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雨仍旧看她,确切的说,在看她脸上的伤。
“太晚回去,你的父母会担心。”他说。
他的声音如初秋一般淡凉。
林宛笑了笑,道:“我爸爸妈妈死了。”
周时雨皱眉,有些错愕。
林宛的乐观性格,应该在快乐的家庭里成长才对......
见他不说话,林宛语气依旧平淡,似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他们都说我父母移民国外了,可我知道,他们是死了,在去参加国内一次舞蹈比赛的路上。”
周时雨蹲下来,一条腿曲膝贴地,目光与她齐平,他似要安慰她,眼里带着真诚的慰藉。
林宛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的眼睛,丹凤眼,眼尾微翘,薄薄眼皮让他的眼神颇为冷淡和锐利,眸子闪动微光,又让他的眼睛异常柔和。
“我跟他们生活了十二年,已经很好了,我现在跟奶奶一起生活。”看进他的眼眸,林宛笑了笑:“而且......”
用手撑下巴看他,林宛:“而且,我爸爸妈妈一直活在我心里,我继承了他们的舞魂,哎,你见过灵魂吗?”
周时雨摇头。
林宛勾起唇角:“我见过,是我父母的。”
周时雨呆愣,他辨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话。
“灵魂是圆球透明状的,薄薄的,淡淡的,像困住一团云的玻璃球,你可能看不到,但是我能看到。”
周时雨:“?”
“我父母的灵魂一直跟着我,在这里。”林宛手指一个地方,用手托住那一团东西,专注道:“我一直不敢跟别人说,我能看到这些,从十三岁那年开始的。”
周时雨:“?”
“你摸摸看,其实是有感觉的,你触摸空气,偶尔会感觉指尖一凉,其实是摸到它了,只是这种感觉微乎其微,没有人在意罢了。”林宛平静道:“你摸摸看,有点凉。”
在林宛鼓舞期待的目光下,周时雨伸手触摸她手心的虚无。
凉吗?
没感觉。
“噗——”
林宛嗤笑出声,笑声克制不住,“哈哈哈哈......”
“哈哈哈......你也太好骗了吧?太可爱了。”
周时雨:“......”
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周时雨站起来。
“我家司机到了。”
“啊?”
林宛抹泪抬头,某人已经远去,背影高挑俊逸。
他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车身很新,泛着冷光,就停在不远处的车道旁边。
林宛疑惑,这辆车好像刚才一直都在,他说在等他家司机?根本就是在骗人......
周时雨坐上车,关上车门,黑色车窗紧闭,黑洞洞的。
直到车子扬长而去,林宛站起身,心道她也该回去了,脚边却踢到一样东西。
低头,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好奇打开,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棉签、消毒水、纱布、各种牌子的药膏......
靠,原来他一直在等她,是来给她送药的。
......
翌日。
林宛踩点来校,二班学生没有早读,几个人聚坐在一起聊天,其他人纷纷围观。
会晤代表是夏莎和蓝可俊,夏莎是林宛同桌,林宛的座位被众人占据,她只能等在人群外围,凑着耳朵听八卦。
“八班好几个男生今天集体请假。”
“为什么?被我们班男生打怕了?哈哈哈......”
昨天两班交战不算激烈,因为体育老师及时出来控场,很快武力战争结束,对骂战还在持续。
互相对骂,嘴皮子爽,但伤不到对方,说八班男生被二班男生打怕了,也只能当笑话听一听。
“天真!”蓝可俊痛批那男生一句,继续道:“我听八班一个昨天被校外人士打了、还坚持来校、精神可嘉的男生说,他们班几个男生出校门在西巷街被人堵了,说要他们给过路费,八班男生当然不肯,于是就打起来了,好家伙,那帮人都是社会人,一个个白衬衫打领带,衣服下面都八块腹肌,八班那几个小学鸡,当场就被打趴了,有四个人现在还躺在医院。”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夏莎笑了一下,疑惑道:“话说回来,我们江河城治安也太差了吧?黑/社会都出来收过路费了?而且白衬衣打领带?黑/社会还挺有品味的。”
现社会这么好的治安,居然有黑/社会招摇过市,猖獗霸道,简直闻所未闻。
“谁说是黑/社会了?”蓝可俊反驳:“那哥们说了,他觉得是有人在搞他们。”
“谁啊?他们惹谁了?”
