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从翼……”黄大嘀嘀咕咕,小眼神飘忽,“就怕他照应太过了。”
千岁噗哧一声笑了:“你这憨货,是怕石从翼拐跑了你的心上人吗?”
黄大支支吾吾,难得脸红。石从翼长得高大俊朗,是姑娘家喜欢的那个类型。再说这人年纪轻轻就获封威武侯,要脸有脸,要财有财,要官位有官位。张涵翠和他同返盛邑,一路上要相处那么多天,会不会擦出点火花来?
但没忘了把添好炭的暖炉放进书箱里。天冷时,千岁大人可喜欢这炉子了。
“不会的,你只管把心放回肚里去。”外面太冷了,白猫打了个呵欠就缩回书箱里,围炉取暖。看在这家伙最近服侍得不错的份儿上,她好心宽慰,“石家也是高门大阀,不容石从翼取个乡间孤女为妻。无权无势,怎有资格成为高门媳妇?”
“万、万一他们两情相悦呢?”黄大苦着脸,就是不放心,“再说那些个高官豪族也时常纳妾啊。”不能娶作正妻,但也不能排除石从翼纳妾,是吧?
燕三郎知道,千岁在逗着黄大玩儿:“按这里风俗,张涵翠要给亡父守孝三年,这期间不能嫁人。”
黄大长长“哦”了一声,还、还好。
切,小三儿总喜欢给她扫兴。千岁懒洋洋道:“三年长着呢,小姑娘的迷恋从来不持久。莫说八字还没一撇,就算她喜欢石从翼,你有的是时间求她回心转意。”
“呃……”怎么求?黄大有心请教,但燕三郎已经走进车厢,“走吧。”
休息这么久,他们也要踏上旅途前往盛邑了。
(《鸿武》卷到此结束,下一章进入新篇《有福》)
第767章 重回盛邑
“哇——”头一次进大城的黄大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就是国都吗?”
此刻,燕三郎一行就站在卫都盛邑最繁华的开阳大街上。萧宓继位为王以后,就把国都几条主街的名字改了,讨新城新气象的吉利。
熙来攘往的国民、南来北往的商人、琳琅满目的商品,交织成国都最寻常也最热闹的一幕。
现在书箱由黄大背着,白猫也在左顾右盼:“有什么感觉?”这好似是她第四次进入盛邑了,和前几次相比,原本热闹的国都好似更热闹了,人们脸上常带笑容,路边的摊铺明显增多,各类小吃应有尽有。
战争的阴云散去,百姓终能安居乐业。
“大,好大啊!”黄大目不暇接,“从前我以为春明城就够好了,要啥有啥。”
“现在呢?”卫国盛邑承袭自靖国的旧都,经历数百年翻建扩容,又从未被战火波及,自然是一座气象万千的大城。
“现在这里更好,我没想要的它也有!”
黄二瞪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好了,回家吧。”燕三郎一句话就中止了他俩的口角。在路上奔波两个月,“家”这个字可比什么都有吸引力。
五条柳大街离这里并不远,走上一刻多钟就到了。
那扇大门,有春深堂的两倍大。
门柱和地面都很干净,甚至连砖雕上也没落灰,可见有专人打理。黄老爹去敲门,没几息就有小厮出来询问:“您找谁?此间主人不在。”
“我家主人姓燕。”黄老爹侧开一步,让出身后的燕三郎,“这栋宅子就是他的。”
小厮大惊。
次日,盛邑所有豪门都接到一个消息:
独占五条柳大街最好地段却常年闭户的邀景园,昨日居然打开了正大门。
它的主人回来了。
……
清晨,黄大顶着两个黑眼圈进厨房,打算端取主人的早膳。
新家太大、太气派了,格局造景、家具摆设就不说了,比春深堂不知高出几个档次,只说大小花园庭院就有七个,还不算种着奇花异草的暖房。
这才是豪门权贵的家。
作为一只忠诚的黄鼠狼,黄大的职责是巡遍新家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所以——
昨夜真是把他累完了,从饭后蹓到天明,一刻钟也没闲着啊!
占地十五亩的庄园,真大。
这么大的宅邸当然不可能再像春深堂,只有他们一家五口人打理。昨天听下人向黄老爹汇报,这里各色奴婢有五十多人,并且还是因为庄园长期空置,只需要基础打理。现在燕三郎已经入住,并有长期定居的打算,那么这个人数很可能会增加到二百五十以上。
说不定,到时候他黄大爷也有专人来伺候呢。
想到这里,黄大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进了厨房一问,主人的早餐已经送进屋里去了。并且燕三郎入住的眠春居有专门的小厨房,主人的膳食都在那里精心烹制,俗称“开小灶”。
本来嘛,主人吃的能和下人一样么?主人和下人的食物,能从同一个厨房里端出来吗?
