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榜下捉婿翻车了——瑞曲有银票
时间:2021-09-22 08:33:31

  而这几日来,裴和渊受的苦,吴启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冷起来浑身打摆,热起来连鼻间呼出的气都发烫,醒了后更是筋麻骨酸,连站立都勉强。从榻上到浴房短短的距离,若没有他的搀扶,他们郎君早便软到地上去了。
  许是刻意隐忍,又许是因为喉咙肿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缘故,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曾闻过郎君半句痛楚呻唤。
  暮阳渐收,鹧鸪在浓荫里低低啼叫。现实世界将要进入漫长的黑夜,而昏迷中的裴和渊却在日夜间不停转腾,对时辰毫无察觉。
  五脏七窍像在冒火生烟,人更如同被抛掷在虚无的空间之中,不停地发着无秩序的梦。
  在那些个梦中,裴和渊偶尔是个旁观者,偶尔如提线木偶一般附着在前世的自己身上,将旧日场景一幕幕再现。
  比如眼下。
  烈日匝地,映得宫室亮亮堂堂。
  美人榻上卧美人。眉宇慵懒的女子正仰躺在软枕之上,一双莲足如莹玉,双双摆在裴和渊的膝头,踩着团龙的龙身。
  “殿下……”这人娇着嗓子唤着他,又抬起一只脚在他膝上点了点:“听说殿下当众下那位常小娘子的脸,不但直接拒了她送殿下的荷囊,还要替她与旁的人指婚,因此惹得太后娘娘不悦……殿下为了我与太后闹,我甚是担心呢。”
  “为了你?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头也不抬,手执细毫,稳当地在那小巧的甲面上绘着艳丽的水芙蓉。
  对方不以为杵,还笑道:“殿下玉貌冰姿,这张脸哪个女子见了不垂涎三尺,不心心念念要做殿下枕边人呢?我不往脸上多贴些金,又哪里留得住殿下?”
  “所以你看中的,就只是孤这张脸是么?”
  “自然不止……”女子偎近来,不知死活地抬起脖子去蹭他的唇角,嘻笑着没个正形道:“殿下腰力强,床技好……”
  他淡声道:“让你受用无比?”
  话出口才意识住,到底是受了这人影响,荤话竟也能接得淡定许多。
  “就我受用么?在榻上如狼似虎的,分明是殿下……”女子故意将长音拉得足足的,怕是绵糖拉出的丝都不如她这矫作之态。
  不安分的足被握在掌中,他沉下眸子观赏片刻,忽而搔了搔足底,就势推着倾身上前:“那便再来一回,孤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缠着人不放。”
  “殿下是要白日宣淫么?不、啊……”
  衣衫履带散了一地,帐内惊呼阵阵,令人掩目羞听。
  旖旎招来荟蔚云雾,须臾雾墙褪去,缠绵嬉闹的男女隐没,眼前又变作另一日的场景。
  晨曦闯入林间,将腾浮中的雾气割作道道光束。
  而在这清气浮荡的林间,刚刚结束一场明目张胆的暗杀。
  现下躺在裴和渊跟前的,是对他至为忠诚的亲随——吴启的尸首。
  他的亲祖母常太后,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若不听从她的安排,若是再敢忤逆于她,他身边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犹记得刚回大虞时,他也曾有过纯粹的豪情满志,想当好这一国之储。可镇日追欢取乐烂醉如泥的生父,强势把持朝政不止,还要把手伸到他宫殿中随意拔弄,妄图拿捏他的祖母,以及周遭胡尘四起枭民纠反,却只会感叹今不如昔,只想得过且过的朝臣……
  一堂又一堂,都让他感到倦怠与颓然。
  便在这份怠与颓中,有个鲜活恣意,满脸精乖之气,胆子大到没边的女子厚着脸皮赖在了他身边。
  初时他对她仅有的,也只是兴趣罢了。甚至觉得她徒有一张俯拾皆是的脸,压根不能引起他心内半点涟漪,甚至只拿她当作无聊时逗趣的猫儿,被缠得烦了,还要皱起眉喝斥几声。
  可他的恐吓与威仪,冷待与讥言,在她跟前总如冰雪遇热般迅速消融。
  他揣度她别有用意,或是贪恋荣华,或是履行着最蠢细作的角色,妄图诱他撩他,使他沉迷那张美艳的脸,溺于她那拙劣的引逗。
  可慢慢的,在她跟前他一颗心进退失据,心思更是一览无遗。
  到后来,身心都为她失守,对她沉迷。甚至考虑起如何才能将她扶上太子妃的位置。
  而这一举动,自然惹来了他那位祖母太后的不满。
  不,是巨大的震怒。
  一切的转变,皆发生在他出宫探望他那位好二姐的那日。
  趁他不在,常太后陷害他的杳杳为东罗细作,将人拘到地牢施刑。
