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过程怎样,结果已然注定。
学校食堂的饭菜又香又便宜;
作为学生,再大的烦恼也抵不过成绩的好坏。
虽然诡谈社总是吵吵闹闹麻烦不断,但是拥有同伴共进退的滋味颇为独特。
如今一切都要落下帷幕。
姜意眠沿着走过无数次的小路慢慢前行,仰头遥望前方的教学楼。
“不是可以留下来吗?”
背后倏忽传来声音,散散漫漫地。
“这里没有季子白,没有陆尧,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设定,只有你喜欢的东西。”
——祁放。
默念着这个名字,姜意眠没有回头。
“你好像知道很多。” 她淡淡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和我一样被卷进游戏的玩家,还是高级npc?”
后者未免太过智能。
“都不回头看看我吗?”
祁放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给出的答案抽象且模糊:“我们可以什么都不是,可以什么都是,你得问游戏的性质。”
姜意眠顺着往下问:“游戏的性质是什么?”
“游戏就是游戏,可惜你不喜欢它。”
“所以被你当作‘运营者’的那个东西,正在扩张地盘。”
运营者。那个隐藏在系统背后,神出鬼没的人物,似乎拥有一定智能……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姜意眠暗暗戒备,丢出新的话题:“你们好像是一体的,又好像不是。”
仿佛看破她的意图,背后一声轻笑。
接着便是卖场清仓大减价似的免费谜语大放送:
“它控制一切,可它不是一切。”
“我们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身份。”
“有的东西醒过来了,有的没有;有的一开始就醒了,有的到新世界才会醒。”
姜意眠眸光闪烁,回到最初的问题:“运营者在入侵哪里?现实世界?”
“不知道。”
祁放的影子落在她的脚下,一动不动。
“我只知道它不在,后面的世界全部失控,只有我这里比较安全。”
“所以真的不要留下来吗?”
他侧过头,影子的侧脸对着她,有点难以想象这人现在的表情。
会像往常一样困倦满脸。
或眯着眼睛,像狼撕下假羊皮那样的险恶?
姜意眠没有说话。
他们的一问一答花费太多时间,她只剩下最后三分钟了。
“裴一默也不可以吗?”祁放没头没尾地说:“它好可怜哦,才弄到身体。”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说法,下一刻,裴一默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
它好像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双眼亮晶晶的,手里还捏着两张电影票。
看到眠眠的时候,它站在楼道阴影下,双手藏在身后,还想给她惊喜。
然而等它看清楚她的表情,看清楚祁放好似怜悯又好似讥嘲的眼神之后。它笨笨的脑袋转呀转,突然明白过来了。
“你要走了。”
它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点儿闷声闷气地重复:“不看电影了,走了。”
“对不起。”
姜意眠说。
裴一默低下头去。
眠眠是不会有错的,它还是坚信这一点,认为是它自己搞砸了所有。
它弄到了身体。
自己排队买了票。
可是太迟了。
所以眠眠必须走了。
都是它做得不好。
它得接受这件事,不能发脾气。
——它反复告诉自己这一点,结果还是没法抑制住身体里好多好多的难受。
“太迟了。”
“迟一点点,就没有了。”
裴一默低低地自语着,身体的轮廓线条发生抽动,瞬间从一个人类重新退化为不伦不类的怪物。
“不要这样。”
还有一分半的时间。
姜意眠眼神闪了闪,走过去,第二次抱住这只又凶恶又无助的笨蛋怪物。
“把头低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三十秒。
裴一默很乖地低下头,睫毛长长的,殷红的瞳孔里仿佛永远只倒映着她。
“不需要像上次那样一直等。”
“来找我。”
她悄声说着,微微地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触碰到它的下巴。
她在它耳边最后留下的话语是:“不管我去到哪里,想办法找到我吧。”
说完,计时清零。
姜意眠消失在他们的眼前,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时间重新恢复运转,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里,同学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与这两个呆立的人擦肩而过。
“阿——嚏!阿嚏!阿嚏!”
“奇怪,怎么好端端地打喷嚏?”
社长揉了揉鼻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坐在教室里的学姐忽然抬起头。
而在教学楼的转角,黎俊将未拆封的信对折扔进垃圾桶。他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所有谜团、答案都不再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不是男朋友啊啊!
