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么单纯纯粹的,兄友弟恭,在将来几乎很少见了。
苏漾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干预。
但一回想,没了苏培盛还有王培盛李培盛,就像是没了梁九功,还会有别的人顶上,魏珠等人也未必就是不可或缺的,只是一直跟在身边,稍得两分皇帝的信任罢了。
九龙夺嫡不可避免,若他干预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与其已知的想去做改动,还不如坐观其变,有所准备。
苏漾最终还是没有让苏培盛回去。
“就你,留下吧。”
苏漾让凝夏把人名字记下,还剩两个小太监,都无需再听他们做自我介绍了。
现在留的是苏培盛与洪二。
凝夏看了眼苏培盛,随后提笔将他的名字记下勾起。
其余人送回内务府。
胤禛抱着撒欢乱跑的白白,对苏漾认真的感谢。
苏漾摸了摸他脑袋:“真乖,带着妹妹去玩吧。”
胤禛责任心很强,也算是看着娇仪长大的,他对她的责任心,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苏漾打算不动声色的让他俩,关系再好些。
将来若是他登了皇位,必定也会对自己这个妹妹好。
总算是解决了一番大事。
苏漾甩了甩胳膊,让多鱼帮忙揉一揉,之后再看着桌上托盘里的女戒,犯起了难。
她不太想抄。
这康熙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为啥要抄。
不过想了想,她让多鱼拿了笔过来,在送来的宣纸上,画了两个猪头。
随后掩耳盗铃的把这张宣纸,给藏在最后一页下。
又过了一月。
康熙来检查抄写《女戒》的情况,看到了那两个猪头,安静少顷,把苏漾折腾得更狠了。
间隙里,苏漾哆嗦着骂他。
她沉浸在角色扮演里,觉得康熙脸黑的情况十分有趣。
没注意,不小心漏了陷。
当时就是尴尬,十分的尴尬。
苏漾睁开湿漉漉的眼,就在刚刚,她喊了那个小侍卫的名字。
还连着皇帝一起骂了,骂他没事干玩刺激,明明是他故意的,还让她抄《女戒》。
结果就……可想而知。
掐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用了狠力。
康熙脸色有些沉:“你早就知道?”
濡湿的汗浸润在苏漾乌黑的鬓发里,她略带挑衅的抬起眉梢,咽了艳丽的眼尾像是无声的嘲笑。
“谁叫皇上懂易容,不懂缩骨呢?”
“那么大个汉子,身强体壮的,臣妾多少夜晚枕着皇上您的胳膊睡,难不成还分不出来,是不是您?”
康熙忽然发了狠的咬她,咬得她脸颊飞速一片红晕,额角细密的汗珠犹如下雨。
“你知道还欺弄朕!”
床幔一荡一荡的漾着水波,犹是点着烛火,昏黄的光晕在错落的树梢里,颤颤巍巍的受着夜里骤雨袭来的击打。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流水顺着屋檐瓦楞潺潺而下。
今夜下了好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闷热燥烦,一一洗刷了个清透,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下半夜,康熙拥着还没睡的她,徒生出莫名的感觉。
他沙哑的、带着餍足后嗓音像是夜晚最美妙的音符。
“从前你总是问朕,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还一连问了好些次。”
这个话题不是第一次聊了。
前几次苏漾很敷衍的扯过去。
这次康熙换了个角度问:“那我问你,朕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天下任我差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他想听她说,你去别人的宫中,我心情不好,能不能别去。
这样仿佛才能真正的证明她,她真的爱她。
是如他那般,对他怀着占有欲和强烈的期许的。
有时候康熙感觉不到她的爱。
或许有喜欢,也可能很明显。
但更深层次的爱念,像是被藏在深处,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是茂密生长,还是一颗幼芽,无人得知。
明明都已经有了孩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是个卑劣的人。
从小到大,他总是想要得到的太多。
“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
这句话像是张诱惑的、迷人的软妹币。
苏漾有些混沌的神志,被扯了回来,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明白康熙说的什么。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
刚刚与她抵死缠绵的这个男人,在诱哄着让她一脚扎根泥潭。
可她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
康熙是皇帝,她不也是贵妃不是?
