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后,康熙坐在旁侧的椅凳上,手指在即将敲响桌面时,猝地收了手。
好像是进了一片,他不熟悉的领域。
沉睡的苏漾轻咳一声,在康熙温和而柔软的笑意里,翻身无意识的皱了下眉。
凝夏正好沏茶端过来,谨慎的低声说:“皇上,请用茶。”
“你家主子,怎么了?”
皇帝嗓音水凉微沉。
凝夏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低声道:“是西苑云榭楼起火那日,娘娘腰伤了。”
康熙手掌猝然合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来了!
苏苏终于搬家啦!!!
昨天审核好久没过,等了很晚,终于熬不住睡了,晚上9点见!
第55章
紫光阁那日晚上, 苏漾高烧不退,是康熙用烧酒擦身,一遍遍用冷水给降温下来的。
只是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他只能感觉到, 苏漾全身, 是没烧伤的。
后腰?后腰何时伤了?
她为何不告知自己?
冬日的茶,掀开杯盖后袅袅白雾升起, 氤氲了他英俊的眉眼, 以及微茫的黑瞳。
凝夏不敢看他, 沏茶后匆匆出来,那边的凝冬拉着她, 闪闪发光的一双眸子, 好奇的朝里张望:“姐姐,是不是皇上来了!”
西苑之行, 她没去,因为生了病。
病好, 苏漾也回来了。
结果回来没多久,说是要搬家, 又匆匆从潇湘楼搬到长春宫, 可谓是没好好静下来跟凝夏说两句。
凝夏按住她的嘴巴:“轻点声, 主子睡着了。”
殿内, 苏漾悠悠转醒。
她恍然间感觉自己还在潇湘楼, 半梦半醒又想睡过去,康熙叫醒了她:“别睡了。”
直直的一个激灵。
苏漾脑子瞬间清明。
她慌慌张张从美人榻上起身, 不太好意思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凝夏也不叫妾身。”
“看你睡得香甜。”康熙手指摩挲茶杯,淡淡道, “上次徐太医给的黑玉膏,可用完了?”
苏漾不知话题怎么东歪西拐,拐到了黑玉膏身上,只能坦诚道:“还剩一些。”
“你用午膳了么?”
苏漾摇头:“还未曾。”
于是康熙抬首,朝外喊:“去备膳。”
梁九功一声回答一声嗻后离开。
苏漾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皇上您今日怎么……”
怎么突然有空,来她这。
“朕听皇玛嬷说你今日搬家,特来看看。”康熙装模作样的朝周围看了看,“还不错,这次床不会小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本来是苏漾的一个借口,竟然也当真还成了一段玩笑,还因为这段玩笑竟然真促成了她脱离佟贵妃的掌控,外人要是知道,定得指着她说:不要脸!
这床笫之间的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往外说!
苏漾充耳不闻的扯开这个话题。
“妾身刚搬来长春宫,还不是很熟悉这里环境布局。”
她随手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润喉解渴。
“皇上以前可曾来过?”
康熙以前倒是没来过这,登基后宫中每年逐添了嫔妃,一宫几个依旧还住不满,有些宫就闲置下来,长春宫亦是如此。
于是,两人趁着梁九功去备午膳,起来绕了长春宫走了一圈。
长春宫是西六宫之一,曾住过明朝时靖皇帝、天启皇帝的几个嫔妃,这几日正是在不断往长春宫添置物品,铺设地毯、床幔、坐褥、靠背等两百来件。
明间设地屏宝座,上悬是空的,康熙兴致一来,提笔就写了四个字:大音希声。
只见上面笔锋遒劲千钧,入木三分,透着随兴所至的畅快与喜爱。
苏漾不明所以,不耻下问:“皇上,请问这是何意?”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康熙温温笑着,俊朗的眉眼带着轻快的笑意。
“说你读书少了,你还不信,这是老子所著《道德经》里的词儿。意思是说:越美好的音乐越有潜力,越被人所爱的美丽形象,越值得去捧着她爱护她。”
苏漾:“麻烦整点我听得懂的话!”
见她发飙,康熙挑起眉梢,收起刚刚的两分调侃,风流一笑:“这是在夸你!”
“不过朕觉得……这‘大音希声’,还是紧紧抓住手里,比较好。”康熙话语间若有若无的隐喻,听得苏漾想打人。
“以后这东西都挂匾上面?”
