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立着一个清装女生,旗袍略有些皱，一边扶着笨拙的旗头,一边说：“买斗鱼糕啊？”
黎明明应了,清装女生朝左侧挥着小手绢：“走500米就是，有人排队的,买两盒送元宵啊~”
黎明明点点头，绕过她走进店里，发现这里是两层,灯光很有情调,做旧的砖砌墙面,实木桌子间距很大，吧台罗列五颜六色的玻璃瓶,餐吧被咖啡机、烤箱和冰柜占据，和总店唯一相同的是堆到天花板的游戏墙。
总体来说,像一间洋气时尚的酒吧。
“老板在吗？”黎明明没看到小姐姐，走到吧台,“莹莹姐。”
值班的是个年轻男人,“莹莹姐这几天忙着，您有事打她电话。”
黎明明只好走了。
路边一处档口排着队，她掂起脚尖看看，门口挂着“斗鱼糕”的牌子,于是站在后面。
咦？离得近了，她发现前方的方形LOGO变了不少，背景不是白色，是浅浅的蓝，小红鱼戴着一顶镶着钻石的银王冠，大大的尾巴像舞裙；小青鱼叼着一朵红玫瑰，鳍的位置别着一把小小的银宝剑，尾巴非常英气。
有点像迪士尼王子和公主，一下子就活泼俏皮起来。
队伍动了，一位中年人提着两盒糕点、一个小红灯笼走远，黎明明发现，盒子呈一粉红一深蓝，绘着的花纹是不一样的，看着很高级。
离得近了，她从窗子看到三、四个上年纪的大厨在档口忙碌，有的揉面团，有的用料理机打食材，有的把一个个蛋黄裹进面片里，还有一个用蘸着油的笔在案板上的几十块面胚“画画”。
轮到她了，一个挂着斗鱼LOGO胸牌的年轻女生问，“您要哪种？现在有活动，买两盒送元宵，多买多送。”
黎明明目光在“游鲤图39元”、“海上生明月39元”、“整盒销售，不散卖”“现场制作，尽快食用”四块牌子之间游移，做了决定，“每样一盒。”
来都来了，尝尝呗。
年轻女生干净利索地收钱，找钱，递来两个沉甸甸的纸袋，把一盏小灯笼塞进她手里，“下一位。”
几分钟后，黎明明站在路边，打量袋子里面扎着蝴蝶结的糕点盒，发现一盒绘着锦鲤荷花图，俨然甄嬛传里淳贵人献给皇帝的图；另一盒孤月高悬，海上浮着一条乌篷船，水下还有两条鱼。
咦，第二盒也是电视里的？
再看看小灯笼，是个能打开的纸盒子，应景挺喜庆的。
她兴冲冲拎回家里，把元宵塞给老爸，打开两盒点心，立刻惊叹起来，用相机拍两张：
糕点做成莲花、莲蓬、荷叶和蜻蜓，活灵活现的，第二盒就更有趣了，有乌龟有鲸鱼有海鸟，有橘红糕桔白糕做的海浪，就连乌篷船也是一块黑乎乎的糕。
“挺好玩的。”黎明明饿了，抓起一只乌龟瞧瞧：呆头呆脑，背上驮着一朵小红花。咬一口，就是普通的点心，里面是乌梅馅的。“妈，你吃吃这个。”
黎妈妈觉得有意思，“哪里买的？下礼拜你外甥过生日，买两盒。”
黎明明吐槽，“妈你什么眼神啊，这是甄嬛传里淳贵人的定胜糕嘛，皇上一看就乐开花了。”
黎妈妈离远些端详，这才看出来了，“还真是，这定胜糕你们年轻人瞧不上，我和你爸小时候常吃。明明她爸？”
厨房里的黎爸爸慢悠悠踱过来，看了两眼，抓起黄澄澄的“月亮”咬一口，蛋黄酥嘛。
“知味观出新品了？”黎爸爸在盒子里面扒拉，捏起层层叠叠的荷花酥，掂掂有孔洞的莲蓬，“多少钱一盒？”
黎明明拎起盒子里的宣传卡片，“斗鱼糕，我常去一家店做的，爸你猜多少钱？”
黎爸爸念叨，“啥鱼？我哪猜得到，50？”
“39~”黎明明得意地说，“便宜吧？”
去吃一顿麦当劳，还得10多块钱呢！
黎爸爸一个个往嘴里放橘红糕，“还别说，我有年头没吃这个了，挺新鲜的，现做的吧？”
妈妈也说，“这是卖的手工钱。”
今天是元宵，家里买回品牌元宵，顺便把“斗鱼店”的也一锅煮了。一端上桌，元宵白白胖胖浮在水面，黎明明大笑起来，把里面乒乓球似的四个捞到自己碗里，“我吃我带回来的。”
一口咬下去，皮不厚，馅料是黑芝麻的，里面有花生，很香，不太甜，适合控制热量的女孩子。黎明明连吃两个，再尝尝品牌元宵，嫌皮厚馅小，不爱吃了。
片刻之后，她伏在电脑前，兴致勃勃地私信“绿草与小鱼”：元宵好好吃，斗鱼糕很别致，好评了！第二种叫海上生明月对吧？剧里哪一集出现啊？
快点剧透啊啊~
此时此刻，杜莹莹可顾不上粉丝的心情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她喝口热茶，疲惫地说：“斗鱼糕我不卖，不但不卖，我要自己开发，我有商标，我有LOGO，我有代言合同，我有独立的实体店铺，我有会做糕点的师傅。我不但在店里卖，未来会在淘宝京东销售。我想找合作方，不找收购方。”
