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昭大感稀奇:“这颜色呢?”这可是漂亮的粉紫色呀,像植物叶子里透出来的色泽。
“这颜色是我用店里的颜料调配的。”赵丰赧然,“幸好蒸煮的高度不必太高,不然就要褪色了。”
风灵昭知道他的手巧,却不知巧到这个地步。她忽然用力抱紧了他的脖子,轻声道:“我很喜欢。”
喜欢的不仅是植物,还有他的心意和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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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丰亲自将请柬送到了春深堂。
到了这会儿,连千岁都紧张起来,两人好事将成,只差临门一脚,此时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为了督导,她还抓着燕三郎到城里住了六七天,方便就近照应。任务奖励快发下来了,她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幸好,她的担忧没有成真,时间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太平得不像话。
七天后,赵丰与风灵昭的婚礼顺利举行。
这桩婚事首要求稳,赵、风二人都不讲排场,为恐节外生枝,风家没有大操大办,只开了几桌请至交好友。燕三郎与黄大如约来吃喜酒,黄大多喝了两杯就哗哗淌眼泪。
这种老母亲的心情唉哟,为了赵丰、为了那本破鸳鸯谱,他也是操碎了心!
白猫正在接受燕三郎投喂香酥软鸡,看黄大这副模样,没好气道:“这么激动作甚?不知情的还以为今天的新郎倌儿是你。”
“这话可说不得。”黄大多喝了几杯酒,说话也不大顾忌,“那婆娘恁凶,动不动就要剥皮,除了赵丰谁敢娶啊?”
为防意外,这天夜里燕三郎另换了一家客栈,离新房小清晖园不远。
月明星稀。
赵丰已经挑起新娘子的盖头,然后目瞪口呆。
九小姐好看,他在风雪庙的第一眼就知道,却不知道她开了脸、画了眉竟能这样美!
他情不自禁,伸手描绘她的眉眼。
“傻样!”风灵昭口里笑话他,心中也是砰砰直跳。她在军中听过一大堆荤话,比其他未婚的姑娘更明白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事先都以为自己能淡定,可事到临头她恨不得夺门而逃。
两人喝了交杯酒,都有些脸红。风灵昭有千杯不倒的本事,区区一杯薄酒可灌不倒她。
赵丰一动不动,就盯着她看。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不能乱了阵脚,风灵昭硬着头皮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你还等什么?”
第320章 风将军要好好保护我
赵丰捉着她的小手叹了口气:“为什么选我成婚,是因为我最后救了你?”
就算着急成婚不想进宫,风灵昭身边不缺好儿郎,为什么偏偏选了他?是感馈救命之恩?
风灵昭噗哧一声笑了:“战场上,救我于死地的将士也不知有多少,要是每有一个男人为我挡刀挡枪,我就得嫁他,那到现在也不知道要嫁多少次。”
她看着赵丰,眼波流转:“你要是好好表现,说不定今后我能找着理由。”
其实,她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却不想说与他知。
赵丰郑重道:“好,我一定努力表现,从、从今日开始。”他按着佳人香肩,正想凑近,可是风灵昭却向桌上一指:“等我把、把灯灭了。”强自镇定许久,她说话终于不利索了。
一缕指风打出去,准确无误熄掉了桌上的红烛。
还有一盏。
风灵昭正想再如法炮制,赵丰忽然按住了她的手指:“留着。”
灯下看美人,他的新娘子娇若海棠。
赵丰不愿熄灯。
今晚,他想徜徉花海。
月色皎皎,洒落人间,照见的都是圆满。小清晖园二楼的新房窗口摆着一盆婴儿指,安安静静地接住了外头投进的这一缕月光。
……
千岁就坐在燕三郎身边,抓着一壶美酒自斟自饮,每过一个时辰就要问他:“任务完成了么?”
燕三郎摇头。
木铃铛始终安静,和往常一样。
“按理说,那两人成婚之后,鸳鸯谱的任务就算完成才对。”千岁拄着下巴闷闷不乐,“为什么报酬还开不出来?”
燕三郎打了个呵欠:“那两人正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千岁瞪圆了美眸,“春那什么一刻值千金哪。唔这样算起来,他们赚了好多金。”
燕三郎还小,对此不感兴趣,“或许,还有什么后续?”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接见千岁接腔。一转头,就见她轻轻晃着杯中残酒,眯着眼出神呢。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他也不打扰她,躺到床上闭眼睡觉。
直到快要沉入梦乡,他才听见千岁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我一直觉得,这次木铃铛给出的任务有些古怪。如果只是区区几个人的姻缘被改写了,怎么会牵动天机?”
