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酒局结束,包厢里的客人全都走完,秘书才给俞念生送上醒酒药,他用手掌捏着矿泉水瓶,微微一仰头将药漱下去,这才淡淡的问道:“阿凛还好吗?”
殷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而他口中的‘阿凛’,应该是指周凛,于是她回答:“周主编蛮好的,劳您挂心。”
也不知她这两句话中的哪部分逗笑了他,俞念生抬手揉揉眉心,示意秘书上前,递给殷顾两张薄薄的纸:“采访稿已经给你,你回去交差吧。”
殷顾低头看去,才发现上面是自己预先发给对方的采访提纲,而在这些问题后面,都用书面语言一一标注了回答,只要她稍微整理一下,就是一份专业的人物采访报道。
眼见俞念生起身要离开,殷顾急忙出声叫住了他:“不好意思,俞总,这份采访稿我不能用。”
“怎么了?”俞念生这才转头,微微有些皱眉:“你这小记者事还真多。”
她脸上没什么惧意,如实回答:“很抱歉,俞总,我这人采访时很喜欢临时起意,所以之前发给您的采访提纲都是我胡乱写下的,我的本意是见到您之后,再根据您的性格提问,这样会比较贴合人物,没想到您会提前作答,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那如果我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不希望浪费在你身上呢?”俞念生眯了眯眼睛。
“那这次的采访就作废吧,抱歉打扰您了,我会马上离开的。”殷顾说着便站起身收拾东西,她承认她的行为有赌得成分,但事实就是,她赌赢了,俞念生打量了她几秒之后,欣然接受了她的采访。
为了节省时间,全程殷顾都是用很快的语速提问的,对面的中年男人思维敏捷,用词精准而不失风趣,将她的提问一一剖析开,时不时还设置一些障碍,殷顾要很小心,才不至于掉进他语言的陷阱中。
半个小时的采访很快结束,俞念生靠在椅背上,微笑着赞叹了一句:“你的个性真的和阿凛很像,怪不得她喜欢你。”
他说着,便从西装外套前面塞手帕的口袋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玉戒指:“这是我前几天去缅甸开玉矿时,手做得戒指,阿凛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你帮我带给她吧。”
…
与此同时,OCR集团总部的办公大楼内,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晋副总亲自陪着他走入顶楼会议室,而在这会议室里,OCR总裁薄行简和一众高管正在里面等待,双方握手寒暄过后,才一一落座。
负责新项目的部门主管站在投影前讲解,昏暗的光线下,薄行简陷在椅子中,有些心不在焉,身边有人轻敲了一下桌面,他回过神,才发现身旁那高大健壮的男人正盯着他。
薄行简本身就一米八七的身高,这男人却仍比他高上一点,眼神中又总带着莫名其妙的高傲与审视,让他觉得很不爽。
会议室内的排烟扇开着,却仍是一团团烟雾漂浮,江承淮指间夹了一支烟,探身过来:“薄总,借个火。”
正好桌上放了支银色的打火机,薄行简伸手拿起来,‘啪’一声按出火花来,短暂的光亮闪了闪,坐在对面的晋烯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三个男人的目光交错,彼此间的打量不过一瞬。
前面的主管终于讲完,会议室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薄行简站起身来:“江总,您觉得我们这个项目怎么样?”
指间仍旧燃着烟,江承淮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动,宽大的办公椅左右转动了两下,他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自己的主场般从容淡定:“我觉得———并不怎么样。”
三维虚拟语音技术属于新兴产业,市场前景也非常不错,近年来OCR集团虽然表面上飞光无比,但因为当地政策的变化,之前旧的营收项目已然支撑不起整个集团的业务,必须尽快完成产业转型,薄行简和晋烯经过多次研究,才基本确立了这个项目,算是一块试金石,作用不容小觑。
但如今却被这个江承淮如此轻描淡写的否认了,任谁的脸上都挂不住,面色冷淡了几分,薄行简挑挑眉问道:“江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失望而已。”江承淮施施然起身,带着秘书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会议室面面相觑的高管。
“需要我去追他吗?”晋烯问道。
薄行简锁着眉摇摇头:“算了,我去吧。”
他在楼下的停车场追到江承淮,并没有直接上前阻拦,而是开车直行了一段路程,而后一个原地漂移,在出口处将江承淮的车辆拦住。
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的地库中无限放大,两辆豪车内的男人却都神情镇定,江承淮首先解开安全带走下来:“薄总是在恼怒我的直言不讳,想要打击报复?”
薄行简也不紧不慢的下车,他点起一支烟来,先吸了一口,才又向前递出一支:“江总来一根?”