面前的A食品厂老板被逗笑了，“杜总，你有你的想法，可你也要考虑现实：你那三五个工人，每天最多做几百盒糕点，根本供不上，很快就垮台了，必须找稳定长久的货源。”
这一点，杜莹莹是明白的，几年后的《舌尖上的中国》，入镜的小老板红极一时，很快被天南海北的客流湮没了。
她便答，“我明白，所以，我在这里和您谈，我出品牌，您出场地厂房和工人，我们商谈一个价格，做出糕点来卖，利润我们来分。”
A老板犹犹豫豫，“定胜糕没有专利，没有商标，祖宗传下来的，所有厂家都能做，你那个斗鱼糕很容易被模仿，别说别人，我自己回去改个模子，就能在外面卖。
杜莹莹抱着胳膊，“对，可只有我有《甄嬛传》独家代言，我有广告。这样，您再考虑考虑？”
A老板悻悻地走了。
B面包厂老板上上下下打量她，“杜总，贵庚啊？”
杜莹莹答：“我是81年的，今年30岁。”
不等对方追问，她就一口气说下去：“我浙工大毕业，读的是财务管理，06年进入XX杂志社，08年和于耀阳创业，开了这间斗鱼店，去年进入浙大读研，还有两年毕业。”
B老板一副“我看人真准”的模样，“杜总年轻有为，我30岁的时候，还在厂里当销售呢！不过，杜总，你是学会计的，这间小店满打满算3、5个人，没和食品行业打过交道嘛！”
杜莹莹很惋惜，不能把上一世的经历讲出来：上一世的2015年，她从杂志社离职，先后加入两家中型食品企业，从成本控制到应收账款再到税收优惠，知道的并不少。
她只好答：“X总，所以我才想合作，互相取长补短，商量一个章程出来，我负责品牌，您负责具体生产，挣到钱大家分。”
B老板连连摇头，把她当成职场小白：“杜总啊，食品和游戏不一样，不是给你几张桌子、几个游戏，就能开起来的，里面的门道多了。别的不说，光采购，就能把你绕住，我给你一袋面粉，你分得出来是特等品还是一级品吗？”
“不如这样，我出50万，买断你的商标，我在厂里把糕点做好送过来，在你的店里卖，卖的钱你2我8，你净赚。””
杜莹莹欠身：“这样的话，我们都在考虑考虑，辛苦您了。”
接下来的C总在郊外有一间厂房，专门走廉价路线，卖1块钱一袋的面包和8毛钱的饼干。杜莹莹聊了聊，觉得不是自己的合作对象，礼貌地拒绝了。
一个下午过去，她精疲力尽，话都说不出了。
旁边静静倾听的于耀阳端来热茶，“行了，再来人我去聊，你别折腾了。”
杜莹莹点点头，“记着啊，只合作，不出售。”
于耀阳站住了，“杜同学，你跟我说说，这个斗鱼糕，打算走到哪一步？”
“线上卖，线下卖，借着《甄嬛传》的宣传拼一把，多挣点钱，食品的利润是很高的。”她高兴起来，“喏，我们店里饮料挣的钱，都超过游戏的钱了。”
沉默几秒钟，于耀阳才说，“以后呢？《甄嬛传》播完之后呢？”
那部剧火得很，蒋萌和于妈妈都在追看，于耀阳也看过几集，不知不觉看进去了。
杜莹莹信心十足的，“有固定顾客了啊？我想过了，我们把质量抓上去，走长线，走口碑路线，少挣一点没关系，先在杭州开几家店，一边桌游一边糕点，再去苏州，去上海。上海房租很贵，得小心一点，我在想，是走国风路线，还是走小清新路线？LOGO是找人做的，我不太满意，可也做不出更好的了。”
上一世，很多国风快消品牌都上市了。
她念念叨叨，于耀阳脸上在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前天电视剧里的淳贵人献上“游鲤图”，上了微博热搜，杜莹莹火力全开一通宣传，又在大众点评网花钱推广，斗鱼店就热闹起来。
杭州就这么大，档口一开，不少商家发现“斗鱼”没有固定工厂，现成的商机，就上门寻合作了。
到了下午，杜莹莹给马浩宸打电话，请他去学校接女儿，自己留在店里。
送走两拨客人，踏上门的就是熟人了：天涯联盟的廖哥，上次打算收购斗鱼的马老板。
“年轻人就是有冲劲，不枉我看好你！”马老板笑眯眯地，握住于耀阳的手用力摇晃，又祝贺杜莹莹：“杜总是文化人，新打法新路子，后生可畏，我们老喽！”
廖哥也拍着于耀阳肩膀，“老弟，想法不错，借着这股东风，更上一层楼！来来，马总今天过来，就是谈合作的，两位，有什么想法？”
于耀阳看她一眼，把她的意思说了，“两位认识的人比我们多，有没有靠谱的食品经销商或者厂家介绍？”
马老板却点点他，“于老弟，这话就错了：隔行如隔山，你和杜总在游戏圈打转，根本没有食品行业的资源和人脉，做起事□□倍功半，搞不好还要赔钱。”
