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嬿嬿和白二已经离开了,阿皎觉得她不对劲,非要留下来盯着她。
李妙真觉得自己没什么异常,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虽说在夜里总是心情沮丧,可能是在北海里被吓到了。
偶尔,她也会盯着一个角落,唇角勾起,浮起一个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笑容。
只是这种短暂的快乐总会被突如其来的烦躁所占据,李妙真为了避免自己受到影响,她立刻着手调查骨科神教的光明神一事。
现在是天宝十四载春,北海里时光流转飞速,原来人世间已经过了年了。
去岁离开的时候,陈玄礼正咬死了杨国忠不放,双方正处于火热的斗争中。她正思考着去哪里打探一下情况,阿皎将头凑了过来。
“公主,”她贼兮兮笑道:“昨晚你说梦话了,你知道吗?”
“有吗?”李妙真镇定自若,自从她们从游牧民族的手里收了一套帐篷,最近晚上都睡得可好了。
“当然有!”阿皎夸张道:“你梦里总是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呢。”
李妙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皎,你别故意诈我,我可不是小梨哦。”
无辜中箭的小梨张了张口:“嗷呜……”
阿皎随手撸了把小梨的头,笑道:“怎么可能。公主在梦里,叫着罗罗呢。”
轰隆
李妙真艰难维持了好几日的平静崩塌了,她迅速脸红耳热,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咦?”阿皎非常感兴趣,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问:“这罗罗是谁?该不会是罗仙师吧!啊哈哈哈哈!你们叫的可真有趣!”
她放肆大笑,李妙真气得想打她:“怎么可能,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你听错了吧?说不定是萝卜,螺蛳粉,还有大葱卷烙馍!”
阿皎的笑声一顿,疑惑道:“那是什么?公主在梦中可没这么说,公主说,罗罗,放手,不行啦……”她的声音有点嗲,听得李妙真都浑身不适。
等会,她就要下去再买个帐篷,彻底跟阿皎分开睡。
“你们到底怎么了?”阿皎不依不饶。
李妙真只得含糊其辞:“也没什么,就是在北冥里,他总是抱着我,要知道我也挺烦的……”
“你烦吗?”
“是啊。”李妙真点头:“我都不想看到他。”
“我怎么觉得,公主不是心烦呢。”阿皎摸了摸下巴,翻眼想了一会,她也算是一只见多识广的蛟。
过了会,阿皎幽幽开口:“公主怕不是心烦,是心动且害羞了吧???”
第73章
心动?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去想,她怎么会对老罗心动!
可是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用一种不怀好意的音调跟她说话:不肯承认?你听听你的心跳得有多快,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又有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在狡辩:是害怕!
前者平静道:啧啧,老罗多喜欢你,有什么好怕的。
后者越发有气无力:算了吧,那是过去,现在他大概已经放弃了……
两道声音都消失了,李妙真的心里空空的。她闷闷不乐地垂下眼皮,嘴里还逞强:“阿皎别胡说。”
“公主长大了,也有心事了。”阿皎到底还是那个阿皎,她略带些兴奋道:“公主,有些事呢,一回生,二回熟!抱一下又算什么呢,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去体验一下极乐之境!”
小梨道:“咦,是去吃涮羊肉吗?”
“什么涮羊肉,咱们去吃涮童男。”
李妙真:“……”
她连连摆手拒绝:“吃人是违法的。”
“哎,谁说那个吃!”阿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悄声道:“等你阅尽千帆,就知道那不过是毛毛细雨,不值得挂念。”
阿皎难得说得这么有哲思,有文采,让李妙真也出神地回忆了一下幻境里的经历。虽然她那时醉了,衣衫不整,颜面尽失,但那种滋味就像是头次喝到桂花酿酒,入口便是芬芳,之后的每一口滋味,都醇馥幽郁。到最后有如烟花绽放,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似乎锁骨上还留有他的温度,彰显着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她的脸又红了。
阿皎见她失态,惊了又惊,捂着口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已经脑补了十二个时辰。
……
范阳城里戒备森严,守卫在城门口一个个盘查身份,除了要有过关的身份文牒,还看相貌。
李妙真伪造了一份文牒,她又长得像个栗特人,因此顺利进去了。
当然,她本来可以直接落到城中,但是李妙真担心引起拜火教妖师的注意,因此谨言慎行。
高大威猛的栗特士兵把守着范阳的坊市与街道,出入坊市还要再被盘问一遍。李妙真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知道如今的形势对安禄山并不利了。
她用穿墙术混入坊中,在里面转了一圈,毫不意外看到很多拜火教的红祠,想要进去却被拦住。
教徒叽里呱啦对她说了一番话,李妙真一个字也听不懂。
完了,她不会说外语。
她只好假装愤怒地跺了跺脚,转身就离开了。在北冥中,李妙真知道这红祠里供奉的并不是光明神,而是黑暗神。
想想也真够嘲讽的。
因为不懂栗特人的语言,李妙真在范阳城里几乎没什么收获,这里汉人很少,栗特人居多。日暮时分,她回到了搭在荒野上的帐篷里。
阿皎好奇道:“公主有什么收获吗?”
