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疯狂迷恋我[无限]——咚太郎
时间:2021-09-19 10:03:24

  偶尔还要固执地拉她出去闻闻花、摸摸雪,作出欢喜的样子描述风光。
  “小太太,下雪啦,好大的雪呀!”
  “树上、路上、屋檐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走路踩起来咕叽咕叽的。您听——,听一下嘛,是不是有声音?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今天湖面都冻起来了哦,但是薄薄的。多薄?比这个装点心的碟子厚一些,又比鞋底薄一些吧!总之不能走人的。今早有人不留心踩上去,冰面一下就裂开了,差点儿栽进去呢!不过冰下的鱼倒是好好的……?哎呀,香萍姐姐,我们是不是该打个洞眼喂饲料啊?!”
  “太太,春天来了哦。”
  来到副本的第二年,桃花烂漫、万物生长的季节,主仆二人又一次登上山峰。
  这回看得是日落。
  天空中绵绵迤逦的云,被霞光染上深深浅浅的红,远远望去仿佛一片落满玫瑰的波浪。夕阳柔而朦胧,均匀地洒下影子。两只飞鸟掠过云层,余下长长划痕,如此宁静而令人沉醉。
  小婷一面绘声绘色、穷尽措辞地传达自己所看见的壮丽之色,一面暗暗许下愿望:祝太太日日开心,日日康健。
  实在不行,就把她的取一些给太太好了,反正她年轻,她是很愿意的。
  她想,上一回神佛不听她的愿,叫她伤心了,这回理应听一听的。
  我佛慈悲,信徒如是说着,小婷就信了。
  一定会好的。有她在,好好照顾太太,一定让先生好好安息!抱着这个目标,小丫头信誓旦旦地握起拳头。
  昏黄的太阳渐渐落下了,暮光四合,晚风徐来。小婷连忙问:“太太,您冷不——”
  边说边转头,问句不禁戛然而止。
  而姜意眠依然安静地抱膝坐着,目视前方。好似在遥望风景,又像不经意出了神,对身边突兀的半截问话全无反应。
  “太太?”明知道太太已经失明许久,小婷还是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小声地叫:“太太,您听得到吗?”
  “太太,我是小婷呀,您怎么不理我啦?”
  “您、您是不是在想事情?”
  “太太,您理理我啊……”
  太太无动于衷。
  依稀的光落在脸稍,她唇色泛白。
  ——太太听不到了。
  真的永远、永远都听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方才许下愿望的呀?老天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她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它才这样驳掉她一个,又驳掉一个,连点儿期盼都不给呢?
  小婷委屈极了,鼻子一酸,天真的泪水从眼角里哗啦啦滚出来。她还年轻呢,短短几个月就历经好几场残酷死亡。眼下居然还要她亲眼见证心爱太太的缓慢衰竭。想到这一点,她不禁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难看。
  然而这个世上只有孩子对着爹娘的哭闹才有用。爹娘爱你,宠你,愿意让着你。世道却不如此。
  它是高高在上的,居高临下的。它根本没理她微不足道的眼泪,冷漠地推着夜幕过来,彻底湮灭了天光。
  多狠心呀。
  「小婷?」
  周遭久久没有声音,静得仿佛世间本没有声音这个概念。意眠回过神来,挺平淡的接受了自己又缺失一种感官的事实。倒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下山了,疑惑地往身侧摸了摸。
  “太太,我在这里呢!”
  小婷见状飞快地抹掉眼泪,又将手搁在衣服上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她要高兴。
  她知道的,她不能继续做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婷,而要做一个活泼傻气的小婷,方能使大家都高兴一些。
  所以她又快快地露出一抹孩子气笑容,泪眼朦胧地握住太太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太太不要怕,我们回家。
  小婷带您回家。
  *
  ——杀人诛心。按这话来说,真正深藏不露的人该是大少爷啊。
  春尽夏至,就在姜意眠失去听觉的第二日,他竟慈悲又残忍将戚余臣放进了湖心苑,让他来到了她身边。
  这会的八少爷几乎称不上少爷,算不得人了。
  一把嶙峋惊骇的瘦骨,头发有些枯了。一旦挽起空荡的袖口,或来一阵热风吹起衣角,你准能瞧清楚他身上无数大大小小的疮疤。那不是人的皮肉,不是人所能受住的疼痛。非要说的话,它该是一座山,被人用斧头钉耙乱砍滥罚至坑坑洼洼、彻底荒芜的雪山。
  但他依然是美的,温和的。
  他只对着太太笑。
  那笑容既憔悴又可恶,既脆弱又贪妄,使他成了一抹没有思想的影子,一只围着烛火转个不停的蛾子。你好难想象怎么有人可以如此自甘堕落,如此卑贱讨嫌地巴着粘着一个比他还小比他还病的太太,上赶着将自己的眼睛、视线、手指、嘴巴、性命通通送给她,拼命地消耗她也消耗自己。完全不管她要不要,他就像烂泥一样滩在这里不走了。
  这人好烦,小婷起初对他很怨。
  她还不清楚是他杀了她敬爱的秦先生,是他困住她可怜的小太太。但她有眼睛,整个宅子有眼睛的人都能觉察到,当下的八少爷好比一堆破烂骨头,散发出树木发潮生菌后浓郁的馊味儿,从头到脚蕴着不详。
  小婷不愿意这个不详的家伙靠近太太,故而她嫌他、骂他、推他,有一次还不小心打了他。可是秦家怎么会养出这种人呢?
