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余臣握着姜意眠的手,她倏地反过手来,在他的手背刻下一个数字:5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4
五分钟的倒计时,她们第一回 交谈也是那样的,而后便是漫长到近乎没有尽头的等待期。
“好。”他轻声答应。
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他轻轻地拨正了,同时低下眼来,缓慢又轻柔地将手指挤进她的缝隙稍微用力地捏了捏。
两秒后,她亦捏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明确地给予回应,他禁不住眸光潋滟地笑了笑。
“对不起,眠眠。”
“还好……就快结束了。”
迟来的道歉,冰凉的脸庞挨过来,细细摩挲着,宛如一个沉重不舍的叹息。
轰隆——!
一声惊雷突如其来,走在路上的小婷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加快步伐返回湖心苑。
不过还没靠近那片湖,远远地,她瞧见大少爷领着一堆人,团团将其围住。
他们手里都有枪。
任务倒计时三分钟,冥冥中一股悲惨的预感随着滚雷击中了小婷。尽管脑袋没有反应过来,但她年轻灵敏的鼻子已然嗅到死亡的腥味。她本能地抱紧药包,拔腿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两分钟——
他们拔出了枪,枪管朝着一个地方,胳膊朝着另一个地方,将焦急的小婷拦截在院子外。
“你们要干什么?走开,快走开!”
她化身为一头愤怒的小老虎,用力厮打着,大声吼叫着。头一转,慌忙朝着她心目中第二好的大少爷、秦先生的接班人喊:“大少爷,你看看他们!太太还在里面的呀!”
他没反应,她就更拔高些:“那时太太呀!先生最疼的小太太!”
还不管用,改求绕:“爷你别这样,先生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会难过、会痛心的,你不要伤害太太,也不要再为难八少爷了好不好?先生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你乱杀人的。”
这个看似迟钝呆笨的丫头,原来她是知晓一些秘密,藏着一些真心话的。大少爷微微诧然地斜过眼,清清冷冷地扫过她像苹果一样红通通、泪汪汪的脸蛋,又麻木地转了回去。
小婷从那一眼里看出来了。
他是少爷,她是丫头,他不打算听她的。
他是男人,她是丫头,他看不起她的情意,嫌她小家子气。
还有,他今天非要叫那两个人死,非要取走两条性命才肯罢休了。这个混蛋。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东西!”
“大少爷,你明明答应过先生会好好照顾太太的!香萍说你答应他不折磨八少爷的!你这个出尔反尔的骗子,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就乱杀人,迟早要遭报应!你们有枪就了不起,乱杀人,你们都要遭报应!你们的家人、兄弟、妻子儿女通通要叫人杀掉!听到没有?”
“你们敢动太太,我死也不要放过你们!!”
小婷好生愤怒,她又激烈地挣扎起来了,浑身爆发出无比强烈的凶悍,仇恨。她还不会用枪,没有枪,但分明已然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将他们狠狠地扫射了一通。
“太太!快跑!八少爷!快带太太走!”
“笨蛋!傻瓜!你说过要照顾她的!你说过不叫她淋雨的!!!”
往这边喊不管用,小婷掉头地朝院里发送信号。
她多想做一个成功的情报员呀,三言两语破坏掉这批男人的计划,至高无上的大计。偏她头顶一声又一声的雷鸣,来得这么不合时宜,这么不近人情,一口气把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尽数吞没。
“快跑,不要再死人了,不要再死了。”
“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她崩溃地哭出声来。
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时,意眠在戚余臣手上写了最后一个数字。这时,天空中落下第一滴雨,滴答落在脸上,像泪。
这是很好的兆头,很好的离别。
他最后一次亲了亲她,旋即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出那句话。
【任务完成,五秒倒数后脱离该副本。】
“再见。” 她说。
他没有立刻说再见,而是抬起手来,让她的手背贴在唇边。
有几个问题,他藏了两年,压了两年,迟迟不敢问,直到此刻才问。
“眠眠……是不是很讨厌我了?恨我吗?”
“你有没有希望……从来没有救过我,希望我早就死掉呢?”