“戒备森严,大概是得到了长安城里不妙的消息吧。”李妙真盘算着:“要不然,我还是先去长安看看情况?”
“也不知道归真观怎么样了。”阿皎怀念了一下过去。
说起归真观,倒让李妙真心中一动,她云游四海无处为家,一直有些漂泊感。不过,要建个道观,首先缺钱。
她问阿皎:“附近有海吗?海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吗?”
谈到这个阿皎就很懂了,她兴致勃勃道:“公主想要什么?”
“我缺钱了。”
阿皎道:“那为什么不去赌坊?”
李妙真摇头:“赌钱不好,我想去海底砍点珊瑚,再捞点珍珠……”
阿皎不以为然道:“赌坊怎么啦,愿赌服输。不过对我们来说,海底的珊瑚不是很值钱,重要是品相。公主若是喜欢,过几日咱们去瞧瞧。”
她说完,盯了会李妙真的手:“今天没有买酒吗?”
“刚刚都说缺钱了。”李妙真指着帐篷外的几百个酒坛子,无语道:“你自己喝不说,还带坏了小梨。”
阿皎:“……”
她们在这已经住了几日,李妙真顺手画了张范阳城的地图。她给自己又搭了一个帐篷,彻底跟阿皎分开了。
黑夜降临,躺在温暖的褥子上望着黑漆漆的蓬顶,她想睡,但很难睡着。
忙碌的白日可以让她忘记一些事情,但是到了深夜最寂寥的时刻,孤独感席卷而来,伴随着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曾经她不是这样的。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蜀地的孤峰上,紫衣道士坐在月下,对月独酌。烈酒入喉,能短暂的冲掉一些苦涩的感觉,让往事不再那么频繁重现。
即便是醉了,他也不忘感知那系在猞猁脖子上的铃铛所传递的情绪,一直很安静,甚至很多时候还是喜悦的。
他当然不知道那只猞猁是因为能尽情喝酒,吃烤肉才如此喜悦。
孤月被浮云遮去,天地间也失去了色彩。唯一能陪伴他的影子也消失了,罗公远信手摔碎酒壶,踏云而去。
离开很多年了,回家看看吧。
.
清晨起了大雾。
李妙真起来便收了帐篷,她打算先去海底找点珊瑚,然后再去长安看看情况,最后去洛阳找人学一下栗特人的语言。
她喊了一声:“阿皎,起来了!”
帐篷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李妙真有一点不妙的预感,她掀开隔壁的帐篷帘子,进去一瞧,里面只有一只呼呼大睡的小梨。她揉醒了小梨,问:“阿皎呢?”
“喵呜?”小梨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道:“半夜就出去啦!说是去赌坊挣钱买酒。”
一夜未归,李妙真未免有些担心。附近的村落不多,最近的乡离这也就二三十里,她们曾一块去过那里。
她抱起小梨,坐着铁鸟就匆匆朝那边飞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妙真就到了地方,果然在附近察觉到了阿皎的气息。她找到了那个小赌坊,推开绘有七曜的木门,看到里面乌压压坐满了人。
大早上的,这么多人就有点诡异了。
人群里有胡人,也有汉人,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瞪着阿皎赌钱。阿皎翘着腿坐在对面的胡椅上,满脸得意之色,身边还堆着好多钱。
“怎么样?”她一拍赌桌:“还有谁敢来吗?”
