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耀阳一下子生气了，声音大得像炮仗，“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弄？你就是不想卖你那个破糕！”
“对，我就是不想卖。”杜莹莹深深呼吸，“我自己想出来的，我自己做出来的，我自己跑出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成果，我为什么要卖？胖头鱼，你的理想呢？你的梦想呢？你说过的话呢？我们自己做，不比卖给他差。”
于耀阳说，“200万，你说哪年能挣到200万？”
“以前我没底，现在电视播出了，斗鱼糕的知名度已经有了，我们找家靠谱的厂商，嗯....120万我不敢说，5年之内，50万是没问题的。”杜莹莹以自己上一世的经验评估，“别忘了，我们放到淘宝上卖，穆雪松会给我们做广告。昨天我和她私信，她还说，剧刚播到1/3，她不敢出来，不敢转发我的微博--剧里那么多明星大腕呢！她现在冒泡，会被片方骂死的。等剧播完了，她再....”
“你根本没做过食品，你连工厂都没去过，你连货都没发过，你就开过两年店，你得上你的课，你还得带孩子。”于耀阳有点抓狂，抱着自己脑袋，“杜莹莹，你现实一点行不行？你动动脑子，别扎进坑里出不来。你想过吗，万一你亏了，你没做出来，白白浪费200万！”
他想挣钱，他缺的是时间，他不像她，股票余额像不知疲倦的小人，向着珠穆朗玛峰峰顶攀登。
于是杜莹莹明白了，绷紧的身体放松了，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定，“胖头鱼，你想卖，你想挣这200万，对不对？”
答案是毫不迟疑的：“对，我想卖，把钱拿到手再说。”
杜莹莹吸吸鼻子，“那，胖头鱼，我们分开吧。”
几秒钟之后，于耀阳开口了。“行啊，怎么个分法？”
听得出来他也不好受，却没有太多的迟疑：“和剧组的代言是用斗鱼签的，和穆雪松的广告是斗鱼的名义，商标也是用公司申请的。你得拿着斗鱼，只能我退出。”
杜莹莹第一反应是轻松：毫无疑问，于耀阳也想过“散伙”这条路，或许去年她跑去北京，花20万签代言；或许她拒绝马老板100万的收购，蒋萌闹的很不愉快....
现在两个人都解脱了。
“就这么定了。”她爽快地答，“你和小马哥退出吧，股份我买回来。马老板出200万，我也出200万，不过，要把斗鱼糕前期的费用算进去。”
于耀阳也很痛快，“他那个是外部价，我们是自己人，可以商量，我和小马加在一起，算100万吧，行不行？”
她算一算，代言费加广告费加新档口算30万，自己不吃亏，“好，就按100万算。两间店铺，我要下沙这间，总店留给你？”
这也是于耀阳的想法，痛快地答应了。
之后两人肩并肩，望着对面墙壁绘着的重重鬼影：此处是下沙新店包间最惊悚的一间，一个个孤坟破裂，幽魂、尸体和枯树林立着，手臂伸向天空血月。
总体来说，有点像《咒怨》。
隔了很久，于耀阳点起一根烟，嘟嘟囔囔说“时间宽一点吧，你手里钱够不够？”，她低声答：“胖头鱼，08年在北京，我~我想，我没想到会这样。”
于耀阳沉默了：杜莹莹在他心里是个温顺乖巧、没什么主意的女生，开店时他想，自己主外，什么事都听他的，杜莹莹在店里算账，接待客人，知根知底的，比他单打独斗舒服多了。
可事实恰恰相反：杜莹莹独立、坚定，有自己一套想法，有时候说的他一愣一愣的，对什么斗鱼糕有执念，令他无可奈何。
“别这么说。”他吸一口烟，“要是没你，我这店还开不起来呢。”
她笑起来，“得啦，我知道，你总嫌我花钱多。”
于耀阳被气笑了，“废话，你开店跟撒钱一样，创业好不好？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早跟你急了。”
她切一声，“又不是没急过。”
于耀阳用手指点她，“你去北京都不告诉我，哼，根本不尊重我。”
她用胳膊捅捅他，“还记仇呢？我向你道歉了，再说，用的是我自己的钱啊。”
“不是一码事。”于耀阳念叨，“你啊，以后你自己小心点，别被别人忽悠了。以后你还留桌游吗？不会就卖糕了吧？”
她想了想，“不会的，公司名字就是桌游嘛，再说，别看不起我的糕，以后或许会上市呢。”
于耀阳嗤之以鼻：“杜玉玉，我和你打个赌，如果你这个破糕上了市，我，我，我告诉你，我围着这个屋爬一圈！”