“人间男女,分分合合俱是常事,若只有姻缘的改变,本不该惊动木铃铛。”
“我们只有鸳鸯谱这一条线索。”燕三郎转了个身看向她,“还能做什么?”
“并且我们不知道原本与她配对姻缘的人是谁。也就是说,我们拆散了两对,只撮合了其中两个。”想起黄大,千岁就恨不得亲手捏死他,“被黄大撕掉的册页早就找不见了。”
燕三郎忽然道:“这面牌子,我也能用么?”
千岁正在把玩那枚地行牌,琉璃灯在她身边飘浮不定。明明只是盏灯,燕三郎却从它身上觉出了贪婪的意味。
它很想吃掉这个牌子呢。话说回来,琉璃灯有什么宝贝是不吃的?
“连赵丰都能使用呢,你有什么不能的?”牙牌表面光滑,千岁伸指摩挲几下:“这牌子是兽牙所制,牙主人大概有遁地之能,炼出来的法器就保留了它的天赋。”
原来真的是“牙牌”。燕三郎看过的杂书很多,已非昔日的小乞丐了,这时就道:“我记得,只有妖怪才有遁地的天赋。”
“本界之中。”千岁给他加了个前置条件,“本界生物当中,只有妖怪才有遁地之能,人类生来是没有的。并且遁地是很珍稀的天赋,也只有寥寥几种妖兽具备。”
“这是哪种?”
“我怎知道?”千岁晃了晃牌子,“都炼成这样了,你要我去鉴别它的原主?除非给琉璃灯吃掉,它肯定能尝出来。”
琉璃灯赶紧闪烁两下以示同意。
“这东西不需要使用者额外付出代价,因为它本身有次数限制。我看看——”妖怪身上的部件炼成法器以后,多半会有递减效应,“嗯,还能遁地十五次,用完作废。”
第N次推开凑近的琉璃灯,千岁瞪了它一眼:“这个还有用,不能给你吃。”说罢,把牌子丢给燕三郎,“贴身藏好,可以当作应急的宝贝。”
燕三郎拿在手里玩耍,也觉稀罕。
“睡吧。”千岁打了个呵欠,“说不定明天起床,木铃铛的任务就完成了呢。”
……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接下去的几天里,木铃铛都安静得真正像个小孩子的玩具。
婚后第五天,赵丰携新婚妻子,亲自将做好的灯笼都送来春深堂的风雨廊,并且与燕三郎等人告别。
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赏心悦目,并且隐隐还有一种旁人都插不进手的默契。风灵昭挽起了婚后的发式,双颊染晕,眼生秋波,原本凌厉的气势终于加入一点妇人才有的温婉。
燕三郎有些意外:“你们明天就要启程赶赴梁都?”
“是的。”赵丰笑望风灵昭一眼,“先回军,让部曲知道他们竟然跟了个女将军,然后再回梁国。”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风灵昭要以女将军的身份,光明正大回去。
如此一来,她有军功在身,又携丈夫同返,还是众止睽睽之下回都,梁天子再也没有机会纳她为妃,削她的权,并且还得论功行赏。
光明正大旁听的黄大忍不住道:“皇帝不得嫉妒死你?”
他对人类社会再不熟悉,也知道皇帝的权力好像很大,让谁活谁就能活,让谁死谁就得死。
赵丰点头:“是啊,所以风将军要好好保护我,不让我人头落地。”
“胡说八道。”风灵昭笑着瞪他一眼,“梁国内乱方止,国君也不至为一己私欲再引风波。再说有国舅爷在,他不敢对我们如何。”她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柔弱女子,再说国舅沈义钦才是这次平乱维稳的最大功臣,在国内声威隆重,犹在天子之上。
黄大拉着赵丰到外头说话,风灵昭的目光落在燕三郎身上,趴在男孩手边的白猫正好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随后眯着眼继续打盹。
第321章 突发
“咦,你好像长高了?”上一次,也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是在好几个月之前。他是十二岁或者十三岁了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个头长得可真快。
燕三郎冲她微笑。而后她就发现这男孩板着脸时有大人的稳重,然而笑起来却格外灿烂。
赵丰对她说过,春深堂这一家子的各种异常。如果冥冥之中真有姻缘撮合这种怪事,那么除了那本被烧掉的怪书以外,她与赵丰的结合,这几人也是功不可没。
可是风灵昭就快要返回梁都了,既无必要、也不想去试探燕三郎的底细。
她拿出一块圆木符交予燕三郎:“外子在春明城蒙你多方照应,我们感佩。石公子如果途经梁都,请千万到我家一趟,给我们一个做东的机会。”
这圆木符背面镌着一个“风”字,铁划银钩,锐气凛然。
燕三郎接过来收下:“看来,今后你要定居梁都。”
“如无意外的话,是的。”风灵昭笑道,“希望政通人和。”
这厢黄大也拉着赵丰到假山边上说话。
“你真就跟她一起去梁国?”
