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它把「附身」技能使得出神入化,明里暗里针对许多次,满脸的杀意浓得连姜意眠快都制止不住。
就像一条失控狂躁的大狗勾,与它成天不是感冒就是发烧的病怏怏小主人。后者的威严日渐消退,逐渐管不住它,便只能改为好好哄着它。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上自然尽量顺着它,例如眼下一张小小的垫底。
“知道了,就用你说的那个。”
她走过去拿,变故突发。
一股蛮力冷不丁地从背后袭来,姜意眠下意识扶住储物架。
人倒没摔,不过架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下来,脖子后面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痛感尖锐。膝盖抵着边缘毛糙的铁管根部,校裤勾破了,透过网纱,隐隐能瞧见一片血色。
李婷婷。
这个名字不假思索地蹦出来。
一回头,器材室的门哐当一声锁上,对应的那张脸出现在雾蒙蒙的窗户围栏之外。
“我说过不要惹我。”
李婷婷满脸得意、猖狂、疯狂,让人不禁想到一副色彩线条皆癫狂的油画。
她简直病入膏肓了。
就算没有双重人格,没有黎俊的委托,没有情敌。她这人好像已经被某种深深的执念所掌控,沦为一具躯壳。
说隐忍也好,自傲也罢。
要是换成绑架杀人、宿舍投毒之类的稍微需要智商的手段,说不定姜意眠还能提起点兴致。可李婷婷不过是一个被设定好的npc,翻来覆去不过这些小儿科的把戏,她实在没有兴趣回应。
只是联想到他们下面的计划,才勉强回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什么意思?!”
鱼一见钩就咬,姜意眠心无波动:“不停地惹我,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告诉黎俊?”
“你知道什么?!”
“你猜。”
“不准靠近黎俊!!!”
李媛媛失控似的大叫一声,抓着栏杆的手剧烈抽搐起来。
“我警告你姜意眠,离我男朋友远点,不然我一定——”
“拜托……”
“我弄死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不要告诉黎俊……”
她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说话。
上挑的眼型,眼神在涣散与锐利的聚焦之中不断切换,表情狰狞状若女鬼。
姜意眠:好熟悉的剧情。
两人隔窗对视,无意间忽视了裴一默。下一刻,一团黑雾成型,迅猛地越过窗户。
玻璃应声而碎,铁质的杆管仿佛受到大力拉扯,彻底变形。
姜意眠眼神一跳,快步走到窗边,只见一只陌生的、凶恶的,外表极为古怪可怖的生物压在李婷婷的身上。
一条漆黑的尾巴仿若绳索,勒得李婷婷两腿骨头咔咔响动;一双巨大的手掌扼在脖颈上,它张大嘴巴,露出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尖牙,对准人类的头颅准备一口咬碎——
“裴一默!”
她喊道。
它倏地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漫着诡异的血色,瞳孔变成黑色的,细细的。
“过来,到我这里来。”
姜意眠朝它招手。
它一动不动,眼神颇为警惕。
——麻烦了。
裴一默失控了,根本认不出她。
而它喘气间带出来的黑气,好似一阵阵阴气,全部喷在李婷婷的脸上。后者拼命蹬腿,脸蛋涨得通红,显然快撑不住了。
“裴一默。”
姜意眠又喊了,这回是软声软气的。
她摸了摸脖子,指尖沾上一点血迹,竖起来给它看。
“我流血了。”
裴一默瞳孔缩了缩。
“还有膝盖。”模仿着某人对男朋友撒娇的语气,她继续道:“膝盖破了,很痛,你不管我了吗?”
裴一默直直看着她。
两秒后,它猛地松了手,跳回窗户,用力抱住它的眠眠,浑身冰冷。
“怪、怪物……”
李婷婷踉跄逃命,临走前不忘拉仇恨,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一大好手。
裴一默哈、哈地喘着气,感到它又有生气的趋势,姜意眠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它的背。
“好了好了,不要发脾气。”
“她没有伤害到我,是我在耍她。”
“裴一默最听话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乖,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好,对不对?”