杜莹莹伸出左手，“来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胖头鱼，到时候你不爬都不行，我给你录下来，发到班级群里！”
于耀阳使劲一拍，“怕你不成。”
两人并肩大笑，仿佛回到读书声朗朗、汗水与梦想齐飞的青春时代，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两人都明白，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
第48章
踏出包间,杜莹莹满身疲惫，心底却很轻松，站在楼梯上面,俯瞰一层大堂：
路灯从窗子照进来，30张桌子卡座,一多半是满的,大多在玩游戏，也有抱着笔记本的,戴着耳机读书的,应该是附近的学生。
大何守在吧台，餐吧里的小余吭哧吭哧洗杯子,窦坤今天休息，至于杨琪琪，穿清装很上瘾,脚上的小白鞋有点出戏。
很快,这间店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走不走啊？”于耀阳晃晃车匙。
她伸个懒腰,“孟卓然晚上过来。”
于耀阳明白了，“你就跟他了？”
杜莹莹想了想,“暂时没别的人选。”
于耀阳扒拉着头发，“那人还行,挣得也不少，不过吧,杜同学,后妈不好当。”
她耸耸肩，“安啦，没到那个地步，我有茵茵,不打算再结婚了。”
于耀阳又反对了，“不至于，一回掉坑里，不能回回掉坑里，你还能倒一辈子霉？”
她怒目而视，“胖头鱼，要你管！”
于耀阳嘻嘻哈哈顺着楼梯下去了，转过身，“行了，我走了，有事电话。”
她挥挥手，目送对方走出大门。
还是这样相处舒服，杜莹莹想。
之后的时间，她在店里忙忙碌碌，给一对小情侣推荐游戏，收拾乱成一团的桌子，抽空看一眼微博，等手机一响，就踏出大门。
扣好安全带，她在副驾伸个懒腰，“解决了。”
身畔孟卓然并没有太多惊讶，听她把初步方案讲了一遍，语气是赞赏的：“谈开就好，你钱够吗？”
杜莹莹已经想好了，“我留着这间店，每天流水是有的，档口也在卖货；我也和胖头鱼说清楚了，三年之内把钱给他，到时应该挣到些钱了。而且，年初我买了广晟有色，30元买的，现在挣了不少。”
她炒股票，且收获颇丰，孟卓然是知道的。
于是孟卓然发动车子，轻松地说，“这样解决是最好的，不伤和气，以后还能来往。”
“对啊，你没看到，上次蒋萌很凶的冲过来，说，斗鱼是她老公的，她老公是老板，不是我。”杜莹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小马哥后来告诉我，她和胖头鱼吵了一架，吵的很凶。我就很尴尬，毕竟于耀阳是老板，搞成这个样子，以后怎么相处？既然他想变现，也好，好聚好散。”
孟卓然不动声色：“你喜欢于耀阳吗？”
咦？杜莹莹想了想，“他追过我，12年前的事了，他不是我的茶。我把他当朋友，当哥们，想帮他一把，才把钱投进去，早知道这样，我就把钱借给他，或者我不拿股份好了。”
孟卓然发自内心地说，“我倒理解蒋萌，换成我，也不希望你们朝夕相处，对吧，万一，万一，你们化友情为~”
她大笑，拍打他手臂，“我真和胖头鱼有什么，还有你什么事啊？”
孟卓然眼睛亮了亮，握住她手掌，“今晚什么安排？茵茵呢？”
“她爸爸接走了。”杜莹莹调整椅背，觉得脖颈都僵了，“下午来了不少人，每个人都说很多，我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就给她爸爸电话了。”
孟卓然把车驶上大路，“杜总，你也给我说说吧，你的计划，你的蓝图，你对未来的看法，你打算怎么借《甄嬛传》的东风，打造你的斗鱼糕？”
未来的路吗？
杜莹莹看看腕表，2011年2月28日，距离上一世，还有8年。
“我有时在想，未来是什么样子？”她伸长胳膊，拍拍他手中的方向盘，“车子或许是无人驾驶，三国杀狼人杀在网上组队，手机嘛~”
孟卓然接口：“移动网络非常先进，手机像小型笔记本电脑，在线聊天、观影、听音乐、买卖东西、转账支付、公司会议，都用手机搞定。”
“到那时，手机就像我们身体的一部分，24小时跟在身边。”杜莹莹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最新款的，号称智能化，比2020年就差得多了。“很多东西就很轻松，不用面对面就能进行，比如淘宝、微博、豆瓣和大众点评网都在手机运行，买东西就像娱乐，我的桌游店就完蛋了，咖啡厅奶茶店反而会火，外卖也会火。”
孟卓然赞许地嗯一声，“阿里巴巴集团在去年10周年庆就提出，新式零售会像摧枯拉朽一样，改变整个社会的生态。”