“嗯,”康熙点头后,携着她出了正殿。
苏漾有些不适应的扯了扯胳膊,“皇上,您干嘛,妾身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正常点!”
以往是康熙看不过去,喊她正常点,这次竟然来了个回旋针,戳到了皇帝身上。
不过这份转变,康熙并未在意。
长春宫还算大。
正殿前的铜龟、铜鹤,是讨巧的小玩意儿,侧东是绥寿殿,西边承禧殿,南面体元殿,转角处的廊廷下,可连通各殿。
一一走过去,雪阿还未完全化完。
苏漾从大氅里伸出手,接了一捧,出其不意的往康熙身上一扔。
康熙愣住,一时无奈的笑起来:“你也真是!”
他抖了抖龙袍上的雪,没有像苏漾想象的那样,也捧起一捧雪,往苏漾身上扔。
苏漾觉得他很是无趣,边走边揉了下膝盖,道:“皇上难道幼时没玩过打雪仗?”
“你也都说了是幼时。”康熙见她踩了下大氅,差点摔了,扶了一把,“你也大了,怎么玩心重。”
苏漾笑了笑,道:“皇上,妾身可不像皇上一样,年年见雪。”
她现代以前住南方,冬日很少见雪,还因为某年突然地一场大雪,染上了冻疮,足足好几年,才终于没了。
西苑一行,雪极大,而她双手双脚,都没生冻疮,可谓体质不错。
因此她毫无顾忌的可以揉搓一把雪。
将雪捧上手心的触感非常奇妙,她仿佛年龄也瞬间倒退回几岁的时候,见康熙没有生气的其他举动,苏漾便毫无负担的往他身上扔。
“皇上既然没玩过……”
她冲着皇帝嫣然一笑,明明未着胭脂,在雪地里也成了那唯一的一抹艳色,明艳生花,活色生香。
“那也不妨事,这打雪仗可简单得很!”
她睫毛上不知何时沾了雪花,白扑扑映着微红的脸颊,兴奋又开心道,“皇上,那日五子棋你还让妾身教你,这打雪仗可不需要妾身教吧?!”
她笑了起来,长春宫久未住人的寂静,也随着她一声声轻快的欢笑,而热闹生活。
康熙经不住她鼓动,特意将那些宫人远远的甩开了,才从旁边的叶片上,堆了一把雪,往她头上一扔。
苏漾快速躲开,结果没想到皇帝在这方面极为出色,竟然随着她头偏开,也跟着在空中变换了角度,正正当当竖在她头上。
苏漾:“……”
吃亏了吃亏了!
皇帝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哪有真的往女孩身上,还往头上扔的?!一般不都是等着被扔的对象吗!
果然是直男没跑了!
苏漾立刻甩开头上的雪团,不甘落后的也往他脑袋上一扔,说来奇怪,这大概是她来清朝后最开心的一天,没人看见,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互不相让的打雪仗。
眼见着一捧雪再次扔来,苏漾想躲,却由于力气有些不足,一时僵住不动,反而顺着这力度往后一带,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精疲力竭,也不管什么宫廷礼仪了,急促的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剪水眸子,潋滟流光。
苏漾摆了摆手认输:“不来了,皇上果然厉害!”
康熙此时也有些微的气喘,反而衬的平时面无情绪的冷脸,多了两分被感染的颜色。
他见苏漾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等气喘均匀了,才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
“起来,地上冷。”
苏漾胸口起伏剧烈,抬起头。
冬日温暖的阳光,在他身后跳跃着鎏金色光点。
他背着光,眼睑低垂着看她,黑瞳清润温柔。
刹那间似乎时光凝滞不动,记忆逆流而上,猝不及防又突地回到那夜七夕,摇曳着碎影微光的花船上,狭窄又暧昧的空间中,青年在灯光昏黄里,漫不经心的朝她瞥来一眼。
犹是惊鸿照影来。
砰砰砰——
苏漾手软脚软,她捂了下砰然直跳的胸口,轻呼出一口气,才将手放在那比她宽出许多手掌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很久,希望大家能喜欢~
凌晨前二更。
第56章
坤宁宫
正在用午膳的皇后钮祜禄氏, 将筷子往桌上一放。
姜黄姑姑立即道:“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钮祜禄氏摇了摇头。
“皇上呢?”
