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藏国已经关闭,可是他们和幽魂之间的恩怨还在延续。
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燕三郎笑了:“好,收拾东西,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黄大走进来恰好听见最后几个字,不由得大惊,“作什么要搬家!”
“这里住腻了。”白猫斜睨着他,“你有意见吗?”
有,当然有!春深堂冬暖夏凉,还有一座好大的假山可以给黄鼠狼当跑道,多舒服啊!
“没有,当然没有!”黄大义正辞严,“女主人想搬去哪里,黄大就搬去哪里,誓死跟随。”
“马屁精!”黄二跟着起来,一尾巴抽在他脑门儿上,“主人,我们家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从燕三郎买下春深堂,其实这里没少招麻烦上门。就算是燕三郎和千岁两度离家办事,期间也有异士摸过来,想进春深堂清理四害。
好在黄皮老爹的道行越来越深厚,也好在燕三郎在春明城得道多助,旁人看在连容生面子上,不找这家黄皮子的麻烦。
“大麻烦。”燕三郎沉声道,“我们不走,后面麻烦就会源源不断上门。”
“不是怕。”白猫在柱子上噌噌磨爪,“只是不想一次又一次被打扰。”
黄老爹小心翼翼问:“我们要搬去哪里?”
燕三郎想了想:“暂定盛邑。”
黄大大喜,他早听说主人在盛邑的宅子比春深堂还要大上两倍不止,去开开眼界多好。黄二却有些发愁。
燕三郎已经转向她:“若舍不得心上人,你可以留下。”
他也见过黄二的情郎,是个文弱白皙、彬彬有礼的少年郎。
黄二微一犹豫就摇头:“不,我要跟着主人去盛邑。”
黄大乐得合不拢嘴:“这就对了!我早跟你说过,找男人不能找弱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掰去地板上!”
“像你这样,肌肉都长去脑子里就是好了?”黄二瞪着他,“我待主人在盛邑安顿下来,就回春明城带吴翰过去!”
“……”黄大肩膀垮了下来,“你带他过去作甚,还白吃我们家大米!”
“他年后已经提作黄记商行的大总管了,全春明城你再找出第二个那么年轻的大总管给我看看?”黄二双手抱胸,“去了盛邑,他自有本事谋一份好差使,要你操什么心!”
说到这里,她转向燕三郎:“主人,吴翰家里没别人了,能不能让他也去……”
“能。”不待她说完,燕三郎就打断了她的话,“都去收拾东西吧。”
第717章 又一则线索
次日,燕三郎向连容生辞行。
老夫子家中门庭若市,各路权贵都带着孩子登门——弟子都出师了,连容生门下又有了空额。大伙儿赶紧带自家孩子过来碰运气。万一有眼缘,被连老先生相中了呢?
和从前一样,连容生脑袋昂得有半天高,基本从鼻孔里看人。这一幕何其眼熟,几年就是一个轮回。
燕三郎想起昔年师徒首次相见的场景,不由得莞尔一笑,可是仔细看去,连容生鬓边又多了几撮不起眼的白发。
时光不饶人哪。
连容生见他来了,挥手招进,对其他人道:“在这等着。”说罢站起,背着手进了后堂。
除了燕三郎,没人敢跟进来。
连容生抓着管家道:“要给燕小三的东西放哪里了,你去找来。”
燕三郎是这一届三个弟子当中最后入门的,排位第三。所以连容生也唤他小三,尽管和千岁的原因不同,但对他的称呼却是一样。
老管家“哎”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燕三郎:“在这呢。”
少年接过来一看,这却是一只小小的布偶,不到食指长,杂布缝就,表面有些灰旧,边角甚至有些擦痕。可见它被佩在主人腰间也有好一段时日了。
燕三郎的目光一下凝住:
这只布偶的制工普通,只是勉强有个形状,像人一样有四肢、有脑袋,可是身后拖着一条尾巴——如果仅止于此,它只会像个蜥蜴人,但是燕三郎一眼看见,它脑门儿上着重缝出了第三只眼睛!
三眼怪?
布偶的缝制者像是怕人看不清楚,还特地在竖眼周围加缝了一圈黑线,算是大写加粗,格外醒目。
“先生,这东西从哪里来?”