赵丰笑着点头:“我原就不是句遥国人,住在春明城或者梁国,并没什么分别。何况我与春明城这地气仿佛相冲。”
黄大仿佛也有愁绪,苦着脸道:“去了梁都要小心那不要脸的皇帝觊觎你婆娘,对你下黑手。”
赵丰不由得笑了,安慰他道:“我省得,黄兄且放心!”他早知道黄大是只黄鼠狼了,但还要实心诚意称他一声“黄兄”。
没有这只黄鼠狼,没有风雪庙那一晚,他和风灵昭根本不会有交集。
黄兄是他的大媒人。
黄大难得感怀,悠悠叹了口气:“我思前想后,你和风灵昭这婆娘其实最般配不过。”
思前想后这词儿,可以这样用吗?赵丰莞尔:“怎么说?”
“你看,风灵昭这女人心比天高、心高气傲、嚣张跋扈……哦我是说,不拘一格。”黄大说到一半忽觉不对,临时改口,“她要是嫁给一个大官,跟她同位同阶同段数的,那不得天天干仗?说不定过不上一年半载就得吹,就像你师傅师娘一样。”
“你,你就不一样了!”黄大拍拍赵丰肩,“你能够以柔克刚,夫妻之间必可以琴瑟合鸣。”
赵丰不由得苦笑:“黄兄,‘以柔克刚’这个词,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黄大摸着下巴:“四海茶楼的评书啊。”
“……”
“总之,我看好你俩!”黄大唉声叹气,“你去了梁都,要记得给我写信哪!”
“好,一定。”
这时风灵昭也走了出来,两人向这一家子道别,施施然离去。
黄大擦了擦眼睛。
他感受到了离别的悲苦,山高水长,今后不知何年再见了。
白猫的尾巴在椅脚上勾呀勾:“等风灵昭抵达梁都,你可以写信问问她沈顾的近况。”
说起来沈顾也算是梁国太后的娘家人,曾任安抚使,北上黟城寻找木铃铛,并且担负着调集北军的重任,后来在追捕燕三郎途中与山匪激战,掉了只手臂。是以千岁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恶意:“也不知道他的手臂,长出来没有呢?”
在这之后,春明城又渡过了风平浪静的一段时日,然后就入了秋,万木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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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堂的园子里栽满花树,每天黄大黄二兄妹早晚都要打扫一遍,否则落叶能将石径铺满。
连着下了七天的秋雨之后,天气终于在白露这一天放晴了。
白猫趴在石桌上晒着久违的太阳,燕三郎背靠着桂树,大管家黄鹤替他量身高。
黄鹤在树皮划下一刀做记号,才笑眯眯道:“千岁大人快看,这才过了两个月,小主人又长高了。”
上下两道划痕之间有点距离了,燕三郎也很满意。白猫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不屑地扫过一眼:“还是个小矮子。”
黄鹤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其实燕三郎在黟城行乞时三餐不继,比同龄孩子瘦小,九岁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拣得木铃铛后,尤其在千岁指导下开始修行以来,食物充足又讲究营养,每日都用珍贵药物洗浴,并且保持长期大量的修行锻炼,因此这两年半来个头拔高很快,如今已经接近五尺了(一米五),放在同龄人当中就算不出挑,但也绝不拖后腿。“以小主人的骨架,后发可待。”
千岁懒洋洋道:“说不定一辈子就是个小矮子。”
燕三郎走过来一阵捋,把她身上的白毛都翻乱了,接着伸指去挠猫肚皮。
手感真好吖。
“蛤?想死吗?”白猫大怒,给了他正正反反几个耳括子。
她就恨自己为什么心软,不然两爪子下去就能给他一个破相套餐,还能免费升级成毁容。
玩闹一阵,猫儿跳上桂花树,再不让他胡闹,燕三郎就开始练剑了。
他此时习虎扑之术已有小成,手里执一把包头木剑,黄大则现出真身,给他当对手喂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