  待他心觉不对提前折返宫中时,见到那娇滴滴的,被他捏一下脸都要嘤嘤啜泣的人儿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还有人经太后授意,险些凌.|辱于她。
  那是头一回,他完全失控,发怒砍杀了一大帮人。不仅是拘她的、地牢中对她施刑的,甚至是畏于常太后威仪而未有及时向他报信的,她宫中的所有侍婢,也未能逃脱。
  血腥之气在鼻底发散,哀求声于耳畔如仙乐律动。
  人生第一遭,他品尝到杀戮的快感。
  原来杀一个人与杀一群人,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仿佛打开哪样神奇的匣口,行事无忌之后,抛却所谓的道德枷锁之后,将所有人都视作玩物,原来那般舒坦自如。
  扯下那些虚伪的面具,将人捧飘了再高高摔下。听着他们自高空跌落的声音,极为悦耳。
  朝堂之中的游戏渐难满足于他,战场上的厮杀,金戈铁马的血流成河才能让他兴奋得浑身发痒,而满腔的畅快狰狞,更使他感受到莫大的愉悦。
  生于他骨子里的,不止那倔蛮的违逆,更有流淌着的征服欲望。
  除掉宫中朝中的障碍之后,他想做的,便是让这天下都属于大虞,都臣服于大虞。
  仅用了两年,他做到了。
  他让那个日暮途穷的国度,再度令人畏惧,使人闻之丧胆。
  唯一令他不悦的,便是他心尖上的人儿,开始疏远他了。
  基于此,他愈加患得患失,愈加狂躁难平。
  甚至见她与身旁的宦侍闲话半句时,醋意在他胸中横冲直撞,怒意更是势如燎原,将他裹在其中难以挣脱。
  他忿然不能自抑,恨不得将她拘于身旁,与他寸步不离。
  而几时开始发现有另一个自己的呢?又是为何,会自暴自弃般任由另一个自己随意取代的呢?
  是亲朋挚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令他心灰意懒,还是她一回又一回的逃离,一句又一句的控诉,令他数度感受失去的愤怒与绝望?
  乱麻一般,他理不出头绪来。
  唯一能确认的是,眼见至爱死在自己跟前后,他凄入肝脾,被彻底击溃,人像散了架一般,甚至一度萌起轻生之意。他甘愿把自己困在一方虚无的地界,封闭五感六识,长久的沉睡。
  ……
  自辗转翻叠的梦境转醒后,裴和渊被搀着去浸了最后一趟的药浴。
  那趟药浴劲头极大,几度烧到人靠近他都觉得发烫,那一整个浴桶中的药汁像要打起滚来似的,与他整个人一同冒着烟。
  或许该谢上天垂怜,倚着强大的心念为支柱,裴和渊到底度过了死关。
  观察两日后,夏老神医自他身上取了血引,再把调好的药喂给关瑶。
  自诊治到病愈,约莫一旬光景,关瑶终于摆脱了那突如其来的疫症,且保住了腹中胎儿。
  这晚月星半掩,裴和渊如行窃小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关瑶房中。
  多日不见,他对她自然渴念,眷恋的目光描摹着那如画的眉目许久之后,又在小腹处流连起来。
  虽怀有身孕,可月份到底不长,那肚儿本就不显,这般平躺更是瞧着与素日无异。
  是他太过自负,总以为自己能赢能控制,却没想到在她的事上,自己情绪稍有动荡,那人便要伺机与他争夺这幅身躯。
  而经了那些事后,她定是对他越加齿冷至极,对他只余失望与愤恨。
  这些时日他之所以不敢出现在她跟前,便是怕她再提和离之事。
  若是提起,他知自己再难拒绝。毕竟他的立场和勇气,已单薄得一吹便散。
  除此之外,他亦怕情绪再有波动令哪处失守。可为今之计,只能做足心理准备,就是咬碎牙,也不能再让另一个出来为恶。
  正值脑中天人交战之际,榻上那熟睡之人的睫儿微颤两下,接着,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来。
  四目相触,裴和渊心头微跳。
 
 
第4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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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是个对视, 裴和渊却宛如惊弓之鸟,险些自房中逃离出去。
  可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等着她开口哄撵, 或是再度出声斥他。
  夜静更阑,偶尔晃动的灯烛将人的影子做得模模糊糊的, 像极了裴和渊失措的内心。
  而关瑶, 目光却是异乎寻常的镇静,当中不见抗拒或是厌嫌。
  可越是这样才越反常,越是教人捉摸不透。
  裴和渊喉结耸动, 正想说些什么时,关瑶开口问他一句:“我阿姐的死, 到底怎么回事?”