“前几天有个小贵族带儿子上门,想拜我为师。天资自然是很差的,我看不上。”连容生嗤了一声,“但他的伴读腰上就别着这只布偶。”
燕三郎自卫国返回春明城,就拜托他寻找三眼怪的线索。可这两年一直没有什么眉目,连容生自己也有些讪讪,当初拍胸口保证消息灵通来着。还好,燕小三再度离开之前,线索自行送上门来,他这就不算晚节不保。
“我让人私下去找那个小伴读,花了点钱就把布偶和它的来历都买了下来。”
燕三郎洗耳恭听。
“他来自卫攸边境上的一个小镇,三焦镇。当地流传的习俗之一,就是缝制和佩戴这种辟邪偶。”
燕三郎看着手里的布偶:“这是辟邪用的?三眼怪帮过它们?”
“正相反。”连容生竖起食指摇了摇,“传说那地方曾经被三眼怪所扰,怪物夜里出来吃人,时常吃到满村一个活口都没有,可谓残暴已极。当地人组织打怪队,都是有去无回。后来也不知何故,怪物突然消失,再不复见。”
燕三就奇怪了:“既是恶物,为何要把它看作辟邪兽?”
“三眼怪消失以后,从前困扰三焦镇的兽患也不见了。原本那一带猛兽和怪物成群,经常袭击人类,据说一年里面有二三十人葬身都不算多。可是自从三眼怪来了又走,这些野兽就很少再靠近三焦镇了。”
燕三郎明白了:“它戾气太重,余威犹在,虎狼不敢近。”
“应是这个理儿。”连容生也表赞同,“再说,天灾恶疾越是肆虐,后世的人们对它越是敬畏,三眼怪同此理。”
生物先天就有臣服于强者的本能,人类也不例外。
“据说时间慢慢推移,原本被三眼怪镇住的猛兽又重新活跃起来。当地居民开始尊三眼怪为辟邪兽,很快兽患又消除了。”
少年沉吟:“可知怪物在三焦镇附近逗留多长时间?”这问题很关键。如果三眼怪只是过路作恶,顺手杀吃几人,那和野外的虎狼也差不多,不会给三焦镇民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据说有两年之久了,但是传说中尽多夸大失实之处,不能完全作准。”所谓“传说”,流传到后来也都是面目全非。
“发生在多早之前?”
“不可考。”连容生摇头,“但至少是一千多年前罢?”
燕三郎当即向他道谢。三眼怪物不会无缘无故在某地停留一年以上,找出原因,或许也就找到了进入弥留之境的线索?
首铜山的线索也是飘渺得很,不如就从这里查起。
连容生又道:“你在春明城的产业,可是已经打点完毕?”
“未来十天半月内就会沽清。”燕三郎一贯谨慎,“大部分产业发卖,剩下的也不会让人追查到我头上。”他在春明城置下的产业多是与大家族合作,自己连名都不挂,外人根本不清楚他参与其中。
实打实是自己名下的反而不多,他和黄鹤很快就处理完了。
“迷藏海国的真相,我会帮你传播开去,好教天下人得知。”
燕三郎大喜称谢。
这么多年来,围绕迷藏海国众说纷纭,没有一种接近真相。大概谁也没料到,真相居然比传说更加狰狞。以连容生的威望,此事由他亲手揭开,必定大有说服力。
不过连容生也皱眉道:“不过,许多人就算知道真相,也还想着从你身上发一笔横财。”
真相阻止不了贪婪,这才是人间。
燕三郎不无担忧:“您揭露此事,怕是要惹麻烦上身。”旁人弄清连容生和他的师徒关系,恐怕会从连容生身上找线索了。
连容生森然道:“他们大可一试!”他像是个好捏的柿子吗?
少年才说了两句,他就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快走吧,耽误我不少时间。没看我这忙着呢?”
千岁低呸一声:“忙着收礼吧?”新徒弟还没收进门呢,老徒弟就被丢过墙了。这老财迷!
白天她是猫身,这句话在旁人听来顶多也就是一声猫叫,连容生却问燕三郎:“你的猫儿还养得好好儿的?”
少年答道:“嗯,养得很乖。”他知道连容生有名气和修为护身,旁人想对付这位老先生可绝没有那么容易。
第718章 风雪山城(打赏加更)
那就好,可真难得。”连容生挥了挥手,“去吧,不要婆婆妈妈。”
燕三郎朝他恭敬三拜,这才转身走了。
过去五年,他在连容生这里获益良多。
直到少年快要消失在庭园尽头,连容生才转头望向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老管家站在一边,噓叹一声:“时初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出人头地。”
连容生捋着长须呵呵一笑:“还用你说?”