这样求和的行为让江承淮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两个男人面对面吞云吐雾,片刻之后,薄行简才说:“江总名声在外,我早有耳闻,之前也对你做了一些调查,资料显示你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你会对所有投资的项目提前进行评估,只有符合你的条件时才会进行接洽。”
“所以呢?”江承淮笑笑。
“所以你既然选择来OCR集团实地考察,就说明你已经决定合作了,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中途改变主意?”薄行简盯着他。
江承淮夹着烟:“看来你的目的并不是劝我回心转意,而是想知道我究竟不满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只是单纯看不惯你这个人呢?”
他这样一再的挑衅,不过是为了试探面前这年轻人的城府而已,烟雾在眼前缭绕,想起了什么似的,江承淮目光忽然变得阴沉。
薄行简却笑了:“江总要是单纯看不惯我这个人,我就退出这个项目好了,我们公司还有很多有能力的人,相信他们会让江总满意。”
“不用。”江承淮摇摇头:“那就合作愉快吧,薄总?”
…
晋烯下来时,薄行简正面色阴郁的靠在车边抽烟,地上扔了好几根烟头,他用脚碾了碾:“那个江承淮肯定跟我有什么恩怨,但奇怪就奇怪在,我根本想不起来。”
“追知道呢?你早几年形式张扬,树敌太多就不容易记清。”晋烯笑了笑说道:“又或许,你曾经辜负过人家的妹妹呢?”
薄行简却不想再讨论这个,他重新坐回车上,开了一圈又倒车回来,降下车窗:“我问你啊,怎么才能向一个女人证明,我是处男这件事?”
“这个可不太好证明啊。”晋烯笑出声来:“但依照一个人的品行也大概能判断出来,就比如我,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就没人要求我证明这种事。”
盯了晋烯一眼,薄行简烦躁的关上车窗,绝尘而去,他径直来到了一家医院,进去排队领了号,进诊室直接要求人家医生:“给我开个处男证明。”
第13章 耳环 嗅觉灵敏
殷顾和周凛坐在咖啡店喝下午茶,然后把那只玉戒指给了她,周凛果然很喜欢,拿起来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最后戴在手上,眯着眼睛对着太阳光看:“你从哪儿弄得这小玩意儿?”
殷顾托着腮看她:“上午采访俞念生的时候,他托我带给你的,说是在缅甸采玉矿,他亲自选料子给你做得。”
周凛的神情便冷淡了几分,将戒指摘下来扔在包里:“嗯,我知道了。”
殷顾之前采访农家乐老板的稿子有些不足的地方,这会儿周凛拿出电脑打开文档,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给她点了出来,殷顾听了连连点头,过一会儿又拿出笔记本记录。
午后阳光温暖,二人一个讲一个听,气氛十分和谐,玻璃墙外头,却有辆黑色的跑车极速驶来,薄行简下了车就往咖啡店里面走,显然是提前知道她在这里面。
殷顾坐在桌前没有动,自昨天起她就不接听任何他打来的电话,就这么晾了他两天,眼下男人气势汹汹而来,她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白衬衫的下摆妥帖的塞在西裤中,他浑身上下的衣物无一不是光鲜而昂贵的。
并不理会她有朋友在场,薄行简直接在桌子上甩了一张单子:“这是三甲医院开具的体检单,日期是今天,浑身上下我都查了,还重点检查了你所担忧的部位,我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
胳膊肘里夹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又弯腰把周凛的笔电挪走,自己那台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中央,选择了声音外放,点开一个由各种小视频拼接在一起的长视频:
“我是薄行简第一任女朋友,我叫方锦,我证明,我们两个没有发生过关系,我们分手之后…他还是处男。”
“我是薄行简第二任女朋友周昼,我证明,我俩没发生关系,分手后他还是处男。”
“我是薄行简第二十任女友,我叫…”
二十多个漂亮的小姑娘,都规规矩矩举着手机录了这个视频,其中几个殷顾也认识,真伪倒不用怀疑,只是看着有点儿滑稽,也不知薄行简用什么手段逼得人家都出来证明,殷顾将视频都看完后,缓慢眨了下眼睛。
薄行简又冷着脸说道:“我嗅觉敏感,闻不了她们身上的香水味,靠近都不行,会恶心,所以每次也只是图新鲜交往一下而已。
至于后来,我忽然喜欢朴素的女孩儿,但那也只是在追寻你的影子,并没有办法发生些什么,综上所述,我目前还是处男,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行,体检单显示我各项功能都正常。”
耐着性子和殷顾解释完这一切,薄行简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身边的人都在看他,他也冷冷的瞥回去,转身出去后,靠着车边点了支烟,拧着眉又掐灭了,上车走人。