姜黄姑姑沉默片刻,说:“皇上下朝后去了长春宫。”
她怕引起皇后心情不舒服,急忙转移话题:“这几日娘娘可算可以好好歇息了,娘娘想吃点什么, 奴才吩咐御膳房准备着。”
皇后钮祜禄氏摇摇头, 让她不要去忙。
她桌上的膳食,也是简简单单的素菜, 肉类都是极少的, 她近来胃口不太好, 姜黄姑姑猜测,说不好是太过劳累导致。
冬至那天, 荣嫔的儿子长生, 送入皇子陵。
冬至后的第二天,出宫前往西苑, 操心劳肺,冰嬉活动随时内务府在准备, 拍板的可是她。
云榭楼起火一事,她又忙里忙外, 在康熙派人协助下, 才算是了结了。
事情一茬接一茬, 似乎都没有休息时间。
确实是太累了。
不过休息, 也只能短短休息数日, 马上迎来一年一度的春节。
她又要开始准备除夕夜的宴会。
毕竟她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这些事都是需要她操心的。
“你说……皇上这次会停留多久?”钮祜禄氏拾着筷子,夹起一块素菜,含入嘴里慢慢咀嚼。
“安嫔曾也是皇上心中人, 荣嫔也为皇上诞下子嗣,宜嫔解语花,善解人意。”
“你说,苏贵人既无位极人臣的父亲,又无子嗣,怎么入了皇上的眼?”
姜黄姑姑迟疑道:“这……这也许是合眼缘吧。”
皇后说得对,苏贵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就是皇帝从忙于前朝各事下来,心口分出的一点点喜爱,除此之外,还是佟贵妃亲自推出的。
皇后钮祜禄氏淡淡一笑:“罢了,有人应该心里很膈应。”
把一个貌美的小宫女推出来,原以为能以她固宠,却没想到竟然让这棋子给跳离了棋盘,占据一方稳稳当当的,三足鼎立。
如今是荣嫔、苏贵人、宜嫔,占据上风,在皇上那留了位置。
单单稍微突出点,只是贵人一个。
“可惜了,”皇后没吃几口放下筷子,脸色如常,平静而端庄,“可惜……”
她和太皇太后想得八九不离十。
太皇太后绝对不是说,只是潇湘楼的床小了,而让她搬出去。
原来佟佳仙蕊进宫,颇得皇上几分照拂,后又多了一个苏漾苏贵人,这前朝的势力就隐隐的往上凸显,后宫不仅仅是皇上的后宫,同时也是他权衡前朝的手段。
皇后倒不是很介意。看着苏贵人如今受皇上爱重的模样。
看多了,便觉得这次一如既往,苏贵人除了性子恭顺谨慎些,古板些,也只有这张脸还能在皇帝那留下一席之地。
“不过这后宫,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无势无力,便能旁观在外的。”
*
长春宫,午膳过后。
苏漾起身在屋内消食。
康熙被她晃得眼晕,伸手把她拉过来,差点给一扯扯到怀里坐着,还好苏漾半路肚子一疼,弓着身子蹲下来。
“你怎么了?”
苏漾老老实实道:“吃撑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了。”
苏漾抬头瞪了他一眼:“废话,妾身又不是不知道分寸,只是稍微多吃了一点点而已!”
康熙微挑起眉梢,“朕听说你腰伤了?伤哪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说?”
苏漾撑着膝盖起身,伸出手指比了比:“就这么一指甲盖的伤口,还跟你说,妾身可怕死喝徐太医开的药了。”
她往那边走了走,按了下后腰的那处伤口。
在黑玉膏药下,已经好了许多,就是……就是原以为红痣能消掉,却没想到这黑玉膏确实不是凡俗之物,硬是将伤口结巴后,祛得疤痕明明白白,只剩下粉红色的皮肉,估计再过两日就能完全好。
那痣似乎是从肉里长出来的,和皮肤的关系不太大,这次皮肤被烧伤,结果依旧傲然挺立在腰侧,昨天让凝夏给上药后,凝夏还说,好红。
“黑玉膏药,乃徐太医多种罕见药材制成的。”
康熙似笑非笑的,又充斥了一丝丝的威胁,“你说,朕要是把这事告知徐太医,你以后还想要黑玉膏,可怕是难了。”
苏漾脸色微僵,“那皇上你不告诉他,绝对没问题!”
谁喜欢自己粗糙着一张脸呢!
当然这种像徐太医都深感心疼的东西,定是好的!
“除非你让朕看看,你后腰处的伤,让朕看看严不严重,朕保证不会告诉徐太医,你这用来干嘛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