“不知道,反正当时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那车子很新,通身发亮,车窗黑黝黝的,直到他们被打趴了,那车子才慢慢开走。”
众人面面相觑。
“是谁呀?”有人压低嗓音,深怕隔墙有耳。
蓝可俊:“我怀疑是...周时雨。”
夏莎生气:“你凭什么怀疑?你就是嫉妒!故意诋毁新同学形象!”
蓝可俊耸肩,摊开手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扔出一句渣男语录,蓝可俊又道:“周时雨有动机,而且他的背景不简单,那些穿衬衣打领带的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猜就是他请来的。”
一手搭着旁边同学的肩膀,林宛陷入沉思。
她想到周时雨上的那辆车......且他确实有打人的动机。
把四个男生送进医院?
如果是他,那他......真是个狠人。
第7章 菜花饼的寓意
江河城这座小城,也有自己的风俗民俗。
每年秋季初,都有一个巧妇节,据说百年前,城里有一位能干的妇人,妇人心灵手巧,待人温厚,善于烹饪美食,其中一样就是菜花饼,因为妇人太能干,打理家族井井有条,使得家族人丁兴旺,财源广进,荣华富贵。
为祈求富贵安康,每逢时节,江河城的居民都过巧妇节,这节日已经传承百十来年,如今仍在延续,不过最积极的,仍是城里的老人。
巧妇节时,女人们喜欢做菜花饼,这代表女人们拥有一双巧手,菜花饼也是女人们勤劳、智慧、精干的象征。
“宛宛,面和好了?”
老太太在准备菜花饼的馅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林宛在案台前揉面,脸微微瘙痒,她用胳臂扫了一下,脸上留下一道白/粉印。
“好了好了。”
“一会儿你哪儿都不准去,要陪奶奶一起做菜花饼。”
林宛撇嘴,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菜花饼的制作方法很简单,无非是可食用花朵,按照口味加上胡萝卜、紫甘蓝、青豆、玉米粒等,用面包好,然后放到植物油里炸。
“这是我们城里的土特产,宛宛,你有不是本地的同学吗?可以给她送去几个。”
“没......”
林宛刚要说没有,脑子里突然蹿出一个人,那个男生高高帅帅,白白净净。
他那样的人,会吃江河城的菜花饼吗?
“到底有没有哩?”
林宛笑了一下,点头:“有。”
“明天给她带去一些。”
“那我要挑两个最好看的。”
“个个都好看,挑什么挑。”
“就要挑!”
第二天早晨,林宛带了两个热乎乎的菜花饼。
经过校门口,学习不咋地的陆修阳跑过来,凑着鼻子问:“你身上有一股味儿。”
林宛上前两步,离他远了些:“本人自带体香,谢谢。”
“不是,是一股臭味。”
“滚。”
“是红豆和玉米的味道,你奶奶做菜花饼了?”
真是狗鼻子。
林宛撒丫子跑了,她最怕他来一句......
“喂!给我吃两个!”
看看。
本也就两个,谁理他?
林宛走进教室,教室一股家常菜的油炸味,可能小城的妈妈们为彰显自己能干,都让同学们拿菜花饼当早餐。
......
第 一节课课间。
林宛偷偷从书包里拿出菜花饼,她可不想让夏莎看见,免得又叽叽喳喳盘问个不停。
“宛宛,去哪儿?”
果然,一等林宛站起身,夏莎状似要跟来。
林宛赶紧解释:“我去找陆修阳,是关于舞蹈社的事。”
夏莎不喜欢陆修阳,因为那货总叫她小矮妹,每次林宛去找陆修阳,她都不去的。
课间十分,男生女生都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聊天说话,林宛将菜花饼隐藏在校服衣袖里,随后大大方方走向一班。
一班和二班一样,每至下课,学生在走廊活动,使得廊道又更狭窄几分。
在一班学生好奇目光下,林宛走到一班前门,在纷乱教室里找到周时雨。
他的位置被调动,靠窗,他站在窗前眺望远方,身姿挺拔犹如松柏,他看起来依旧孤独。
“哎,同学,帮我......”
正要找人传递菜花饼,惊见周时雨桌上有几个保鲜袋,里面装的......全是菜花饼。
林宛及时静声,心道,他根本就不缺她这两块饼。
“怎么了?”