杜莹莹点点头，“那个时候，茵茵和孟云峰不会像你我70后80后那样习惯集体生活，他们是Z一代，会在家躺平，只关注他们感兴趣的新鲜事物。”
“拿我的斗鱼糕来说，定胜糕嘛，年轻人不会喜欢的，宁愿去选择慕斯蛋糕泡芙和冰激凌。我的店里也是，奶茶咖啡和蛋糕比酸梅汤受欢迎。”杜莹莹敲敲车板，“可我们是中国人，骨子里流淌着怀旧的血液，西方国家和我们根本上是不同的，国家也会大力推广传统文化。我个人预计，十年之内，会有一波国潮风兴起。”
“提起糕点，你想到什么？知味观？稻香村？还是广州的元祖？”杜莹莹扳着手指，“是好东西，也是我们吃惯的，可它们太老了，对年轻人没有吸引力。”
“我的斗鱼糕说开了，是个IP，是国潮糕点，也是迎合年轻人的新鲜事物。”她从背包取出印着新LOGO的名片，还有笔记本，“我女儿画了迪士尼的小美人鱼和王子，可我不想用，我们国家的山海经也有美人鱼，叫做鲛人。”
孟卓然目视前方，打开转向灯，几分钟后，车子离开马路中间，慢慢停在路边。
他接过本子，忍不住微笑：翻开的一页画着两条人鱼的草图，女人鱼红发绿尾，带着银王冠，男的腰间悬着佩剑，不中不西，不伦不类。
“还没完工。”杜莹莹有点头疼，不能照搬西式动画片，中式造型总是差一点点。“我得换个设计师，再碰一碰，早点弄出来。”
孟卓然嗯一声，合上本子，从衣袋取出烟盒，“杜总，故事很好听，任何人都有梦想，可想说服投资人还有很长一段路。”
“其实，我更赞成于耀阳，他指出的问题是很致命的：你没有食品行业的经验，你没有充足的资金和团队，你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你通过电视剧获得的知名度是短暂的。”
杜莹莹伸出四根手指：“OKOK，一个一个来。第一，我确实是个新手，可我开过店，在淘宝买过东西，有在淘宝开店卖东西的朋友，壁垒没有传统行业那么高。我没打算自己买地皮开工厂，我想找本地厂家合作，先从1000盒糕点开始，到5000盒，再到50000盒，一家不行就换第二家，我想，会有厂商愿意长期合作，磨合过程也是我和我的团队成长的过程。还有，我会开实体店，可我99%的销售渠道在淘宝，在天猫，在京东，和传统食品有很大区别。”
孟卓然开始喷云吐雾，“说详细一点，你打算怎么在淘宝推广”
“花钱啊。”杜莹莹理直气壮的，左手拇指错动食指，“买直通车，买钻石位，买聚划算，先把知名度打起来再说。几年之后，等稻香村知味观反应过来，也开始做电商，我已经占据一部分市场，没那么容易被打死了。”
孟卓然看了她一会，“你能拿出多少钱？”
“我的资金确实不多，可我也没那么急，食品行业利润很高，边卖边挣钱好了。团队嘛，现在开始留意，慢慢把架子搭起来。我相信，如果我发展的很顺利，3年之内，就可以找风投喝茶了。”
孟卓然开始发笑，笑得很开心，做一个继续的手势。
她清清喉咙，“我现在读研，时间确实紧一点，又不是一辈子，茵茵三年级我就有空了，把桌游店交给合适的人，我来负责品牌推广。”
“最后一个，现在《甄嬛传》播出了，你也看了，制作那么精良，主角配角那么好的演技，歌都那么好听，我有预感会在全国范围重播，不止一遍，还有穆雪松，加上微博、点评网和贴吧宣传~”杜莹莹信心十足地点点本子，“孟卓然，我有1-3年的时间，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店，买我的斗鱼糕。”
“如果3年之内，我还做不起来，也就不用费劲了。我回来开我的店，做成杭州最好的奶茶店，也不怕挣不到钱。”
说了这么多，她有点口渴，拿出包里的矿泉水喝一口，“喂，可能你觉得，很不切实际，可我....”
手机振动，杜莹莹拿起一瞧，是银行卡短信提示，“您尾号为XXXX的交行卡，与2011年2月28日19:58分收到2，000，000元，交易后余额为2，031，589.43元[交通银行]。”
杜莹莹第一反应是“自己买的股票翻倍了”，之后数0，确定是200万之后，望向身畔摆弄着手机的男人。
“我投你。”孟卓然头也不抬，吸一口烟，“看着给点股份，10-20%都行。哪天有空，跟我去工商局登记一下，哦，对了，你还得先和于耀阳把手续办了，那你先办，我这个不着急。”
杜莹莹愣了几秒，抓起手机，点开手机银行，还没操作就被孟卓然一把抢了过去。随后他把手机塞进自己左侧裤袋，右臂挡住她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