…
咖啡厅内,周凛饶有兴趣的观察殷顾的神情:“这个薄总还蛮有意思的,你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殷顾端起杯子,闻了闻里面浓缩咖啡的气味,深棕色的液体表面有些细微的波澜,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面庞,苦香苦香的气味让她有些上瘾,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周凛笑了笑:“旁观者清,这句话总是没有错的,在我看来,你对他还存在着一种执念,他对你也是如此,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未来会有更多的纠葛。”
她这么说着,又有些自嘲:“算了,别人的事我也管不了,我自己还一脑袋烂账没算清楚呢。”
但这年头,谁还没有个烂帐呢?殷顾也笑,看见外头黑色的路虎车缓缓驶来,她便与周凛告辞,站起身走出咖啡厅去,那车子的底盘非常高,她几乎是被江承淮抱上去的,男人手臂粗壮,只揽着她的腰向上提了一下,便将她轻巧的放置在车座椅上,又俯身替她扣好安全带。
车内全都是他身上的烟味,车窗缓缓升上去后,光线就显得暗淡了些,殷顾靠在椅背上不说话,她伸手向后调了调座椅,整个人几乎半躺着,江承淮又给她调了回来:“好好坐着,别坐没坐相。”
见她的情绪不高,江承淮说道:“还是因为你那小男友?我不反对你和他继续纠缠,有我在背后罩着,你想怎么玩儿都行,他也欺负不到你,但你不能因为他而萎靡不振,这样会显得你特别没出息,知道吗?”
殷顾仍旧不说话,江承淮面色便阴沉了些,他把车子熄火,探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气,冷笑道:“囡囡翅膀硬了,对我也爱搭不理起来了?”
男人粗粝的手指磨着她的下巴,有点儿疼,殷顾向后躲了躲:“我是因为工作的事情烦心,刚刚被领导骂了,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啊!”
江承淮盯了她一会儿,明显半信半疑:“最好如此。”
他把车子开到一家高档购物商场前停下,带着她进去买衣服,导购毕恭毕敬在门口站着迎接,热情的介绍当季的新品,殷顾对穿着不感兴趣,从来都是江承淮帮着她买,连里面的内衣都是,有时候她都觉得,这男人是把她当作女儿在养的。
试衣间内的灯光明亮,为了让客人喜欢身上的衣服,试衣镜都是那种让人变瘦的特殊镜子,殷顾穿了件露背的连衣裙,左右转圈照了照,她本身就是纤细的身形,这样看起来倒有些瘦骨嶙峋,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走出来时,江承淮正在试一套定制的西装,前胸那里有些紧了,他示意导购去改尺寸,指指松散的领带,招手叫她过来,殷顾替她系好领带后,他的目光顺着她光滑的脊背看下去,皱皱眉:“这件不好,换了去。”
手臂一伸,他又拿了配套的一件淡色长裙和内衣:“明天去你母亲儿子的周岁宴,你就穿这件裙子。”
他事事都妥帖的替她安排好,殷顾也懒得拒绝,那长裙看着不错,素净高雅,她拿去试了试,正好贴合她清冷的气质,出来时江承淮已经让导购拿来一双系带高跟鞋,他半蹲着替她穿好鞋子,手掌托着她的脚踝,将那银灰色的细小带子缠绕起来,打了漂亮的蝴蝶结。
殷顾打了个哈欠:“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买衣服?”
江承淮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表情满意了些:“各大品牌的秋季新衣已经发布,女孩子的衣橱里不能放过季的服装,过一会儿我再带你挑几个手包。”
殷顾笑了一声:“我哪管那么多?什么舒服就穿什么。”
自从上个月从别墅般出来,她就迷上了网上购物,给自己添置了不少廉价保暖的衣物,江承淮最看不惯这些,吩咐导购把她换下来的衣服通通都扔掉,又俯身替她戴了一对钻石的耳坠,在灯光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耳朵上微微传来痛感,殷顾记得,自己这两个耳洞就是江承淮替她打的,男人手中拿了细长的针,先把她的耳垂捏得滚烫没有知觉,才将那反复消毒过后的长针缓缓穿了进去,后期她觉得疼,他也不允许她喊,只用酒精棉球蘸掉那渗出来的血珠,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后来那耳洞被戴上了朴素的银环,伤口要长好的时候,他就转动耳环重新破开,一直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耳洞才正式穿好。
作为奖励,男人给她买了她人生的中第一个奢侈品,一对镶着钻的华丽耳饰,沉甸甸坠着耳垂,此后她拥有了很多这样的饰品,全部都是江承淮给她买的,可以放满整个抽屉。
注意力不集中时,殷顾就容易驼背,后腰处放置了一只大手,江承淮拍了拍她,声音严厉:“穿了高跟鞋就要站好,小心崴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