粗砺难听的声音逐渐淡下去。
她没有回答。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肩上一重,是她的脑袋靠了上来。
她的手一松,弧角圆润的小猫木雕骨碌碌滚落地面,被雨打湿。
尽管身体余温犹在,但她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光彩,心跳渐渐止歇,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这样也好。
戚余臣想,他一定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正因为知道得不到答案,才挑着这个时机提问。
豆大的雨点哗哗浇在身上,他所想起的,是两年前的那场雨。
那时犹在别人的花园里,小小的戏台,繁重的装束。她抬起头来,或许看到的还是一个不畏风险赶来救她的正面人物。
而他铭记难忘的,也是一个满眼是他,想方设法,提着裙摆朝他奔来的眠眠。
他们本该相互拯救的。
奈何被他搞砸了,相互毁灭了。他知道的。
他做错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错在肤浅又狭隘,贪婪又自私。
所幸他们之间唯一对的东西,就是这一次,他们从雨开始,也从雨结束。
几乎算得上有始有终的好结局,这段记忆足够戚余臣在孤独潮湿的黑暗里回味一生。因此他也安然地闭上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轰隆隆——
一道白光劈向庭院,世界顿时亮得失真。
就在大少爷转身离去的刹那,伴随着小婷凄厉的哭声,淅淅沥沥的雨声。数道枪声齐发,溢出硝烟丝丝缕缕,登时又被雨打散。
噗的一声,便是子弹钻破皮肉的声音。
背后一脸发出许多声,大少爷始终没有回头。他很清楚,从此以后,秦家就又少了一位活着的少爷,又多了一个死的。
而他们的故事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很虐,嫌弃脸。
朋友们再见了,我要准备下个副本去了,完全脑袋空空。
下个副本你们是比较期待掉马修罗场吗?因为ntr感觉这个副本都玩够了,我已经对情情爱爱索然无味,惶恐搞不出能让你们满意的剧情了。
第145章 谁是男朋友(1)
s市仁睦医院东院住院楼,608病房,姜意眠正在接受问话。
来人一男一女两位人民警察,开口直截了当:“前天凌晨,也就是11月15日上午2点32分,姜小姐你拨通了市警察局的电话专线,报出姓名及所处位置,声称自己可能会遭遇谋杀。”
“3点52分,接到通知的区域派出所以最快速度赶到你所说的地方,在距离高速公路入口五百米处发现失去意识的你。此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在你昏迷期间,我们做了简单的调查。”
“姜小姐你是本市某中外合资大学艺术类的新生,上周刚刚在知名的国际比赛里斩获一得奖的好名次,因此在事发前一天晚上进行庆祝。
“举办派对的地点是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离事发地点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派对大约12点结束,根据其他同学的叙述,你其实在11点半左右就离开了酒店,请问是这样吗?”
“另外,我们想确认的是,从当晚11点半至第二天凌晨2点半之间的四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你是否自愿前往郊区?你的报警电话究竟是车祸之前还是之后拔出的?时间点非常重要,请你照实回答。”
一桩不算多稀奇的案件。
发生时间在深夜,当事人年轻靓丽,一袭红艳艳的露背长裙,堪称某些刑侦剧里俗套无比的女性受害者标配,足以引起变态杀人犯的注意,从而引发一系列惨绝人寰的连环案。
当然,事实往往没有电视剧刺激就是了。
出事地点荒僻,恰好撞上损坏的监控摄像头。单从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推断,车祸发生时,车主并无明显的杀人意图:道路上残存着长长的刹车痕,代表ta曾一度拼命踩过刹车。
而面前这人一口气被撞出去2.3米,滚进野生野长的草地里。一张漂亮的脸蛋上糊满鲜血,看起来凄惨得仿佛必死无疑,结果奇迹般地,除了中度脑震荡之外并没有其他严重伤。
忽略掉报案人的身份,整个案子像极了意外。车主要么疲劳要么酒后驾驶,一不小心撞伤人,误以为自己背上命案,没敢确认死活便急火火地驱车逃离,这种情况不算罕见。
谁知这位报案人来头不小,其父是资产无数的著名商业巨鳄。
局长有意拿这事卖人情,一句话下来,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啰跑断了腿。光这医院就来来回回好几趟,前头有个商务打扮的精英男在,防苍蝇似的防着他们,一幅不近人情的做派。
好不容易逮住那男的不在,当事人也醒了,男刑警肚子里始终窝着点怨气,一个接一个的问号抛出来,不像在跟受害者了解情况,倒像在审问嫌疑人。
女刑警暗暗拧了他一把,歉疚道:“不好意思,这案子的客观证据实在太少,要是没有其他线索,只能以意外定性。我们赶着过来也是为了更好地处理案子,希望你不要介意。”
面色稍嫌苍白的病人点了点头:“能理解。”
然而有关车祸细节,她一律回答不记得。
“怎么可能?”男刑警听了不禁皱眉:“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一点都想不起来?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饮酒过量——”
酒店经理说过,这群大学生玩得很疯,一个包厢费了近十箱啤酒,两瓶红的,一瓶茅台来着。他第一时间往这方面想,对方却否认。
“应该不是酒的原因,因为不止那天晚上的经历。” 她说着,偏头看向坐在病床边、满脸担忧的两个女人,神情适当地流露出几分茫然:“你们是……?”