要什么现在拿不到?
不过她还是说:“现在最大的愿望呢,就是好好陪你,然后安安心心的看着娇仪、小胤禛长大。”
人的一生这么长。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仅剩的那个愿望。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晚间不再做梦了。
曾经的那些超乎寻常人认知的东西,似乎如镜花水月一般,悄无声息的落幕。
除了她仅剩的一个,没有许下的愿望。
大概是老了,要死了之前,才会认知到,那一瞬间最想要的是什么。
回家也好,男人也罢。
现在她不太想考虑那么多。
若是从前她还在承乾宫里,当她那个一心往上爬,爬至佟贵妃大宫女的地位的低级宫女。
她大概是能毫不犹豫的,说我想要回家去。
离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
但现在面临的最大的生存,早在近七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
留下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脱。
朋友、亲人。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苏漾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又心思跳跃的想,她刚刚想的,说的话,容易立flag,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眺望未来的话。
不然总是感觉有点像什么,话本小说里,将军对未婚妻说,我打完仗就回来娶你。
结果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角色扮演的小风波过去,时间不紧不慢的走。
五月时,年仅六岁的皇六子胤祚在永和宫病死。
德妃乌雅氏哭天抢地,呕得吐了血。
消息传到苏漾耳朵里时,她神色微怔。、
去年德妃因一碗水端不平,忽视胤禛生活起居,而导致禁足半年草草带过;如若不是她还生了胤祚,劳苦功高,估计当时就被发落,以虐带皇族子嗣降位了,若是处罚在严厉些,后果最终如何,也不得而知。
结果谁也没想到,六岁的胤祚居然病死了,死得颇令人意外。
胤祚和其他夭折的阿哥们葬在一起后,又等德妃稍微养好了身子。
慈宁宫那边才发来一道懿旨。
褫德妃封号,降为乌雅氏贬为嫔,末了还住永和宫。
这算是时隔一年,终于慢吞吞、延迟来到的惩治。
苏漾却不觉得有多高兴,胤禛看到生母如此,估计也不会高兴。
人性使然。
一个生命的流逝,在历史上大概就是只有那么薄薄的几个字。
要是等她将来死了以后……历史会怎么写她?
估计也就是康熙贵妃打底几个字罢了。
一声幽幽的轻叹在她唇边溢出。
苏漾抛开三千烦恼丝,立志过好当下自己的生活。
管别人后世怎么说呢。
反正现在活高兴了就成,后世又影响不了她现在的日子,。
死后的事,自有别人来操心,她管不着。
康熙二十四年,其他宫里传来了喜讯。
康熙二十五年,几个孩子呱呱坠地,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康熙二十六年。
康熙二十六年年冬。
太皇太后病危,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皇帝每日在慈宁宫侍奉汤药,又率领王公大臣去天坛祷告上苍。
今年年初,太皇太后中风,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连脸都做不了细微的表情,只能用眼神示意。
年轻时强势狠辣的女强人,辅佐培养顺治、康熙的太皇太后,到老了,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
她更瘦了,瘦得眼眶深陷,形销骨立,身体轻得连苏漾都能轻易的把她抱起来。
眼看着就不行了。
苏漾给她擦了擦手,又试着喂了两勺子药:“皇玛嬷,你坚持一下,皇上马上就过来。”
太皇太后眨着眼,似乎在辨听她说的什么,许久才艰难的点了下头。
药石无医,她喝不进去,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苏漾给她擦了擦唇角的药。
皇帝才休息没一会儿,她已经喊凝夏过去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她似乎有了点精神和力气,硬是撑到了康熙的到来。
“皇玛嬷,皇玛嬷,您再坚持一下。”
康熙眼底青黑,嘴边有了冒出来的浅浅胡茬,哽咽的说,“孙儿还没好好孝顺您。”
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最后透过皇帝的人,看向远方时在想什么。