  无论你怎么对他,给他什么坏东西,他只管不说话地照单全收。你搜肠刮肚所找出来的难听字眼,龌龊词汇全部没有用,不管用。谁让天底下再没有什么比戚余臣更脏的东西呢?
  你压根找不着比他本身更差的词去贬低他,而他就是愈到脏乱臭的地方,愈发晕出甜腻的香气。毒气。
  因此小婷终究还是输给他了。
  到了第二年的末尾,戚余臣渐渐从小丫头手里接过照顾姜意眠的活。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喂她进食,时刻留心她的需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她。还会将捡来的落叶放在她的手里,用指尖在一旁轻轻地写下:叶子。
  她没反应。
  他写:天亮了。
  她依然定定的,双眼没有落处,神色淡若水。
  是了,他无比细致、周全、事事上心地伴着她。可她闻不到,看不到,听不到他。纵然间或能感受到一点相碰的肌肤,手心上划动的触感,那又如何呢?
  她不要认他。
  她再也不会回应他、理睬他。
  这就是他强求来的交集,是莫大的幸福。
  亦是彻骨的惩罚。
  *
  摒除掉所有外在的因素,说不准对失去感知这件事,态度最从容的反而是姜意眠本人。
  要问生活在一个没有气味、没有味道、没有光、还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是什么体验?
  答案是接近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禅房。
  在没有人能够打扰的情况下,她有了大把大把空白的时间,可以停下来,认真回忆起自己曾经忽略过的细节。
  从这个副本开始,按照时间顺序来。有关季子白的死,凭她对他的了解,反复推敲后,认为主要是三个因素让他作出极端的举动。
  1.这个副本没有他感兴趣的敌人。
  2.她这个玩具的保质期不长。
  3.酒精害人。
  其中她最在意第二点。
  以季子白的心态,本该纠缠到到最后一刻再收手不迟。偏他一反常态地早早放过她,除了心血来潮之外,背后应该有更理性的原因支持才对。
  也许是因为,死。
  说起来,迄今为止她还没在游戏里死过。
  假如这是一个把身体直接卷进来的游戏,毋庸置疑,当身体消亡后,她所谓的自然意志也不复存在。
  不过由于每个副本的身体多少有些变化,她更倾向于另外一个可能性:这个游戏建立在精神层面,只卷入了她的大脑、意识、思想、灵魂,怎么说都行。总之是一种抽象且敏感的存在,暂时寄居在他人的身体或一堆数据上,实现连接。
  生理影响心理,心理作用生理,两者注定密不可分。在这个理论基础上,可以大胆推测,之所以人们反复引诱、而非暴力强迫她留在某个副本,之所以季子白愿意提早结束游戏,其实都出于同一个原因:它们并不能放任她死去,也不太敢过度刺激她。
  说不定身体死了,思维会跟着死去。
  指不定刺激过度,得以从虚假游戏中醒来?
  原理近似被未来时代某种精密机械困住,或者植物人之类的情况。她的意识看似被剥夺,被割裂,本质上仍旧紧紧捆绑着现实的身体,难以完全切断。
  一旦这个说法成立,戚余臣当然不至于‘害死’她。至多拖延到任务限定的最后一刻,如同考场上撑到结束铃响起才交卷一样,直到临界点才肯松手。
  ——希望如此吧。
  再来是秦衍之。
  他活着的时候,她没有看明白过。
  他死了,过往摆在那里,生出更多谜团。
  ——批命。
  他于十年前收养姜小姐,十四年前收养戚余臣。然传闻中的批命比这两件事情更早一些到来。这就意味着,他在完全知悉自己36岁那年、会因她而死在养子手中的前提下,依然收留了他们,没有杀之避之。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态?在事先知晓结果的情况下,眼看着事态慢慢滑向那个方向?