杜莹莹清清喉咙，“马总，我和胖头鱼商量了，已经开了头，有了知名度，慢慢来吧。”
“杜总，不是我驳你，你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马老板不紧不慢地，声音很高：“别的都放在一边，这个甄嬛传现在正火，关注度高，年轻人凑热闹，排队买你的糕；再有一个月就播完了，别的电视电影上了，谁还记得你的斗鱼糕？你的斗鱼桌游？一阵风就吹没了。”
廖哥也添油加醋：“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我要是你俩，马上找一间工厂开工，趁着热乎劲能卖多少卖多少，剩下的挂在网上，最少能挣一套房子。”
杜莹莹信心十足地笑，“怎么会？这次放完了，还会有重播啊！”
上一世，《甄嬛传》在N个电视台重播几百次，辐射港台、国外，收视率依然□□，堪称地老天荒。
在三个男人耳朵里，这句话就是笑话了：每年大火的电视剧那么多，播完就完了，还能像《红楼梦》《西游记》似的红一辈子？
马老板笑了，用宽容的目光看着她，“年轻人，有理想是好的，还是要脚踏实地。我对两位很欣赏，希望有缘分合作，上次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令我扼腕叹息，这一回，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把上次的价码翻一倍，200万，现金，两年付完。”
他从文件夹取出一叠协议，从桌面推过来，“两位，上次，我提出收购斗鱼桌游60%的股份，分三年付清；这一次，两位的店红了嘛，文化效应，又是传统产业，不错的卖点，能做一点文章，不可同日而语。不光价钱提上去，股份这边我也让一让：我只要40%，两位占据主导权，财务独立核算，怎么样，够意思吧？”
廖哥唉声叹气地，“于老弟，杜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种好事我怎么碰不到呢？”
200万，40%股份，也就是说，马老板给斗鱼桌游估价500万。
对于成立两年的小店来说，简直可遇不可求，于耀阳眼睛不由自主亮了。
马老板微微一笑，手指在桌边弹一弹，“两位大概猜出来了，我到处收购游戏行业的新生力量，目的是整合，是联手，是取长补短，最终目的是上市。”
“两位如果加入，我可以出让一部分原始股，一家人嘛，什么都好商量。”
第47章
马老板和廖哥的脚步声消失,二楼A4包间清净下来。
杜莹莹嗓子都哑了，趴在桌上按摩太阳穴，“胖头鱼,你想卖，是不是？”
于耀阳并没掩饰,往她身边一坐,伸出两根指头：“200万，你80万,我120万,哦对，还有小马。你把你房贷还了,我把现在房子卖了，换一套三居室，我和我老婆孩子住,旁边再买套小点的,给我爸妈住。”
他的婚房是2居室,70平，早年买下的,客厅小，朝向也不好。结婚时候不觉得,有了儿子，岳父岳母或者父母帮着带孩子,一下子就狭小起来。
蒋萌是个急脾气,于耀阳也挺大男子主义，以前说吵就吵，过两天又好了，现在就得憋着。平时回家就穿条内裤,现在父母/岳父母在，于耀阳就得长衣长裤。孩子夜里一哭，四个大人都别睡了，时间长了，谁都不痛快。
身畔男人对独立空间的渴望，杜莹莹是感觉得到的。“你又不是没房子，只不过住的小一点，坚持几年，等挣了钱，再买别墅不行吗？”
在于耀阳心里，有点像天方夜谭。
“老马说了，不要控股权，只要40%。”他的话语带着兴奋，伸着四根手指，“独立核算就独立核算呗，顶多他派个会计过来，还能有你算的明白吗？以前我是怕，招个人报个销得都上报审批，现在行了，里里外外还是咱俩说了算。”
杜莹莹摇摇头，“老马是个商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给我们200万，肯定要用斗鱼挣到200万以上的钱。胖头鱼，上次我们打听过，他旗下几十家游戏方面的公司，杭州的，不在杭州的，如果他定期推广，搞活动，和我们的冲突呢？如果他用斗鱼的招牌招商引资呢？对，我知道，你可以要求写在协议里，可老马只要入了股，就没办法把他T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