道阻且长,身边又时刻跟着个危险,今后,小子得好自为之。
十多天后,陆续有外人抵达春明城,打听燕时初。
可惜,人去楼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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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大雪。
大队人马行于郊野,密林挡去了最后一点光线,让人连小径都看不清楚。
他们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风雪却越来越大,打在身上力道十足。
有一名骑士被召去华丽的马车边上,恭身倾听几句,就骑上马往前飞奔,一直奔到了队伍最前头,向为首之人道:“鲁将军,公主殿下问你,何时可以歇息!”
“再有一个时辰。”鲁将军擦掉眉上的浮雪,“就快到三焦镇了。”他年过五旬,须发都有一点泛白,可是目光依旧明亮,腰背也依旧挺得笔直。
“这话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说过。”骑士不客气道,“殿下亟需休息!”
“请公主稍安,我们会尽快寻到落脚之处。”
待骑士掉头回去复命,鲁将军边上的副将才不悦道:“两个时辰催了三次,好似我们很想冒雪赶路一般。”
“那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鲜少吃这样的苦头。”鲁将军倒不恼火,只是叹了口气,“路上积雪太厚,走得慢了。是我不好,不该抢这点山路。”
“不关您的事,是这大雪下得好没来由。”这会儿才到申时,天就黑得跟傍晚一样。山里气候多变,早晨还晴空万里,现在就大雪飘飞,找谁说理去?
此时就闻蹄声匆急,前头奔来一骑,见了鲁将军跃下马来行礼:“将军,前方有个小镇,灯火通明!”
副将喜道:“将军!”
鲁将军的眉头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多远?”
“往前二里,站在山头上就能看见。”哨兵答道,“镇子在山谷里,下山至少要再走四里才到。”
“多大规模的镇子?”
“就在山脚下,以房屋计算,约莫是三、四千人居住。”
那可真不小了。
鲁将军当即跟着哨兵往前。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站在断崖边缘往下眺望,果然底下的山谷有亮光点点,都是千家灯火。
夜色和灯光共同勾勒出屋宇的轮廓,在一片昏黄中看起来格外暖人。
这个规模的山城至少有驿站、有酒楼。他们披着满身冰雪,现在最想念的不过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
想到这里,副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鲁将军却盯着山脚下的小镇:“我没见过这个镇子。”
副将笑道:“或许上次您没从这里经过。”
“这条路,我走过不下三次!”鲁将军脸上不见松惬,“就没见过这片山谷、这个小镇!”
副将不知该说什么好。
鲁将军挥了挥手:“掉头,我们走另一条路!”
可、可是……
副将看他脸色,把话又憋回肚子里,乖乖下令。
队伍里至少过半人都看见了山崖下方的灯火,以为一个时辰后就能吃上热饭热菜,将军却下令掉头远离!莫说是人了,就连他们座下的马儿都是不情不愿地转身。
“走,快走!”这么一掉头,前方队伍和后方队伍才显出了不同来。
他们的服制不同,看来就像把两支队伍拼凑在一起。
过不多时,后方的骑士又来了:“鲁将军,殿下有请!”
果然,公主不会善罢甘休。鲁将军胡子动了动,随他一起去了。
后方队伍簇拥着几辆大车,前后兵甲森然,护卫十分周全。鲁将军来,军队才打开一个口子,让他得以靠近马车。
其中一辆车套着六匹白马,每匹都很神骏。车身宽大而精致,表面缀满浅金色的纹路。鲁将军知道,这不单为了好看,也是嵌套了好几个防御阵法,以保车中人安全无虞。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面容来。
这位就是公主殿下了。只不过她蛾眉紧蹙,脸上写满了不悦:“鲁将军,为何不进镇休憩,反而要抄远路!”
相处多日,鲁将军已经知道这是位不好惹的:“这镇子,我们来时未见。为殿下安全,还是莫要靠近的好。”
“来时?”公主奇道,“你们来时也走的这条路?”
“其实不止今回,这条路我十年前、十五年前都走过,沿途景致没什么变化。”鲁将军道,“我分明记得,从断崖上望出去是另一片群山,根本没有这片山谷、这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