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荷香镇的镇民见过裕王殿下的画像之后,指认这就是廖红泫的儿子!
当时卫王看见这条情报冷笑不止,廖青和韩昭要是企图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鱼目混珠,只是找个样貌神似的孩儿来冒充裕王,他可是求之不得。
卫王已经计划好了,等到韩昭推出那孩子混淆众人视听,自己就发布檄文揭穿他的骗局,如此镇北侯的声望必定一落千丈,军队战力也会跟着动摇。
最重要的是,韩昭师出无名,其他廷军、边军必会群起攻之。
但他心底隐隐不安。廖青不傻,赌上整个廖家、几百条人命为代价的政变,怎么会筑在这么不靠谱的基础上?再说镇北侯更是聪明人,会傻乎乎地拥立一个冒牌货吗?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怎么也真不了!
卫王喃喃道:“难道廖红泫抚养的是萧宓?不对啊,如是这般,她自己的儿子又上哪儿去了?并且镇民指认……”
镇民分明指认,她儿子就是画像中人。
廖红泫在荷香镇住了十来年,镇民看着她的儿子从小长大,几乎不可能认错。
卫王眯起眼:“十三年前得了怪病,搬去乡下……嘿,她哪里是生病,分明就是有孕了,廖家为了避丑,才将她送走。”未婚先孕,这在当时如日中天的廖家可是丑闻一桩,廖青找个理由将廖红泫送走,情有可原。
“她生了个儿子,长得跟裕王一模一样,还得到血蝉认可……”卫王原本轻敲桌子,说到这里顿住,脸上神情也是呆了呆,突然拍案而起,“原来如此!”
“廖太妃是她妹妹,廖家这对姐妹本就是一母双胞,样貌神似!”他恨恨道,“父王真会给我找麻烦,居然打了一发双响炮!”
肚里又是一阵剧痛传来,钱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晚上吃坏肚子了?
那不对啊,御厨给王上做饭,余下一些被他取来吃掉。都吃一样的东西,若是饭食有问题,王上怎么没事儿?
那小腹怎么痛如刀绞?钱公公拼命回忆,突然想起自己喝过的那半瓢子井水!
廖青吃了那口井的水,一下子发起高烧,医官都险些束手。他、他自己也喝过那水了,难道水里有毒?!
钱公公额上沁出冷汗,只想赶紧去找医官。可是卫王正在发怒,他哪来的胆子溜走?
这样下去,不会死吧?
卫王不知他心中惴惴中,依旧语气森然:“那小子,根本不是萧宓!”可那也是王室正统,除了原本的身份见不得人之外,从血统来说还是有资格继承王位!
这才是最令他头疼的地方。
就在这时,罗大人求见。
“廖青高烧正在减退,医官说,天亮之前病情可以稳定。”罗大人汇报得很详细,“病因是他所用的井水太过寒凉。下官差人取井水化验,并无其他毒素。”
果然,就是井水不好!钱公公险些跌足。当时他唤小太监去尝水就好了,何必自己亲上?
悔之晚矣啊!
卫王长舒一口气,但也将信将疑:“只是意外?”
“寨民也称,这几口井里的水寒气大,进山的外人也喝不惯,时常就病倒。”罗大人轻声道,“廖青体质偏弱,比常人更受不起。医官建议,您也喝一点汤药预防。”
“廖青不能死。”卫王从来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给廖太妃也送点药,她更不能出事。”
“是!”
罗大人接了命令就往外走,钱公公送他出去。走到黑石屋外围,钱公公才赶紧问:“那汤药还有没有?”
“有。”罗大人看了看他,咦了一声,“公公脸色不好,莫不是也喝了井水?”
“找井的就是咱家,当场就喝了一大口呢。”钱公公苦笑,“我现在腹痛如绞,罗大人千万帮忙哪。”下腹已经传来沉坠感,想来马上要跑茅厕了。
第531章 钱公公的隐疾(加更)
“好,我这就让医官送一份汤药过来。”
这位罗大人办事果然靠谱,并且汤药早就由医官着手熬制了,因此大约是一刻钟后,钱公公就拿到了治疗寒毒的汤药。
这时,他已经跑厕两回了。热乎乎的汤剂下肚,虽然味道又酸又苦,钱公公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啊,得救了。
¥¥¥¥¥
贺小鸢和燕三郎在黑石屋安心等候。
医官已经熬好汤药,给廖青灌了下去。
外头还奔进一个小太监对医官交代几句,于是医官给廖太妃也喂了药,然后再打一碗汤剂交给小太监带了回去。
燕三郎耳力好,对话一字不漏听在耳中,于是知道这碗药是带给钱公公的。
他看了贺小鸢一眼,后者笑而不语。
耳边传来千岁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嗤:“神气什么?”