  裴和渊缄默了下,继而哑声答她道:“是我太大意了。”
  若非他因着那解除婚约的圣旨怒而对新帝出手,牵得新帝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贺博正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快便谋害到关贵妃。
  毕竟再怎么下套,有新帝护着总要忌惮些。可新帝被牵制,贺博正行事自然方便许多,也少了许多顾忌。
  也便能说, 是裴和渊,变相推动了关贵妃的死亡。
  这整件事中至关紧要的三人,幕后指使自然是周皇后,贺博正是局中的谋划人,而动手的人,则是杨莺的丈夫,太医局那位小医官。
  杨莺借住原来的靖王府时, 贺博正便就对她有过好感。只杨莺那时一心在裴和渊身上, 对贺博正并未多作搭理。可王府庶子一朝成了东宫之主, 而被害得嫁了个小医官的杨莺,自然便生了旁的心思。
  这事被周皇后得知,周皇后便愈加用心归拢着杨莺,并助其引诱贺太子,且游说贺太子仇恨上关贵妃,并在适当的时候,提供除人的好法子。
  通过杨莺告知贺太子,道是其母本为平民女子,因与关贵妃生得极为相似而被当时的靖王收为妾室,且诞下贺博正。
  在幼子贺博正出生后,靖王因怕被知晓自己寻了这么个生得肖似关贵妃的女子,会对关贵妃有所影响,亦会引皇兄不满,便残忍地把贺博正生母给杀了。
  而与贺博正勾在一处后,杨莺自然承了周皇后的授意,将其生母死因告知贺博正,而果然,贺博正被杨莺刻意的添油加醋而对关贵妃恨上心头,将所有的罪都归于关贵妃身上。
  本着为情郎分忧,也是为自己扫除障碍的利心,杨莺游说着自己夫婿在关贵妃所服用的药中动了手脚。
  那小医官也是被杨莺迷得厉害,竟听信了枕边人编撰的鬼话,以为动了手脚便能被太子殿下重用,便能宦途坦荡得妻子欢心,却不料事发之后他根本来不及说出实情,便被贺博正授意治了死罪。
  而杨莺,则直接换了个身份待在贺太子,不,应当是今时今日的大琮新帝身边。
  ……
  听罢裴和渊所讲,关瑶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都不曾吭声。
  而裴和渊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似的,随着时辰的推移而越来越紧,越来越令他呼吸困难。
  床榻动了下,是关瑶打算爬起身来。
  裴和渊搀扶的手才伸到半途,便被那双拒人千里的冷漠双眸觑得不敢再动。
  在枕上靠定后,关瑶道:“我要回顺安,我要亲手替我阿姐报仇。”
  “报仇”这样的字眼,当即令裴和渊心下浑然一凛,他忙启唇道:“此事不需娘子费心,我可以……”
  “夫君如何做?直接杀了那些人?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关瑶直接截断他的话,停顿半刻,又弯着唇说了句:“夫君既手眼通天,动辄打杀算计,想来能助我替阿姐报仇?”
  裴和渊蜷了蜷指节:“娘子……”
  “如今阿姐没了,我关家也算彻底失势了,我若与你分开,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来踩我们一脚。暂且保留着你娘子的头衔,旁的人怎么都要忌惮三分。”
  说着,关瑶还侧着头去睇裴和渊,半开玩笑道:“更何况那杨莺可是对夫君你念念不忘,想来眼下也是挂怀不已。我若与夫君仍在一处,便是让她眼红妒忌得夜不能寐,也值当了。”
  原本听她称呼依旧,裴和渊还道事有转圜,可说起这些时,关瑶话中的笑意根本不及眼底,且这声声句句,都不带情意。
  当中的态度,已表述得很是清晰。
  裴和渊胸腔酸涩,周身涌动着难以体味的心绪。
  半晌,裴和渊低声答了句:“好,我听娘子的。”
  娘子愿意利用他,也是好的。
  他甘之如饴。
  关瑶将头摆正不再看他,长长地呼吸了一下,像是对这场谈话已经意兴阑珊。
  裴和渊唇线抿直,沉声道:“娘子好生歇息,我不扰你了。”
  关瑶不语,并未出声挽留他。
  凉浸浸的月光泼泻一地,裴和渊起身往门口去。手将要触及门扇时,身后矍然传来清寒的声音:“既要给我下堕胎药,又为何临到头来反悔?”
  裴和渊倏忽滞在原地,半步难迈。
  关瑶的问不止一句,她继续道:“荣叔为何总说你古怪?”
  “还有吴启说你总是言颠语倒,说你有时夜半梦游,说你性情反复……”
  裴和渊回身,正迎上关瑶投于他身上的目光。她轻声问:“夫君有没有事瞒着我?”
  榻上之人声音娓娓,眸中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刻意的探究,却如同世间最为亮堂的烛光,要看穿他刻意隐藏的所有。
  壁漏的滴答声莫名缓了下来,在这不算意外的问询之下,裴和渊似乎整个人都变钝了。
  乱糟糟的脑中,有声音在催着他将所有的事都悉数付之,有声音在嘲笑他遮遮掩掩不够直白,另有声音在让他谨慎,提醒他坦白的背后,许是难以承受的反应。
  诚然他也并不想在她面前多作伪装,可当真在意一个人时,谁又会愿意在自己爱的人面前露出狰狞丑恶的嘴脸,曝露恶浊不堪的过去?只偏偏另一个他已经把他的面具扯得七零八落,他的狼狈他的失态他的不择手段,早被大剌剌地摊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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