被教育了一顿的黄土包子一脸茫然,他忽然感受到一丝危机。如果这里人人都比他能干还比他勤快,主人很快会就忘了他吧?
“那主人现在在哪?”
“在兰轩会客。”黄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他背上拍了一记,“有贵客上门,你把点心端过去就能看见了。”
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黄大看了看天色,这好像才刚刚日出吧?!
身后传来要命的香气。
热腾腾的酥皮叉烧出炉了,据说邀景园请来了盛邑最有名的点心师傅。
先偷吃一个再说,他一下将烦恼丢去九霄云外。
……
这好像才是日出时分吧?白猫趴在燕三郎怀里眼皮都还未睁开,由他抱着自己去门口迎客。她刚刚赶了两个月的路才到盛邑,懒觉也不让多睡一天吗?
客人身份尊贵,邀景园再次打开大门相迎——
护国公韩昭夫妇来访。
他乡遇故知,就连燕三郎脸上都挂起了由衷的笑容。
甫一照面,对方眼里闪过惊讶。韩昭大步上前,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拥抱:
“好小子,长这么壮了,差点认不出来!”
他生得高大。三年前分别时,燕三郎个头还不到他胸口;现在么,比他也矮不了三寸了。他看少年肩宽腿长,就知道这小子还能再长个儿。
结果他俩撞在一起,被少年抱在怀里的白猫惨遭挤压,一边抗议一边跳到燕三郎肩膀上去了。
现在燕小三肩也宽了、背也厚了,供它站立的位置宽敞得多,不像原来就细细窄窄一条。
贺小鸢指着燕三郎,有点儿不敢置信:“燕时初?”
这还是跟着自己杀入赤弩山、暗算前卫王的小笋丁?
不过她转眼就看到了那只异色瞳的白猫。
好吧,猫还是那只猫,那么燕时初就带是那个燕时初,只不过笋丁已经长成了春竹,坚韧挺拔、朝气勃发。
燕三郎含笑颌首。
“芊芊。”贺小鸢还记得白猫的名字,“你又胖了一圈啊。”
胖?白猫耳朵向后竖起,向她发出咝咝的不满声。
嗯,果然是她记忆中的热烈欢迎呢,包括那个嫌弃的眼神。
当下燕三郎将两人请至兰轩,黄大奉上茶水点心,哈腰望着主人:“您还有甚吩咐?”
“吩咐?你是跑堂的伙计吗?”千岁不满:“下去,今天之内不用出现了。”
“哎好!”黄大赶紧退下,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三人。女主人今天不想看见他,那他是不是可以找小翠去了?
韩昭依旧气宇轩昂,比起三年前的镇北侯,如今的护国公更是意气风发。
贺小鸢华服云鬓,多了成熟妇人的温婉,却与从前天不怕地不怕、一身劲装走南闯北的侠女大不相同了。
可她笑起来眼里的狡黠一如当年。
“本来我们昨晚就想过来,可是你舟车劳顿又伤势未愈,还要生好休息。”她吃了一块点心就开始盘问燕三郎的近况。
第768章 圣至
少年也不隐瞒,把这些年的过往源源本本说了。
这一说,就从日出时分一直说到了晌午。
韩昭夫妇干脆就在邀景园用饭了。他们听得仔细,只在中间偶然两次提问。
燕三郎口干舌燥,连喝了两大杯茶水。他不喜欢长篇大论,若是还在迷藏岛上就好了,这些故事都可以由千岁来说。
韩昭笑了:“所以传言都是真的,你毁掉了迷藏国的禁地,六十年后谁也过不了雾墙。”
燕三郎吁出一口气:“你也听到了。”
“几个月前就接到消息了。”韩昭抚着下巴,“你就不怕千里迢迢送肉包打狗,反被我黑吃黑了?”
贺小鸢瞪他一眼:“他是肉包,你是狗吗?”
燕三郎笑了笑:“不会的,你早知我的满愿石从哪里来。”那块苍吾石还是韩昭帮他弄到手的。
韩昭看着贺小鸢,笑得满足:“我的愿望都已经成真,还要那石头作甚?”
贺小鸢脸色微红,啐他一口:“不识羞。”
韩昭这才向燕三郎道:“搬来盛邑,你这一着棋走对了,只要在卫国境内,便没有人敢公开找你麻烦。”他说这话时理所当然,并没有半丝儿炫耀。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
他是权势通天的护国公,卫国就是他的地盘。只要他不点头,谁敢来找燕三郎的麻烦?