一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廖青服了汤药、停了冷水擦身,渐有好转。他的命灶太弱,就像风里的蜡烛摇摇欲灭,医官不敢给他用重药,只得每过两刻钟就喂服一点点药水,又要想法子和缓药效。
再一次号脉以后,老医官终于点了点头:“暂时没事儿了。”
众人都是长长吁出一口气。廖青要是死了,大伙儿都吃不完兜着走啊。
燕三郎就听见千岁没好气地嘀咕一声:“死太监人呢?不是说他会来找我们?”廖青好转,他们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燕三郎去看贺小鸢,见她脸色也不太好。
失手了?
“无妨……”这时候埋怨责备都没有用,他们该想好下一步怎么办。
但是接下来的“我们另想办法”几个字,燕三郎还未说出口,千岁忽然咦了一声:
“来了。”
燕三郎立刻也转了口风:“……他已经来了。”
又过十几息,贺小鸢讶然看他一眼,显然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这少年的耳力,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很快,有人自外头推门而入。燕三郎一看,果然是钱公公。
不过钱公公此刻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走起路来都有两分说不出的别扭。
医官都认得卫王身边这位近侍,纷纷招呼,先前怼过贺小鸢的一名医官仔细看了他两眼:“钱公公,您这是?”
“陈太医,咱家不爽利。”钱公公环顾四周,把他拉到一边,“先前喝了寒气逼人的井水,腹泻得厉害,两刻钟就跑肚五次,唉哟。”
陈太医点头:“那井水的确寒凉,我给你拿点汤剂。”药是现成的,他转头就要走开。
钱公公一把拽住他:“开给廖青的药,我也吃了。”
“哦,方才那份汤剂是给你的啊。”陈太医一怔,“腹泻可是止住了?”
“止住了。”钱公公欲言又止,“可是、可是我的老毛病犯了,还有点儿、有点儿严重,都出血了!”
陈太医显然很清楚他的“老毛病”是什么,想了想,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小药匣递给他:“回去抹上,别乱动。”
钱公公打开来,看见里面是青绿色的膏药:“这个管用?眼看要天亮了,我还得继续侍候王上。”可没时间休息了,他眼睛底下挂两个大黑眼圈。
“先替你缓一缓。”陈太医如实相告,“这两天吃食清淡一些,牛羊鹅肉和水产是万万不能碰的。”
该死,今晚他还啃了鹅腿!钱公公谢过他,领了药物就往外走,显然急着回去上药。
黑石屋这里已经用不着几位随队大夫了。侍卫就对四人道:“你们回去吧。”
他包接但不包送,四人要自行回去。
另外两位随队大夫也知道这对姐弟刚得了钱财,不愿与他人同路,因此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走了。
贺小鸢和燕三郎出了屋门就追着钱公公去了:
“公公留步!”
钱公公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闻声拦住他们:“作什么,不得冒犯!”
贺小鸢堆起笑容对钱公公道:“公公,那药可没甚用处。”
钱公公斜看她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药?”
“知道。”贺小鸢继续保持笑容,“那里面好几味药香独特,小女子一闻就知道了,这药是治疗痔……”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钱公公脸色立变,用力“嘘”了一声打断下文,朝小太监挥了挥手。后者会意,赶紧退出几丈开外。
贺小鸢不待他开口就道:“把一把脉,就知前后了。”
钱公公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哪有看病不让大夫把脉的,于是捋起袖子伸出手。
贺小鸢搭指按在他脉门上,眼珠子转了两下,嗯了一声,缓缓点头。
看她一副有谱的样子,钱公公急问:“怎么回事?”
这女子虽不是太医,但能被罗大人请来黑石屋,多少会有两把刷子吧?
“您现在,疼得紧吧?”贺小鸢两眼都是同情。
“是啊,走起路来有如刀刮。”方才是肚痛如刀绞,现在么,是那地方有如刀割,都不好受哇。
贺小鸢轻咳一声:“方才我在边上,不小心听见了您和陈太医的对话。您喝了寒凉的井水,又吃了一剂开给病人的汤药,可对?”