哄了又哄,裴一默终于有反应了。
它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很小声地:“嗯。”
简直委屈死了。
“没事了,你已经把她赶走了。”
姜意眠觉得好笑,抬手摸摸它的头。
裴一默讨到好处,反倒更加小狗起来。毛绒绒的脑袋胡乱一拱,非要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挽起她的校裤。
膝盖这块地方之前就摔过,它宝贝得很,有事没事就闹着要吹吹、要涂药。
好不容易才盼得结痂的,这下又被鲜血淋漓地撕开。雪一样的皮肤就像被挖走一块,剩下一团模糊的肉。
裴一默看得很生气,很难过。瞳孔形状来去变化,看起来都要哭了。
“其实也不是很痛。”
“我都不痛,你不要这个表情。”
姜意眠有心安慰它,伸出手。
它乖乖地脸凑过来,轻轻地蹭一下掌心,旋即低下脑袋,伸出湿滑黏腻的舌头,贴着皮肤去舔。
其实没必要——
算了。
谁让全球通用热知识:不要随便拒绝一只狗狗的舔舔,否则它会以为你不喜欢它,产生暴躁、忧郁等不良情绪。
姜意眠觉得自己可能越来越心软了。
也可能只限这个副本。
“裴一默,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问。
有些话不必多说,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她不会长久停在一个地方。当第三个委托之后,或许就是她要离开之时。
它知道的。
裴一默眼睫微颤,有一瞬间,姜意眠怕它会说出留下来、不要离开之类的话。
可它毕竟是裴一默。
全世界最乖、最好、最不叫人为难的裴一默,永远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它想了半天,吐出一个词:“电影。”
它想和眠眠去看电影。
用自己的身体。
不要别人。
就它和眠眠一起看电影。
不是多难实现的愿望,姜意眠笑了笑:“那你得快一点有身体才可以。”
裴一默点点头。
它找到一条纯白的毛巾,撕成薄条,笨拙地弄了半天,总算系好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然后就坐在地上,脑袋靠着她的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眠眠很快就要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它从现在开始失落。
“你能感受到阳光吗?”
因为裴一默身上总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所以才这样问。
“太阳很明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姜意眠望着窗外,将手放在它的头上:“被太阳晒过的皮肤会变成健康的小麦色,枕头变得柔软,被子上残留着一种可以让人放松的味道。夏天的阳光刺眼,滚烫,热得真实;冬天的阳光就像一块刚刚烤好的面包……”
她兀自说着。
好像在说眼前的事物。
又好像在说一些非常遥远的,它、他们注定难以理解,不可拥有的东西。
——真实。
裴一默表情钝钝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她一直不肯放弃的东西究竟是有多好,才使她这样冷酷。
明明这里有这么多世界,这么多人,也有她喜欢的东西。他们想尽办法、竭尽全力地表演着,配合着,努力把所有东西捧到她眼前。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丢下他们。走得毫不犹豫,绝不动摇。
她到底想要什么?它不明白。
可是它明白,那一定是她好喜欢的东西。能让她真正高兴起来的东西。
就像它本来不该懂什么叫阳光,什么叫温暖。
但是在眠眠描述下,好像忽然有些懂了。
它靠着她,一股陌生的安宁袭来,不由得渐渐合上眼皮,在她温柔的抚摸下静静睡去。
祁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连光都无法入侵的世界里,阴暗盛行。
然而此处最阴暗、最肮脏、最残暴的黑色生物却像一条温顺的小狗,无比依赖地伏在一个人的脚边。
那人的表情是那般平静柔和,以至于,纵然没有亲身经历过,旁观的他也能想象出这样一张画面:
在那古老又神秘的森林深处,万物俱静,诸神之子与她的忠犬安居于此。
自古如此。
本该如此。
第126章 诡谈社(29)
祁放在门外站好久,直到姜意眠转头瞧见他,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脚往里走。
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顶着一副困到要死的样子说:“好久没看到你,就来看一下。”
——其实现在离她被关进器材室还不到五分钟。
体育课男生的活动范围多在篮球场,按理说没有那么快注意到这边才对。
就挺意外的。
祁放这人看着不靠谱,原来也有留意女生间的暗流,一觉不对就赶过来了。
——比起参与社团活动的表现,这反应着实快得感天动地,叫人受宠若惊。
“谢谢。有看到李婷婷吗?”