!!
“眠眠?我是妈妈呀!”
“我是你的朋友,陈雯雯。”
一进副本就躺在病床上,被陌生人群包围,被盘问涉及一桩车祸的来龙去脉。反正一问三不知,迟早要露陷的。姜意眠停顿几秒:“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啊这……失忆?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默契地合上了记事本。
*
听闻vip病人出现突发症状,医院反应很快,迅速为其安排上一系列检查。
副院长亲自上阵,仔细比对脑部ct与核磁共振等几项结果后,得出结论:除外力造成的轻微损伤外,病人的脑部没有其他任何其他迟发性病变。
至于脑震荡引发的失忆症——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多为逆行性遗忘、短时期遗忘。后者通常在一周之内有所恢复,否则只能进一步观察,找到病因再进行正确的治疗。
“那可以出院吗?”
自称妈妈的女人年约四十,打扮得珠光宝气,神态里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惶色。
“脑震荡导致的症状有头痛、反胃、呕吐等,我们一般建议留院观察三天以上。”
“可是我女儿已经住了两天了。”女人不断绞弄手里的镶了钻的漆皮包,银链条,自言自语:“大师说过眠眠今年有血光之灾的,从这个月到年底,必须远离医院,不然还会……”
心底嘲着迷信,副院长扶起老花镜,嘴上恭维:“姜太太可真是位好母亲啊。既然您坚持要出院,不如我给您说说回去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吧。”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姜意眠背靠软枕,视线循着周遭绕了一圈。
所谓的贵宾单人病房宽敞明亮,处处皆是白金配色的高档家具,连墙面都贴了米白树纹纸。靠窗的玻璃茶几,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果盘里装点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充盈着香气。
——视觉良好,听觉、嗅觉没有问题。
除此之外,四肢俱全,头不疼人不困,仅剩下味觉有待检验。
“可以帮我拿个橘子吗?”她问。
“啊,好。”
陈雯雯的手小而肉,似乎近期涂过指甲油又擦掉,好几处边缘渗着不显眼的红色。
“意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是从高中到大学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室友啊。”
她递出剥好的橘子瓣,从布包里取出手机,“你看,姐妹款手机壳。这还是你去年暑假去巴黎买回来的,出自你最喜欢的设计师定制款,全世界找不到第三个同款。还有,我一直在壳里放着我们高一那年圣诞节在寝室拍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一张小小的胶片照,色调暗沉,轮廓模糊。看得出时代久远,因而有些褪色。照片上一对挽着手臂哈哈笑的校服女生,一个俏丽恣意,一个清秀腼腆,的确是现今在病房里的两个。
姜意眠边看,边咬了橘子,好酸。
酸涩的汁水崩裂,证实味觉完好无损,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健康。可惜这不仅没能让一个老道的玩家感到欣慰,反而有种‘初始条件越宽限,副本难度越高’的危险感。
见她久久不出声,陈雯雯失落地收起照片:“没关系,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眠眠,宝贝!”几分钟后,姜女士推门进来:“妈妈和医生说好了,请一个护士到家里住半个月,我们待会儿就能回家啦!”
陈雯雯起身:“阿姨,我帮你们收拾东西。”
“不用啦,眠眠的哥哥会过来接我们。”
“这样啊。” 好似意识到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再待下去,陈雯雯提起包,识趣地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