至少明面儿上不敢。
燕三郎的笑容里有些苦恼:“我正想说,虽然把家安在盛邑,但我近期可能还要再出个远门……”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了长长的唱喏声。
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来了。
燕三郎皱眉:“不该是我入宫拜见么?”
“本该是的。”韩昭苦笑。今晨卫王要会见外宾,所以韩昭才打算下午带燕三郎入宫面圣。哪料到萧宓等不及了,御驾亲至?
对其他臣子而言,这可是无上荣宠。偏偏燕三郎还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哩。
三人只得起身出迎。
白猫就懒得动了,跳到八宝柜上伸了个懒腰。
过不多时,就有一人被簇拥而至,犹如众星拱月。
不消说,是卫王走入了兰轩当中。
“行了,都下去。”萧宓前脚刚踏进来,顺手就把宫人都挥退,“别来妨碍。”
待宫人们行礼退下,他才走到燕三郎身边,伸手比了比两人个头,而后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我高一点。”
他只比燕三郎高一寸。
可是,高一寸也是高。
贺小鸢噗哧一声笑了:“燕时初还会长个儿的。”
萧宓不服:“你怎知孤不会?”
贺小鸢笑而不语。她可是良医。
三年不见,燕三郎看萧宓,也觉他有很大变化。这少年变高变壮了,小时候的秀气已经转成了现在的俊朗,看起来倒跟兄长有几分相似。谁能想到,几年前他扮起小姑娘还漂亮得真假难辨?
老萧家一代代精挑细选遗传下来的种苗好啊。
当然,外表并不是改变最大的部分。萧宓走进邀景园,燕三郎就注意到他步履稳健,谈笑风生,即便满脸愉悦,眉宇间的自信和威严也不会被冲淡。
燕三郎不知道韩昭教了多少,但萧宓一定学得努力。
那个怯懦的少年已经不见了。用了三年时间,他正在向一国之君转变。
萧宓往左右看了一眼,未见到厅内有第五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千岁呢?”
“她有点事儿。”燕三郎只能含糊应道。
果不其然。萧宓精神微振,一抬头看到白猫,不由得微笑:“芊芊也来了。”
猫儿用那双漂亮的琉璃眼儿很敷衍地瞥他一下,就转头去盯窗外绕枝飞舞的粉蝶了。
萧宓也不为意,猫这种生物天生就瞧不起人,管你是不是九五至尊。
出于礼节,燕三郎询问了廖红泫的近况。
萧宓叹了口气:“她在宫里待不惯,又住回荷香镇了。”
燕三郎微愕,但很快道:“看来她对你很放心。”说这句话时,他下意识看了韩昭一眼,见他坐在一边笑而不语。
萧宓掰倒前卫王坐上王位时,可谓孤儿寡母,只有一个韩昭可以依靠。廖红泫本不该远离自己的儿子。不过三年后她肯搬回荷香镇,一来说明卫国已经走回正轨,各方井然有序;二来,她对萧宓、对韩昭都很放心。
对卫国而言,君臣相得、上下齐心才是天大的好事。
萧宓摇了摇头:“她有些伤心,为廖家、为廖太妃。”也为她自己。
燕三郎想起自己上一次离开卫国前夕,廖太妃投缳自尽,廖红泫哭得几欲昏厥。原本风光无限的廖家,历经大劫之后却活不剩几人,廖红泫自己在宫中虽然锦衣玉食,可是亲生儿子要唤亡妹作娘亲,却把她这个正牌母亲叫作大姨。
萧宓登位初期也就罢了。时间一长,这种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困扰了廖红泫。
“她会看开的。”燕三郎肃容道,“廖夫人视荣华如云烟,令人敬佩。”
他这句话倒不全然是安慰。廖红泫干脆搬回荷香镇,就说明她拿得起也放得下,比一般女子洒脱得多。横竖在皇帝身边也是闹心,干脆耳不闻为净,还少掉宫里那许多繁文缛节,又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
能想得开又做得到的女人,着实不多。世间多数人,还不是为了功名富贵蝇营狗苟?
萧宓搓了搓手,兴致勃勃,“这园子孤也是头一次来,你带孤去走动走动?”
国君对他这园子有兴趣,燕三郎也只得站了起来:“好。”
韩昭夫妇相视一笑,识趣地站起来告辞了。
国君亲临,邀景园上下奔走,忙成一团。萧宓对他人的忙碌浑然不觉,抓着燕三郎就去看大名鼎鼎的双泉,一边啧啧有声:“这泉水酿出来的酒,的确是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