或许是走马灯,幼时呼朋唤友的一起骑马打猎玩。
又或者是那年,年轻的多尔衮,神采飞扬的喊住她,让她待在家里,等他打仗回来娶她。
又或者是除掉专权的鳌拜时,无比的畅快。
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定格在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幕。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昭圣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崩逝。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
第144章
太皇太后去世, 留了一道遗诏:身后事一切从简。
另皇太极于盛京安葬,已过多年,而她死在紫禁城的慈宁宫, 不必再去打扰安息,开棺合葬, 想离儿孙们更近些。
皇帝罢朝三日,心中大恸, 欲守孝三年, 被朝臣以江山社稷有害,百姓无益给劝了回来。
最终改为守孝一月。
满宫缟素, 禁食荤腥, 喧闹。
上至宫妃、皇子,八旗二品以上官员命妇,下至亲王、文武官员、以及外藩王, 台吉等, 身着成服,每日齐聚慈宁宫,哭灵二次。
太皇太后身前是个体面人。
死后也定住不要劳民伤财, 兴建陵墓。
康熙便拆了慈宁宫东侧的五间偏殿,以作“暂安奉殿”,没多久就将太皇太后的棺木, 移至其中。
而作为陪伴太皇太后六十余年的苏麻喇姑,神情憔悴,郁郁寡欢, 那日苏漾带着一众宫妃、皇子哭灵时,遇见了她。
一身缟素,头戴簪花。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颇受皇上尊敬,哪怕已经久不在后宫行走,但没有人会触她霉头。
苏漾上了一炷香后,凝夏扶着她起身,来至苏麻喇姑身边。
“嬷嬷,节哀。”
苏麻喇姑没有立即回应。
片刻后她抬起眼眸,吸了口气,道:“奴才晓得的。”
苏漾前些年受她有些恩惠,见她这般伤情的模样,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重与难过。
但她所处的不是苏麻喇姑的立场。
难过自然没有那么强烈。
于她而言,太皇太后活着时,是她需要时刻谨慎着,切莫逾越纲常,是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只有在长春宫里,一个人独处,或与康熙打闹间隙,才有喘息机会,或许在旁人眼中在与长辈来往时,就应该谨慎些、端庄些、小心些,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到底各中滋味,只有苏漾自己明白。
太皇太后去世,她沉痛难过之余,又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苏麻想起什么,突然道:“你有时间,也劝一劝皇上。”
皇帝自小送出宫,孙氏抚养在西华门的庄上。
期间对小皇子玄烨多有看顾,苏麻喇姑偶尔也会出宫去看看他。
后来入宫登基为皇,这么多年也是孝庄亲自辅佐后放权的。
两人之间的感情,更深更浓。
太皇太后生病以来,他就衣不解带,经常去天坛祷告祈求上苍,去世后又忙于后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苏漾也好久没看见他了。
她听苏麻喇姑这样一说,点头道:“皇上与皇玛嬷感情深厚,现在最是难过的阶段……”
她轻叹一声,垂眼。
不经意间看到几个阿哥们传着糕点,偷偷的、小口的咬了一下。
他们戳了戳胤禛的腰,正准备送过去时,被胤禛摇头拒绝了。
而年幼的小娇仪,抵不住饿,小小的,快速的咬了一口,吃得格外优雅、理直气壮。
哭灵一日两次,早晚,一次两个时辰。
苏漾如今是后宫的主位,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不好教这俩把东西藏袖口里,只能提前让俩小家伙吃饱再来。
这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吃两碗饭。
一天两个时辰下来跪着,放了柔软的蒲团,各种减轻压力的搓搓膝盖。
小娇仪吃了还悄悄的瞄着眼睛看过来。
刚好与母妃的目光相对,随后苏漾什么也没说,淡定的移开。
中午、晚上回去以后。
她让这俩小家伙一起泡脚养生。
热水里,她揉着膝盖。
还好她以前的隐疾,在生娇仪坐月子的那段日子里修养得大好了,后来再慢慢的一步步,彻底好了。
不然今年的哭灵。
她的膝盖在原有的疼痛下,怕是这双腿要废。
凝夏浇了水花,往她膝盖上淋。
多鱼拎着热水桶,慢慢往盆里倾倒。凝夏说:“主子,护膝明日换个新的,今日的有些瘪了。”
一连跪几个时辰,再好的料子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