“对。”钱公公有点不耐烦,“这到底有什么问题?”
“病人身上寒气过重,底子又很薄弱,所以配给他所服用的汤药利火又筑基,光是老参就用了两味,还都是五十年份往上的,驱寒的同时还给他补身子。”贺小鸢笑得恭敬,“给他用当然没问题,可是给您用嘛——咳,您原本就有痔……”
那两字刺耳,钱公公脸色不好,贺小鸢很识相地换了个更隐晦一点的名词:“……您原本就有坐痈,看您眼里血丝浓重,这两天想必又是舟车劳顿、疲惫得紧,导致虚火上升,再吃进利火大补的汤药,这毛病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她指了指陈太医给的药膏:“这药不能说不好,但效力还是轻了。您就算多抹上几回,也是隔靴搔痒,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说得头头是道的,钱公公多看她两眼:“那怎么办?”
第532章 下层的小生态(双更合一)
“这药里,得再加一样东西。”贺小鸢轻声道,“就是那口寒井里的水。”
钱公公想起先前跑肚跑得痔漏的痛苦,声音都扬起三度:“还用那水?”
“用的,用的。以寒攻热,可以缓解,并且见效很快!”贺小鸢笑道,“只是井水至寒,用量要商榷,我来替您调配!”
钱公公“嗯”了一声,想着这女子也在乌石堡里,翻不出他的手心,也不虞她动什么手脚。于是他把小太监唤过来,吩咐他去打水,然后就回身往上走去。
贺小鸢两人赶忙跟进。这里到处都是卫兵来回走动,有钱公公领着,他们才能畅行无阻。
钱公公自己的住处得不远,走上几十丈就到了。就这么一点儿路,他也走得辛苦,想起天亮之后还要经受车马颠簸,他就更着急治愈。
不多时,井水送到。
贺小鸢反复斟减配药,最后把药匣递给钱公公:“您先抹上,小女子在这里候着。两刻钟后就要减量。”
钱公公拿着药进了内屋,一抹之下,哎哟!
先前那种火辣辣的焦灼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下而上的清凉感,像是大夏天吃了冰西瓜,浑身每个毛孔都通透了。
“公公,如何?”贺小鸢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不错,有效果。”泰公公穿好裤子,就听这个女大夫道,“您最好在榻上趴一会儿,少坐少走动。”
泰公公依言趴下。
他奔波劳累两天,这一晚上又办皇差,又是腹泻,又是坐痈发作,实在被折腾得不轻。才沾着硬榻,就觉身体沉重得快要散架,疲惫感更是铺天盖地而来。
也就是十几息的功夫,钱公公就坠入了梦乡。
以外头两人耳力,当能听见他打起的微鼾声。里屋还站着个小太监,贺小鸢不好说话,只侧头瞥了燕三郎一眼。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燕三郎怎么作为。
她并没有看见,一缕红烟从木铃铛里溜了出去,潜进内室。
也就是十几息后,钱公公忽然道:“出去,都出去。”
鼻音很重,像是呓语。但小太监还是依言走了出去,留下钱公公一个人休息。
接下来,屋内就没了声音。
两人耐心等候。
现在轮到燕三郎老神哉哉了。贺小鸢几番转头看他,示在催促,他却闭着眼,不言不动,像是假寐。
这小子,到底动手了没有?两刻钟过去,贺小鸢忍了又忍,正想踩他一脚,不意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很快,敲门声响了起来:“钱公公可在?王上那里着您伺候。”
燕三郎看一眼窗外,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折腾一夜,天终于亮了啊。卫王想要继续赶路,急不可待。
小太监应了门,又飞快进去唤醒钱公公。
不一会儿,这大太监就着装整齐,从内屋走了出来。
他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疲劳并没有缓解,但脸色明显转好。贺小鸢二人赶紧站起,兢兢业业问他一句:“您觉得如何?”
“好多了。”隐疾带来的疼痛大为缓解,钱公公现在只觉底下很清凉……
唔,好像有些过于清凉了,他一起来就打了个喷嚏,尽管屋里塘火烧得很旺。
“我对药物又做了调配,减了份量。”做戏要做足,贺小鸢双手捧出药匣,恭敬奉上,“另外这里面还有润燥温养的丹丸,每天一丸共五丸,公公切记从今起每日服用,否则留下病根、日常泻痢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