  他怎么会一个喜欢上间接害死他的人?
  为什么,什么时候。
  决定与姜小姐结婚是被情感冲昏头,肆意妄为,坏了规矩;对季子白是因为通话中听到的嘈杂动静,知晓她不愿意,花心思接她回来。
  那他究竟知不知道游戏和任务?
  他的死,究竟是为了成全大少爷,抑或她?
  越想越糊涂。
  不过眼下她分明和秦衍之做着同样的事情,在漫漫时光里平静地等待某个既定的结局。
  他起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光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帮了她不少。
  ……
  想完近处的细枝末节,百无聊赖,祁放说过的话重回脑际:由于她没有选定喜欢的副本,‘运营者’决定前往开拓别的领域,从而引发游戏内人物失控,后面的副本将越来越难。
  不得不说,句句属实。
  此次副本情感要素占比太大,少了逻辑推理破关的环节,确实是她最不擅长的类型。况且还有一个手握太多信息的戚余臣……
  对了。原地呼唤系统,反映问题。
  对方秒答:【检测到异常情况。】
  打探消息: “游戏运营在哪。”
  【无法理解。】
  “你们在开拓新副本?”
  【无法理解。】
  “死在游戏里会发生什么?”
  【无法理解。】
  换个问题: “下个副本还会继续异常?”
  【无法理解。】
  再换:“不止一次发现异常,为什么不改进?”
  系统诡异地迟钝几秒:【异常数据已记录。】
  冷静地指出漏洞:“只记录,不改进。”
  迅速改口:【玩家反馈已记录,正在上传中。】
  姜意眠:。
  ……
  要不是突发奇想的喊出系统,她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原来它具有那么多杂乱的功能,包括且不限于讲故事、讲笑话、放歌、放广播以及成语接龙等。
  虽然没有画面,只能脑内听声。
  虽然逻辑混乱,一听就是机械生成。
  至少好过没有。
  当她差不多听完所有故事,所有广播和歌曲,甚至研究透了系统的成语词库以及劣质创造体系。任务所限定的最后一天,秦衍之的第二年忌日,总算姗姗到来了。
  *
  这一日阴云沉沉,天光黯然,实在称不上好天气。
  戚余臣又做了一桌糕点。
  除次之外,他还做过手链、风铃、拐杖、千秋、板凳之类胡七八糟的东西,雕刻过几十只猫几十个太太,一个比一个精致费神,其中一个还捏在太太手里任她玩着呢。
  看出这人就爱做这种无用功,小婷习以为常,没有理他,径自扶着太太进屋。
  “小婷,让我来吧。”戚余臣拦住了她,她不明所以:“那也得进屋啊,要下雨了。”
  “不会的。”
  小婷脸色不虞,下巴一抬:“那边天都黑了,肯定要下雨了嘛!”
  “不会的。”
  他又说了一遍,目光柔柔,长长的睫毛低下来,弯曲的唇瓣弧度好像笑,却比哭更可怜。
  小婷努力在这个人模鬼样的漂亮怪物前撑了半分钟,没骨气地败下阵来。
  “……那好吧。太太药没了,我去取药,要是下雨了可不准让太太淋雨的,不然我要你好看,听到没有?”她凶神恶煞地告诫他。
  在大少爷的默许下,眼下你随意打院子里捡一个佣人出来,都可以如此不客气地肆意顶撞他,轻慢他,侮辱他。他没有丁点怨言。
  “小心点哦!不要摔着太太!”
  小婷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好心将湖心苑,将这片天地留给了他们。
  就他们俩。
  他抱着她坐上秋千,薄薄窄窄的一块木板,本应装一个健旺的人,恰好又装得下两个病残的人。一个成只剩眉眼风情的烂皮枯骨,一个苍□□致的淡漠人偶。
  她们呆在一起比一个人来得残缺,抱在一起比一个人来得颓靡柔媚,仿若书页间压扁的干蝴蝶,淌出一点绿色血液;好比这间院子,这个时代。
  一半在以不可阻挡的趋势缓缓覆灭,一边却在纸醉金迷,抱着必死的决心极致狂欢。因而有了一种幻灭的艳异感,犹如泼了红漆的纸风筝,摇摇晃晃地顶着狂风在空中勾缠。
  ——亡命鸳鸯。假使三少爷活着,他一定会这般恍惚地点评上一句。
  幸而他已死了,他们都死了。
  剩下他们也离终点不远。
  人到快死的时候往往无话可说,因而她们静默地坐着,亲近地贴着,只久久没有话语。
  倒计时由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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