姜意眠担心李婷婷受惊之后四处传播刚才发生的事。好在对方大概被吓坏了,什么都没说,一出操场就捂着脖子,赶着投胎似的只顾往医务室跑。
她松了口气。
祁放走过来,低下头,直勾勾盯着她被包成蝴蝶结粽子状的膝盖。
“好丑。”
接着就蹲下来,飞快拆掉,改从校裤口袋里摸出膏药,对准伤口一贴。
“好多了。”
姜意眠不置可否。
“门开了。” 器材室里头实在又阴冷又潮湿,祁放指着门:“不走?”
姜意眠指某熊:“它还在睡。”
“喔。”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祁放这人的脑回路是公认的怪,她不走,他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反而微微偏着脑袋,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眸光淡淡,眼尾细长,定定地看着她。好似在研究某种新奇的玩具,他抱着胳膊,看得特别认真,还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她的脸。
又扯了扯耳朵。
姜意眠:?
一句‘你想干什么’还没问出来,祁放捂着脸打了个哈欠:“困了。”
然后像螃蟹一样慢吞吞挪到她旁边,往软垫上一坐,头一倒,靠在她的腿上……闭上眼睛……这就准备……睡了……?
一只两只都这样,难道人形动物的共同爱好是贴着人睡觉吗?
姜意眠不是很能理解。
想起李婷婷所表现出来的异样,她反戳一下祁树懒:“最近狐大仙在吗?”
“没有看到哦。”
狐大仙日常出走,快乐流连于花花世界,潇洒得不得了。
“下次拜托它看一下李婷婷吧,我怀疑——” 两个灵魂抢夺一个身体什么的。
“好哦。”
祁树懒想也不想地答应,而后勉为其难地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确定姜意眠没有别的话要说,双眼一闭,睡了。
*
祁放答应得相当爽快。
然没等他问到狐狸,当天午休,李俊发来短信:「手机在图书馆,来拿。」
!绝了!
说起来还是姜意眠的激将法管用,让本就牛皮糖的李婷婷粘上加粘。以前午休回寝室睡觉还来不及,这天中午居然一反常态地陪着黎俊在图书馆做试卷!
图书馆安静的氛围有利于学习,这是学霸们的共同认知。遗憾的是,学渣对学习氛围的抵抗力是有限的。
李婷婷不负众望地睡着了。
在黎俊的掩护兼放哨下,他们顺利拿到手机,解开图案密码,登陆企鹅。
结果足足翻了两遍,没有李媛媛。
“——不是吧,人都没了还拉黑?而且是亲姐姐!这得多大仇啊?!”社长嘀嘀咕咕,“看来只能我们自己上了。!”
说着就点开某个初中组的头像。
“等等。” 学姐发现盲点:“你怎么上?”
“就人海战术啊,列表一个一个问过来,我就不相信没人知道李媛媛!”
呵。学姐冷笑:“等李婷婷拿回手机,一看未读消息就猜到有人做了小动作?”
社长不假思索:“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白痴,那肯定得删除记录再——”
啊,等等等等。
是未读消息啊!
这世界毕竟不属于秒回党,万一冒出一个延迟回复:【啊?你问你姐?】
他们原地暴露,删什么记录都没用。
啧啧,社长摸着下巴,新主意迸发:“不然一不做二不休,盗她企鹅?”
盗号是一项高操作,祁放和裴小熊压根不关心这个话题,睡成一团。
姜意眠对企鹅了解有限,只提出一点:“确定他们不会在现实里继续话题吗?比如你刚才是不是在企鹅上问我?”
!成大事者果然不得忽视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