是笼中的鹦鹉,男朋友之前的练笔!
季子白警告!
强制爱、强制亲密接触警告!
明天不更新,我找找感觉。下个副本应该不会太长,下下个是男朋友,然后就!收尾结束!快乐天堂!
第127章 笼中的鹦鹉
【是否进入新副本?】
【是。】
一抬眼的功夫,黑暗退散,姜意眠正跪在蒲团之上。
蒲团是用蒲草粗粗编成的,一团扁平麻色,生生将两块雪白娇嫩的膝盖皮磨得泛红、微肿。
面前一张红木矮脚桌,供着一方香炉。
三支细长的线香立在软沙之中,顶端一点刺目的猩红,溢出檀香如雾,于昏暗的屋内徐徐飘扬。
香炉两旁摆着多样瓜果,背后则是一块块排列齐整、形状怪异的褐色木牌。依稀能瞧见上头刻着的几竖字:
先考秦公讳仁义之灵位
先兄秦门叁淮里之灵位
亡弟秦门玖佑嘉之灵位
……
都有个秦字。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这就是新副本?
大抵跪的时间有些长,双腿又麻又胀,腰也酸。姜意眠稍稍一动,身后立时传来一声沉沉地:“太太。”
叫她?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披着灰褂子的老婆婆,眯缝着眼,同样跪在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一手从怀里掏出老旧的怀表,拨开盖子,看了一眼又收起来。
“先生罚跪半个时辰,还剩一刻钟,望太太自重。”
“请您别再坏了规矩,叫老奴难做。”
语调冷漠而严苛。
对方说完便合上双目,好似不想再理睬她。
“……”
先生罚跪,男尊女卑。
自称老奴,奴隶制度。
还有太太这个称谓,莫非这具身体是旧时代的已婚妇女?
姜意眠张了张嘴。
一句设想中的‘带我去见先生’没能说出来,反而发出两声‘啊啊’的叫唤。嗓音黏腻而微弱,像初生的动物幼崽,也像一把熬稠了的糖,不具丝毫杀伤力。
哑巴么。
每次进入副本,都被各种各样的身体缺陷所限制。从瘸腿、眼盲、矮小到脆弱、挑食不一而足。时至今日,即便突然变成哑巴,好像也没必要过多抱怨。
她沉下眼睫,被迫走保守路线:老老实实跪完这半个时辰,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说。
小屋一时静谧无声。
钟表上的针咔咔嚓嚓地挪动,线香燃了一截又一截。香灰落进洁净的沙里,漫长的一刻钟终于结束。
“小婷,还不扶太太回去?”
婆婆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门外立刻快步走进一个年轻的小丫头,扶着摇摇欲坠的娇太太经过小院中心那株通天槐树,沿着九转十八回的雕花长廊走了又走,最后左拐进湖心小苑。
“小太太,水温了,您快些来吧!”
“今个儿可是您的好日子,还要打扮呢,快来呀!”
小丫头非要伺候她洗澡。
姜意眠没这习惯,又说不出话。手脚比划好一阵子,虎头虎脑的丫头恍然知意,为难地绞起手指:“那、那小太太您千万不能告诉刘婆婆的哦,不然她要罚工钱的!”
她自是点头。
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往外跑,隔着屏风还压着声儿说:“小太太有事记着叫我,我就在这儿呢!”
姜意眠倒是想问问她,什么是好日子,做什么总叫她小太太。可惜哑巴没有发言权,只得作罢。
她褪去衣物,缓缓沉入水中。
这房间不大,以古香古色的屏风隔开卧室与浴室。浴室墙上挂着色彩艳丽的香烟海报:一个身着蓝绿格旗袍的女人散着短发,坐态慵懒,嘴里衔着女士烟。
是的,又见面了,旗袍。
她从记忆里翻出与该服饰对应的时代:民国。
与周围老派的家具不同,她身下的浴缸显然来自西洋,造型相当优美,盛着一汪热气腾腾的水。水里铺满茉莉花瓣,熏得一身细皮嫩肉皆染上鲜活的香气。
——对了,膝盖。
隔着水望去,膝盖底端已然生出青紫。
纯粹出于做实验的心态,她用力捏一把自己的小臂。少顷,白玉似的皮肤果真红成一片,触目惊心。
唔。看来不仅是个哑巴,并且非常不耐打。
游戏难度顿时 * n
“小太太,您洗好没有?”
