,问题多半都会被归咎在女人身上。
皇上曾经在年庆的宴席上调侃过柳白昭。他说,听说柳大人后院空空,要不要给他赐几个美人一展雄风。
柳白昭语气平淡的拒绝了。
不是欲拒还迎,是非常坚决的拒绝。
皇上反而来了兴致,问柳白昭为何不想多纳几房,是惧内不成。
柳白昭直言道:“多谢皇上美意,大夫曾说微臣身子虚,不宜多近女色,二来微臣与夫人情比金坚,便是相守一生都不够,再没有空余分给第二人。”
皇上光是听他前半句就哈哈大笑起来,从那以后就再没提给他赐美人的事情,反倒经常用他身子虚一事来调侃他。
清风明月般的柳大人,也就这点能让人捉住的缺点了。
那年宴会结束,皇上还多赏赐给了柳白昭一盒人参。
余水月后来听说这件事,没什么诧异的,她仿佛就是知道,柳白昭不可能往院子里收人。他疑心重,心眼多,就算没有余水月,他也不会轻易往院子里收人。
那盒人参倒是挺好,柳白昭吃完觉得自己中气十足,想要一展雄风,余水月趁热打铁,吃完饭就把他带回了房间。
结果呢,柳大人确实短暂的假性燥热了一下,中途就开始流鼻血……
余水月还吓了一跳,兴致正浓,柳白昭的鼻血就滴在了她的肚子上。
余水月当时就一个翻身坐起,把柳白昭先放平,再让黄鹂去叫大夫。
因为她怕柳白昭是马上疯……
马上疯是一种由于极度兴奋所导致的猝死,在烟花之地十分常见。因死之前一直在驰骋,所以被称作“马上疯”。
大夫急忙赶来,看完松了口气,说道,柳大人就是补大了,歇歇就好。
余水月还纳闷,人参红枣煲乳鸽,她也没见柳白昭吃那么多啊,是这人参太补了?
柳大人惨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肯定不会告诉水月,他偷偷嚼了两片人参。
王夫人瞧余水月好似真不在乎,就道:“背后说你生不出来,你不生气?”
余水月没说话,单手将旁边比人还高的花瓶举了起来,惊呆了一众伙计。
“你看我这个身体,有问题吗?”
王夫人:……
那个大花瓶,至少得有一个人的重量,这女人单手就拎起来了……她身体能有什么问题?体格太好了?
余水月轻轻的放下花瓶,道:“不说我,说说你,单是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中气十足,应当也没问题。所以只是时候没到,生什么气?”
余水月瞧着愣愣的王夫人道:“说不定你家王大人比你还急。回家少说点生孩子的事情,别刺激到他,男人啊,很脆弱的。”
余水月从来不在柳白昭面前谈这些事,她听完了能左耳进右耳出,柳白昭不能。
他说不定听完了就记心里了,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默默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生不出来……
柳白昭在某些方面,比余水月还要像一个夫人。
王夫人觉得余水月说得很有道理,往日她听到这些话,晚上回家肯定要说两句,还要老王配合她播种。
王大人就会叹气。
现在想来,王大人说不定比她还愁。
若是王大人知道他媳妇怎么想的,一定会说:梅花散人啊,你想多了,我就是怕你气坏了身子。
等两人聊完了生孩子的事,余水月冲王夫人笑了笑。
王夫人直觉没有好事,果真,下一秒余水月就道:“王夫人给的汤谱确实好喝,我家相公赞不绝口。就是那十种汤品都做过了,不知王夫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汤谱?”
王夫人:……来了来了,厚着脸皮张嘴就要的劲儿又来了。
想着余水月方才出言帮她,又想到他王大人的叮嘱,王夫人有些不情愿的道:“……有。”
余水月笑道:“我就知道王夫人的煲汤手艺天下一绝,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王夫人受不得夸,得意的仰了仰下巴,又道:“这次你自己写啊!”
她可不写了,手腕子疼。
余水月揶揄道:“上次是想观瞻一下王夫人的书法造诣,这次不用了,我让黄鹂来写。”
经由此事,王夫人和余水月还真成了一对半真半假的“姐妹花”,虽然王夫人时常被余水月气到小鸡炸毛。
余水月闲来无事会陪杨氏打雀牌,通常是余水月,杨氏,百雀和黄鹂,和王夫人熟悉之后,余水月问她要不要打。
王夫人一听乐坏了,王大人没考取功名,还在老家的时候,王夫人最喜欢和一群老娘们打雀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