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曲夫人皆来相送,看着女儿纵马远行,伤感之余,发自内心地一笑。
回宫的途中,林鸢倚在慕濯肩头,轻声叹道:“现如今,我身边只有你和丹桂了。”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的亲眷友人们各得其所,她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但又难免有些人去楼空的怅然。
慕濯吻了吻她的发顶,宽慰道:“过些时日,或许万公公他们会回来。”
“未必。”林鸢不以为然,“管家上了年纪,万全和万康乐不思蜀,八成会留在灵州。”
慕濯将她揽入怀中:“那就只能你我相依为命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在下。”
林鸢扑哧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而今,他与她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夫妻,高处不胜寒,但一生得此一人,也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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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飞逝,转眼便是年末。
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儋州阳光明媚,一个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女子摸索着走出屋门。
她穿着一袭粗布衣裙,曾经保养得宜的乌发悉数花白,双手皲裂粗糙,满是劳作的痕迹。
此人正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安国公夫人林氏。
如今她孑然一身,时文柏和时维已先一步离她而去。
时文柏从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沦为庶人,半生如大梦一场,兜兜转转又回到落魄寒门子,因是戴罪之身,还不如一介白丁。他一路上受尽押送官兵的侮辱和打骂,加上在牢里受刑严重,伤口未愈,就被百姓们泼来的污物感染,还没走到儋州,就在痛不欲生中断了气。
时维行动不便,随着路途往南,气候日渐炎热,他身上的臭味愈发浓烈,官兵们不堪忍受,趁着渡海之际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抛出船舱、沉进茫茫深水。
至于他死前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过被闷死后扔入池塘的庶弟,就再无人得知了。
林氏来到沙滩上,摸索半天,俯身拾起一枚贝壳,但下一瞬,有人用力将她推得一个趔趄,抢走东西,飞快地跑远了。
她呆呆地跌坐在海水里,混沌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些许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天,她带着女儿们逃离林家,只想去京城找负心的丈夫讨要说法,行至荒郊野外,却被成群结队的流民拦路,向她讨要食物和钱财。
流民面黄肌瘦,树皮枯枝般的手扒着她的车窗,眼睛发绿,仿佛恨不得将她们生吞活剥,她在惊吓中动了胎气,好不容易冲破包围,来到一座寺庙,九死一生诞下了两个女儿。
生来锦衣玉食的林家千金,第一次直面贫穷与潦倒,内心被恐惧侵占,她神思恍惚,唯余一个念头,便是男人终究靠不住,她必须尽己所能争取荣华富贵,才能保护自己。
她只是想要花不完的钱财,享不尽的权势,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朦胧中,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大步走进寺庙,对泣不成声的她道:“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当的男人伤心?大不了与他和离,回林家,阿兄养你们母女一辈子。”
林家?阿兄?那是什么?
她浑浑噩噩地走进眼前起伏的浪潮,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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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长安白雪纷飞,岁除已来临。
因先帝驾崩不久,年节没有大操大办,喧嚣散去,夜色笼罩,宫里灯火憧憧,室内温暖如春。
林鸢依偎在慕濯怀里,看着漏刻滴答,不知不觉,子时过半。
“陛下,新岁吉祥。”她眉眼含笑,抬头轻柔地吻住他的唇。
许久,两人分开,她面色嫣然、灿若云霞,微微喘着气,却是慨叹道:“这可是我与你度过的第一个岁除。”
“以后还会有更多。”慕濯拥着她,再次将亲吻落在她的额头。
林鸢莞尔一笑,想到刘奉御白天所言,促狭道:“明年便会是三个人了。”
见他怔住,她牵过他的手,动作轻缓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
“恭喜陛下,你要做阿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