众人议论着不敢上前,李妙真听人说,她已经赢了一晚上了,而且力大无穷,找事的都被打了。
阿皎见没人跟她玩了,非常不满,指着旁边那一堆钱道:“本金多少无所谓,谁敢来赢我,这钱都是他的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坐到了她的对面。李妙真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带着张铁面具,打量着这个小赌坊。
又脏又破,平平无奇。
墙上挂着光明神的画像,下面摆有供品。这也很正常,范阳一带的百姓都信奉拜火教。
她收回目光,短暂的这一点功夫,阿皎又赢了,和她赌的小伙子又气又恼,黑着脸挤出了人群。
李妙真觉得墙上的画像一动,似乎是光明神的嘴唇动了动,一缕黑气飘了进去。等她定眼再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刚刚是她眼花了吗?
她没有阻止阿皎,继续在人群后面默默围观赌钱。过了会,又有人输了,光明神的画像果然又动了动。
这次,李妙真看清楚了。
光明神,或者说是黑暗神,仍然拥有在北冥里的能耐,能吸收人世间的恶气。
这么来看,这黑暗神强大的可怕。
她的心思又飘回了建道观,于是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将独孤求败的阿皎给抓了出来。阿皎急忙搂住一堆钱,一边跑,钱一边哗啦啦往下掉,引起后面人的哄抢。
面对公主,阿皎很心虚,抖掉了身上的最后一枚铜板:“我就去玩玩,现在全没啦!”
“玩得好。”李妙真从空间里掏出最后一匹绢,道:“走,咱们去买酒。”
阿皎高兴道:“哇,好耶!”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三个月。
李妙真自从在海里捞了一棵又高又红的珊瑚,并将它卖给洛阳城的富商后,就暴富了。她去长安打探了一下情况,杨国忠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是还没倒台。
杨氏姐妹的光辉不在,听闻杨家又献了一个女儿入宫,身段相貌,翩跹舞姿,竟是不逊于贵妃。
只不过李隆基年迈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张榜寻求天下高道,可是谁都知道他砍了罗公远,竟无人来应召。
天下还算太平。
李妙真没有惊动任何故人,她将范阳城的地图放到了太子李亨的桌案上,就回到洛阳。她租赁了一套房屋,学了三个月的栗特语言。她本就聪慧,学得也极快。
洛阳城里桃李花开,又是一年春光灿烂时。
她趁着细雨蒙蒙的时候,独自去河岸欣赏美景。她又长高了一点点,淡樱色的襦裙似乎与花海融为一体,薄薄面纱下的娇容,已长成惊心动魄的美。
她快满十六岁了。
李妙真拿起荷叶幻化成的雨伞,犹豫了一下,没有撑开。雨中人很少,她漫步前行,忽见前面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中年道士倒骑毛驴,还背着一个渔鼓,在笑盈盈望着她。
她愣了一下,惊喜叫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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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道别的时候,张果曾说天宝十四载再见,果然应验了。
她高兴地奔了过去,围着师父叨叨说个不停,除了北冥里要紧的那件事不能讲,其余都说了一遍。
只是这样就不得不提起罗公远,张果看她神色有些异常,笑而不语。
等她讲完了,他才悠悠道:“妙真,你跟罗老弟闹别扭了?”
“哪有。”她立刻否认。
“是么?”张果似笑非笑:“听道元说,罗老弟最近伤心得很呐,都成了醉鬼。唉,看来还是道元信口胡说。”
李妙真心中咯噔了一声,半响没有说什么。她想问又不好意思,只得讪讪道:“师父怎么来洛阳了?”
“当然是来看你。”张果笑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十六岁生辰了,为师寻思着来看看你,你我师徒半年没见了,也该聚一聚。”
张果是老神仙,当然能够算出她身处何处。李妙真很感动,她出声道:“那师父可要在洛阳多住几日。”
“多住几日怕是不行,为师还要去一趟九宫山拜访故友。”张果道:“徒弟不如与我同去,此地在鄂州,倒也是个有灵性的地方。”
她好像听过鄂州这个地名,似乎是龙王白二的辖地。李妙真也没多想,道:“那就去便是。”
师徒二人都是行动派,李妙真回家抱了小梨,带着阿皎,便跟着张果一道去九宫山了。此山临近长江,据说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驾云往南,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便到了。
北方刚刚开春,南方早已春暖花开,山上松涛阵阵,仙雾缭绕。李妙真驻足欣赏这山间美景,只觉神清气爽,灵气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