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背的老太太:“啊?真是男朋友!长得真俊哩!阿婆也不是老古董!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但可不能学外面那些年轻人!三两头就换一个!”
一番鸡同鸭讲,老太太做好了豆腐花,豆腐花一点儿都没多。
林宛端两碗豆腐花过来,笑容略显无奈:“老太太耳背,你别听她说话。”
看碗里漂亮的豆腐花糖水,周时雨浅笑:“嗯。”
等他吃了一小口,林宛凑过来:“好吃吗?”
桌子不大,她把头探过来,直接缩短两人的距离,他能看清她脸上淡淡的绒毛,以及晶亮漂亮的杏仁眼,嗯,还有好看的红唇。
“很甜。”他说。
说不上是嘴里甜,还是哪甜。
林宛笑了:“豆腐是阿婆细细磨出来的,口感嫩滑。”
看她说话,他由衷一笑:“嗯。”
吃完豆腐花,林宛付账,一共四块钱。
接下来的食物清单是:蝴蝶饼、双皮奶、鸡丝凉面、糖葫芦。
他吃的不多,却都在她期待目光下一一品尝一遍,在他身上总共花销不到三十块。
许多年以后,林宛回忆这件事,都感到诧异。
原来虏获一个男生的心,用不到三十块钱......
他太好追了。
明明他住在那样的古堡别墅里,明明他吃穿用度都是普通人无所比及的,他怎么都不缺,又怎在乎她这点钱。
终是傍晚。
林宛带他走到一座断桥,此刻红霞初上,落日圆圆。
坐在青石台阶上,林宛拍拍旁边的位置:“周同学,请坐。”
看着蒙了一层灰的台阶,周时雨:“......”
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坐地上的?
想归想,可他不想让她失望,他坐在她旁边。
江河城虽然哪哪都不行,小城市没有别人大城市繁华,天空却从不叫人失望,白天它蓝如深海,晚上它闪烁星辰。
此刻黄昏,它亦是美的。
“你还要吃这个吗?”林宛在他面前晃了晃糖葫芦,这是他尝吃剩下的,五颗糖葫芦,还剩下四颗。
他摇头,很直接。
林宛:“那我吃咯。”
“我已经......”
话说到一半,她已经吞下一颗糖果,杏仁眼弯弯笑了。
“没关系,又不脏,而且我不嫌弃阿雨。”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阿雨。”偏头看他,林宛难得认真:“吃了我的豆腐花,尝了我的糖葫芦,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有一点点重要了?”
对视,寂静。
他丹凤眼,眼尾微翘,看似高冷,却也有温软的时刻。
她杏仁眼,眼睛漂亮,若有风情,却也难得充满真挚。
有人道相望七秒,会对那人萌生好感,或许他们早不是最浅薄的这一层。
他没有回话,她却在等。
即便等,也觉得这一刻美妙得不像话。
透过他薄薄耳廓凝视后方,远处夕阳如橙,黄昏如画,他的耳朵染上夕阳的暖红,竟是出奇的可爱。
鬼使神差的,林宛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廓,和想象中的一样,软骨薄薄的,耳垂软软的,很好摸。
她突然摸他,周时雨背脊有点僵,可他没动,耳朵仿佛长满无数神经末梢,将她细腻的触摸传遍身体,直击心脏,心脏无可避免地快速跳动,有点闷疼,却又有种道不出的心动。
过去从未知道,他的耳朵会如此敏感,直到现在......
喉结下意识的滚动起来,周时雨刚要说话。
忽而。
“林宛——”
一个突如起来的声音,打破两个人的暧昧氛围。
林宛抬眼,看见舞蹈班的几个同学,站在牛肉面门店前冲她喊话,不禁暗道一声大事不妙,加上她意识到自己举止太过唐突:摸周时雨的耳朵,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干脆直接站起来跑路了。
她今天本来要去舞蹈培训班,为了跟周时雨待在一起,她跟舞蹈老师请假,理由是:身体不适,感冒发烧。
林宛的校外舞蹈老师,也就是妞妞的妈妈,算是她的半个妈妈,对她那是相当的严厉。现在感冒发烧的人悠哉悠哉坐在街头,这要是让老师知道了,都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
对老师的欺上瞒下,加上对周时雨的做贼心虚,林宛跑得很快,她不愿意看周时雨一眼,只匆匆扔了一句话,身影消失在老酒街头。
“逃课被发现了,我先走了阿雨,星期一见——”
周时雨:“......”
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还有余热。
......