“小太太,我把您要换的衣裳拿来啦!”
“小太太,我进去了哦?”
里头半天没有动静,太太今日怪得很,不声不响也不哭。小婷唯恐她想不开,像上回那样溺在水里,便一口一个小太太叫得又密又亮,找了个由头往里钻。
恰好姜意眠也洗好了,正裹着里衣站在那儿。
小婷放下心,手脚松快地伺候她换上新衣服。
这是一件月牙白的低衩旗袍,光滑的缎面如流水一般贴着肌肤。把腰肢勾勒得盈盈一握,下摆延伸出两条匀称白皙的小腿,腕骨泛着粉色,浸着香气。着实有些太漂亮了,太活色生香了,反倒不像人腿了。
活像山中的精怪。
“小太太,这衣裳好好看呀。”
小婷一边撅着屁股往她脚裸上戴银链子,一边欢快地说:“我听别人说,这匹绸缎可贵了,值整个院子好几十年的工钱呢!裁缝师傅请得也好,日夜赶工两个月才得了这件旗袍。您看,这里还有一块双面绣,正面蝴蝶,背面是兰花,手艺多好看多妙呀!一点也不洋裙子差的!所以小太太您不要再不高兴啦,今晚穿着它拜堂成亲,真的很洋气的!”
“。”
感谢贴心小婷送消息上门,原来她还没婚,今晚婚。
姜意眠低头,想叫小丫头起来。
谁知她这不经意的一眼,笼在迷蒙热气之中,反使得小丫头看得失了魂。小婷迷迷瞪瞪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回过神来,红着脸笑:“小太太,您好美丽哦,比这衣裳还美丽,怪不得秦先生跟七少爷——”
提到这两人,仿佛犯下深深的忌讳。
小婷猛地住了嘴,拉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描一道且弯且细的眉,唇线描得清晰玲珑,面上再添一点儿胭脂。西洋镜里登时照出一个楚楚动人的古典女子,被养得不谙世事、纤细娇嫩。好比一只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把玩的宠物,一个摆放在厅堂里的花瓶,只要美貌过人即可,哪里需要在意其他?
难怪这个副本名叫【笼中的鹦鹉】。
难怪膝盖一碰就疼,泡个澡浑身无力。
成亲都没有红嫁衣,大白天还被罚跪。
姜意眠渐渐回过味儿来了,猜到自己的身份正是民国时候富贵人家豢养的一只小宠物。意外闹得所谓的‘秦先生’跟‘七少爷’——光从小婷称呼上难以分辨两人的关系,但八成是亲戚——都对她有兴趣。两人很可能为此发生剧烈争执,以至于下人讳莫如深。
至于结果——
姜小姐即将成为秦太太,赢家不言而喻。
梳妆间,门外响起一串娇笑声。
“喂,你们哪个见过这位新上任的‘秦太太’啊?听闻只是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连女校都没去过,一副旧女子的做派,竟然l能迷得秦四叔他们父子反目?”
姜意眠:八卦永远是消息的最好来源。
以及,没想到这还是父子为爱翻脸的剧本。
“我怎么记着是排七那人起的头?”
一个女子有模有样地说起来:“听说这姓姜的是个没爸没妈的小乞丐,十多年前被第七个捡回来的。秦先生心肠好,答应让他作妹妹养着。不信你们到处去问问,从前家里头下人可都管这位喊九小姐的。”
“谁晓得养着养着变了味。”
“今年年初,秦先生好心给她物色对象,被第七个听到消息,俩人闹得不可开交。——你们晓得么?都说秦先生一共收养八个儿子,当中就数第七个最有本事,能接下秦门的班!”
“一个八字差一撇的接班人,为着一个女人忤逆他的意思,你们说秦先生做什么想?这不就借着北平那边闹事的由头把第七个支出去了?大半年了被困着回不来,一回来见心上人变养父妻,指不定要怎么闹!”
那人说得危言耸听,笑声倒很娇俏,摆明盼着排名第七的秦家养子赶回来,演一出决裂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