被她拦住的女生疑惑看她,她当然认识林宛,自从她敢为周时雨出头,一人冲上去和八班男生打架,她就很佩服林宛,要是她,她是绝对不敢的。
林宛笑了笑:“没事了,谢谢。”
林宛离开后不久,周时雨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桌上的菜花饼,这是班上女生给他的,一时不知如何处理,这东西是油炸的,他不爱吃,也不愿意碰。
周时雨的同桌是一个身材矮胖的男生,戴黑框眼镜,皮肤黝黑,额头有不少的青春痘。
男生有意跟周时雨套近乎,他扶了一下眼镜,自找话题道:“这菜花饼是我们江河城的特产,口味很多,有胡萝卜的、红豆的、紫甘蓝的、或者酸菜玉米的,别看它油乎乎的,其实味道很好。”
看向男生,周时雨礼貌点头。
从小到大,他都被教育,做人要有教养。
“刚才白芷萌跟你说巧妇节的由来,说菜花饼是富贵安康的象征,其实呢,这里面还有另一种寓意。”
男生扶了扶眼镜框,眼底含带几份笑意:“菜花饼是女人做给男人吃的,为了彰显自己勤劳能干,所以这东西是做给她们丈夫,或者给喜欢的男性吃的,虽说现在大家不太在意这个寓意,但菜花饼还是有那么一层暧昧的意思。”
说到这里,周时雨也就明白同桌眼底的笑意了,今早送给他菜花饼的,都是女生。
“所以啊,给你菜花饼的女生,大都是对你有意思的,包括......”眼镜男瞥眼看第一组的白芷萌,坏笑道:“包括白芷萌班长。”
周时雨:“......”
所以这东西,更不能吃了是吧?
看一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周时雨起身走出教室。
他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不像之前那样,稍有一些运动,就会胸闷难捱。
一如往日,他喜欢绕很长的走廊,去较为偏僻的洗手间,其原因是那边不臭,其次是安静和干净。
穿过喧闹嘈杂的走廊过后,剩下的廊道都相对静谧,一路走来,他迎来许多人的目光,刚开始来那几天,他有些不习惯,觉得他们把他当成竹园里的熊猫,后来他渐渐释然,心内无波无澜。
学校教学楼建筑呈“口”字型建造,整栋教学楼一半是教室,一半是待用的实验室,实验室一般都被空置,所以这边很少有人经过。
往前走二十米,经过一个楼道口,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周时雨停下脚步。
“干什么?拉我到这里。”
是林宛的声音。
陆修阳:“这边不是方便说话嘛,哎,刘哥他们回江河城了,我昨天在街区上遇到了,然后跟他们喝了些酒。”
“刘哥不是说去大城市给一个舞蹈团当舞者了吗?”
“赚不到票子自然就回来了,怎么样?晚上去找他们么?”
“好啊。”
循着声音,周时雨抬眸一望,果然见林宛和一个男生靠着楼梯扶手聊天,他们背对他,对他毫无察觉。
“我又闻到菜花饼的味道了。”
陆修阳凑近林宛,用鼻子在她校服上嗅来嗅去,林宛推开他脑袋,从校服衣袖里拿出用保鲜袋包裹的两个菜花饼。
“行了,给你吃。”
“给我的?”
“嗯。”
陆修阳接过,侧脸荡漾清俊的笑意。
“听说菜花饼是女生给喜欢的男......”
话只说到一半,林宛用劲儿拧他耳朵,瞪眼道:“你吃不吃?废话真多。”
拆开保鲜袋,陆修阳一口咬了半个,笑眯眯道:“真好吃,你做的?”
“我和我奶奶做的,我奶奶做馅,我和面。”
“四舍五入,就是林宛做的。”
林宛站的位置比陆修阳高两个台阶,她低头靠近他,用不怀好意的口吻问:“你想表达什么?”
感受到了威胁,陆修阳蹿下楼,嗤笑道:“没表达什么,就是林宛做的菜花饼,然后给陆修阳吃了。”
林宛跑下台阶要追人暴打,陆修阳已经哈哈笑着跑远。
身后,周时雨仍站在原地,他靠墙,黑白分明的眼直定定追着林宛的身影。
其实从林宛和陆修阳的互动中,不难看出,他们关系很亲密,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