舞蹈社的比赛临近,所有人都进入紧张练习状态。
这是一个关于表达封建社会,女子婚配无自由的舞蹈作品,整个作品由林宛编舞,舞蹈风格以现代舞的形式。
林宛因为是自己编舞,加上拥有强悍的舞蹈功底,她练习几遍,几乎已经记住全部的动作,而其他人练习这个舞蹈,还只学会了百分之四十。
一个舞蹈社团,大家实力不同,进度各不相同。
“还有两个星期!为什么你们一点进展都没有?猪都比你们快——”
陆修阳对众人怒吼,脖子青筋爆起。
陆修阳虽是副社长,却是直接统管舞蹈社事务的人,他脾气不太好,骂人从来不留余地。
此刻,林宛盘腿坐在舞台边,她同样为大家的进度感到焦虑,跟不上节奏的人,私下应该多花时间练习,偏偏那些人毫无紧迫感,生生拖垮所有人的进度。
“石头?你不服是不是?”陆修阳斜眼看人,戾气很重。
被点名的石头黑沉着脸,大家站在这里被陆修阳骂了五分钟,他当然不服气,却又生生忍住了。
“我看也别比赛了,没意思,舞蹈社也解散了,就你们现在这种水平,我猜你们进社团也只是玩玩。”陆修阳冷笑,面上满是嘲讽。
被骂的众人偷偷打量林宛,希望林宛能帮他们说说话,只可惜平日大方爽朗的林宛,似乎不站他们这边,一幅聂政王不干涉朝政的姿态。
陆修阳发一通脾气之后,将舞台的道具椅子踢翻,这才阴着脸丢下一句话:“不玩了,你们随意。”
陆修阳离开后不久,林宛也捡起书包拍屁股走人,有人出声挽留,林宛耸肩:“我最看不起的,是毫无斗志的人。”
本质上,林宛和陆修阳是一类人。
骂人的话陆修阳都说了,她不想再度重复。
此时,校园放学许久,学校舞台没有以往那般热闹,周遭的空气凝重而肃穆。
可能心有愧疚,林宛离开之后,剩下的人自发练舞,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每个人心情都格外压抑。
校门外,林宛刚出校门,一辆黑色机车停在她面前,来人是陆修阳,头上戴一顶黑黝黝的头盔。
他给林宛扔一个头盔,林宛接过,甩腿上车,身体自然前倾,几乎就贴在陆修阳的背上。
在发动机一阵隆隆的轰鸣声中,机车扬长而去。
没人发现,校门另一头的围墙边,一个高帅男生站在那里已经很久。
看林宛和陆修阳远去的背影,周时雨眼眸晦暗不明。
他在等林宛,自那次老酒街见面后,他已经三天没见到林宛,明明她的班级就在隔壁。
他掐时间从教室里出来,站在校门口等林宛,却没想到撞见她和别人亲昵的画面。
走进周家私家车,周时雨心里闷闷的,他将书包丢放一边,拿出游戏机打发时间。
司机例行公务将人送回周家,一路开车认真且平稳。
半晌,司机感受车内似有冷气弥漫,他透过后视镜一看,发现周少爷那双明锐丹凤眼,正直瞪瞪地看他,哦不,不是,是直瞪瞪地发呆,这让他捏出了一把汗。
司机是江河市人,刚接手周家司机这份工作,他总怕自己做得不好,而被炒了鱿鱼。
“周少爷,你心情不好?”
司机礼貌询问。
周时雨回神:“没有。”
他只是在想林宛,想她跟另一个男生亲密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那人戴有头盔,和林宛关系很亲密。
当时,林宛坐上车后,手臂搭在那男生肩膀上,然后手臂一勾,威胁式地扼住那男生脖子,两具身体亲密贴近,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们爽朗笑声。
所以她对别的男生,和对他,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一想,老酒街黄昏的那次轻轻触碰,似乎有些荒唐了,他以为那是特别的,但其实她和其他男生,也会这样......
回到周家,周时雨没有陪周老太太用餐,一个人回房间,坐在房间阳台的藤椅上,凝视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周时雨房间阳台很大,大约四十几平方米,四周是高档品牌家具,盆栽和装饰品被摆放得极有艺术感,然而这些东西没能吸引周少爷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唯独桌上那只被关在鸟笼里的鹦鹉,偶尔能吸引男生的目光。
鹦鹉羽毛很漂亮,是灰黑色中镶嵌一丝蓝绿金三色,鹦鹉被喂养得很好,它的羽毛极富有光泽。
“林宛——”
“林宛——”
鹦鹉在一遍遍地重复两个字,那是主人教它的,以前总能讨好主人的欢心,今天好像犯了太岁,主人眼神颇有杀气。
“林宛——”
“林宛——”
以为自己叫得不够卖力,小鹦鹉继续喊叫,然后——
然后,它被主人用钢笔笔头搓了一下,疼得它龇牙咧嘴,噗嗤噗嗤地煽动翅膀。
“不准你叫这个名字。”
“林宛——”
“林宛——”
第10章 好久没有见到你
一个老旧废弃工厂街区,三个年轻人在跳爵士舞,他们事先有练过,动作几乎整齐划一,节拍都卡得恰到好处,旁边黑色音响声音炸场,激荡舞曲传响一整条废弃街道。
街道虽老,却很有味道,只见半拆半立的围墙之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喷漆,涂鸦大都与街舞相关,街头画手想用华丽的色彩,彰显舞者张扬的个性,显然画手画技了得,墙上涂鸦风格夸张明艳,图画非常漂亮。
正在表演爵士舞的年轻人,年龄都不大,最大二十五岁,最小不过十六岁,大家都怀揣对舞蹈的热爱,才会在小城的不同小巷,来这里汇聚一堂。
林宛、陆修阳以及其他的街头舞者坐在旁边围观,大家欢呼不断,一到激荡处,他们会吹口哨,或拍手,或控制不住跟三位舞者跳动起来。
林宛盘腿坐地上,手搭在双膝不时打起节拍,身体跟随音乐律动,脸上充满兴奋愉悦的光芒。
“刘哥威武!”
“哇哦!太帅了——”
“牛逼!再来一段——”
在一阵阵欢呼声中,这段三人行舞蹈终于结束。
刘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然后跟另两名舞者走向众人,大家给他们丢来矿泉水,他们精准接住,开瓶仰头一灌,一口就是半瓶。
和众人碰拳之后,刘哥走到林宛面前:“林宛阿修,你们今天来这么早?”
“舞蹈社没事干就来啦。”林宛伸手与刘哥碰拳,笑道:“刘哥跳得真好,别人都说胖子不灵活,你就不一样,你是个灵活的胖子。”
“切~一见面就没好话,明明长得这么甜,嘴巴就不咋地。”
刘哥其实不算胖,就是脸圆呼呼的,肚子也圆嘟嘟的,在一群精壮结实的舞者当中,他才算是胖的。
见刘哥蹲坐到林宛和陆修阳之间,其他人纷纷聚拢而来,打算听一听舞者最有资历的、年龄最大的刘哥做演讲。
知道大家都好奇他去大城市的生活,刘晨军想了想,随后长叹:“哎——我还是适合住在江河城,京市那样的大城市根本是洪水猛兽。”
“真有这么夸张?”陆修阳嗤笑。
仰头喝一口水,刘晨军:“我们这样的人去那里,只能说是乡巴佬,还玩舞蹈呢?城里玩舞蹈的都是潮男潮女,我们连每个月交房租都成问题,哪还潮得起来,衣服鞋子都土得冒烟,别人不带你玩的。”
林宛:“......”
陆修阳:“......”
众舞者:“......”
听说京市的房租都很贵,普通单间都要上千,越靠近市区越贵。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穷得叮当响,去大城市讨生活,大概只能捡破烂了。
“你不是进了一个舞蹈团?没有工资?”林宛问。
刘晨军:“有工资,工资还可以,就是我住在郊区,每天去练舞都要坐车一个多小时,每天拼命排舞就够累了,回家车程还要折腾一个多小时,不是铁打的人,根本受不住。”
陆修阳调侃:“这么辛苦,也没见你瘦下来?”
众人:“哈哈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林宛问。
刘晨军无奈一笑:“在江河城盘个店开一家烧饼店吧,然后每天在这里跟你们玩街舞。”
“那么你的舞者梦呢?不是说了,我们都要靠街舞走出江河城?”
有人道了一句,众人沉默了。
刘晨军年龄最大,他是大哥哥,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如果他的舞者梦被压垮了,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他们都是怀揣梦想的人,他们对舞蹈有痴迷的热爱,如果梦想就这样潦草收场,不会心有不甘么?
沉默许久,刘晨军看向林宛,众人也纷纷凝视林宛。
林宛:“看我干什么?”
陆修阳:“感觉......你是最有希望的人。”
晚上九点。
街舞团散场,所有人带满身臭汗拎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