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不会把夏油的性命押到筹码台上。
我硬生生折断他的手腕,赝品吃痛之下松了松手,原本就没有固体形状、只是因为被我持有才维持形体的骰子流水一般从松开的双掌之中淌了下去,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转,转了半天,才终于摇摇晃晃地踮起一角尘埃落定。
判定成功。
“这颗心我收下了。”
我朝后仰了仰身子,眯着眼猖狂大笑,松开掐着赝品脖子的手,抓住从胸口穿出将我们两人串在一起的刀刃用力一转,在他胸口剜出一个和自己身前一样的窟窿,硬生生将那颗心脏挖了出来,连带着刀尖一起按回自己的胸膛。
“你的命我收下了,赝品。”
不会跳动的心脏在我身体里面颤抖着逐渐冷凝,我垂眼看了眼胸口溢出的黑泥随意往后一靠,就感觉自己隔着刀倒在伏黑甚尔的身上。
他没有扶我,但也没有抽走刀让我在那个赝品面前摔个大马趴丢脸,只是任由我挂在他的刀上勉强支撑身体直立,假装自己是个咒具一样一动不动,连胸口都硬的硌人。
我整个人都失去力气软倒在伏黑甚尔身上,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嘲讽了假货一句:“和夏油一起被锁死在那个身体里面的感觉不好受吧?”
从夏油一开始的表现就不难看出他和夏油共享身体的同时也是共享生命的,不然他大可以直接消除夏油的灵魂然后自己完完全全侵占那具身体。
像他这种人可不会有什么同甘共苦的精神,冒这种风险和另外一个不稳定的灵魂共处一室,我只能猜测他是因为挣脱不了这具身体。
至于能交换身体的他为什么唯独会被锁在那个身体里面……我猜大概可能是因为我的诅咒作祟吧。
如果在
上个世界中他没有死在我手中一次,诅咒对他的作用恐怕微乎其微。
可谁让他死了一次,又中了不死的诅咒呢?
侵占别人的身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我收的这点利息还真是便宜他了。
“你在融化啊。”
伏黑甚尔终于抽走了刀。我整个人一晃,身子不由自主地就瘫倒下来,又被他穿过肋下拦腰提住,面条一样夹在他的胳膊肘里头摇来晃去,大脑眩晕的厉害,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我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的倒计时还在延续,并没有因为我的投掷成功而被覆盖。虽然整个领域正在破碎,但只要投掷能成功,我才不在乎这个。
“也没有说许愿上限吧……”
一张残页就足够将天内理子封存,一部分残页就能够影响到圣杯,那book作为一整本“书”,能够许的愿望……大概不会像圣杯一样少吧。
我走神这么想着,等到自己视野骤然矮了一截才意识到伏黑甚尔蹲了下来,下意识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的双腿已经消失不见,并且膝盖往上还在不断融化,变成像黑泥一样的物质粘稠滴落,最后和满地活物一般涌动着的黑泥融为一体。
只有那枚投掷出成功的骰子还兀自倔强地浮在黑泥之上,黑泥看起来是很想吞没掉它的,但一时半会儿似乎无从下手,只能将它团团围住,以至于平静的泥淖表面突起一个突兀的鼓包,我伸手摸进去,还能够感受到黑泥恋恋不舍的拉扯力。
“之前想要圣杯,现在想要我的骰子,你未免贪心过头了吧?”
我还是强行把骰子扯了出来,靠在伏黑甚尔身上举起手。对着光打量着这枚引动了不少腥风血雨的骰子,还是觉得很难想象这玩意儿居然能勾引的这么多人dokidoki。
这个场景应该挺瘆人的,周围都是死尸和断壁残垣,黑漆漆的人类恶沼泽一样铺了一层又一层朝着那个捂着胸口倒下的僧人迫不及待地淹去,而唯二两个活人一个在融化,一个看着另一个在融化。
横插过来的手当去了灯光也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手中一轻,骰子就被伏黑甚尔伸过来的手拿了过去熟络
地在掌心中盘了一圈,还对我非常自然地说:“不是六面的?难怪摸起来这么不顺手。”
我伸着手像个傻叉,看着自己的指尖开始细微的融化,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烤化的蜡人一样逐渐洒的满地都是。
但是按照我死亡的时间线来说,我现在应该不叫融化,叫腐烂才更准确一点。
我一边这么不着边际地想着,一边随口对伏黑甚尔说:“最后一个愿望你帮我投吧。”
“你倒是放心我。”
他灵活地盘着那枚骰子,我只能看见蓝汪汪的颜色在视野边际闪烁,想来他盘的不像他说的那么不顺手。
“反正许愿权在我地方,你只要当个工具人就可以了,”我冷酷无情地说,“我手放不下来了。”
“那你刚才举起来干嘛。”
伏黑甚尔伸手把我聚起来的手按下去,然后非常无语地拿着我断掉的手和我面面相觑。
“医疗费从你工资里面扣。”
“是我有工资还是你这胳膊还能接?”
索性我那只手断掉没多久就直接化成了黑泥消失不见,让尴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无所谓地收回视线,瞥了眼自己仅剩的上半身催他:“你快点,我快死了,得把剩下的事做好。”
“其实你和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也就一年多吧?”伏黑甚尔停住了把玩骰子的动作,骰子也成了蓝盈盈一个点滞留在我的余光里头:“让我算算时间……两年都不到?你就能为他们两个做到这种程度,你还说他们俩不是你姘头。”
“姘你妈个头,”要不是现在只剩下一只而这只胳膊我还有用,就算只剩半截身子了我也非得一拳捣伏黑甚尔脸上揍他满脸花开,“都得他妈怪你这个王八蛋。”
“不管是谁在这里我都会这么去救。”
我看着天花板,然后就看到伏黑甚尔那张脸出现在我头顶上,黑发垂落眉眼凌厉,唇角竖着刻下一道刀疤,性感又英俊的野性十足,像只低着头俯瞰人的猛兽。
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能从这个角度看到伏黑甚尔的脸,是因为我现在枕着他的腿。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认识的人死在我面前了。”我平
静地叙述:“我不想再感受那个时候的无能为力了。”
“哦。”
伏黑甚尔相当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摸了摸我的额头笃定地说:“你果然也疯了。”
“那也是你害的。”
骰子从他指尖咕噜噜滚落,又咕噜噜撞到我的右手快活打着旋,像永不会停歇一样支楞着快活地转成一枚蓝汪汪的梭子。
我肢体麻木的像一截枯木,触觉早就已经消失,痛觉也无影无踪。嗅觉中传来的血腥味渐渐弥散,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还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右手残余的那一点微弱感触和耳朵里面逐渐远去的声音。
最后一个愿望……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愿望吧。
“交换我和五条悟的位置。”残余的光线最终归与黑暗,我一动不动地仰着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来,“我来承担狱门疆的封印。”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一次面对死亡也没有什么好恐惧的。
况且相比起上一次心有不甘地死去,这一次已经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这一次是我竭尽全力之后能给他们最好的结局。
尘封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复苏,我下意识偏了下头,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的左手刚才已经消失了,视觉也已经消失了,左手用来投掷自身命运的骰子也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过也没差,反正这次也没什么非要复活的必要了,另一个只有在死亡之后才能投掷的骰子没了也无所谓。
旋转的不曾停下的骰子也终于在使用者说出最后的愿望时逐渐滞缓,最后摇摇晃晃、又精准无误地落到了那只微微摊开的掌心里面。
如她所料,显示的结果是大成功。
“掌握天命的骰子”能够投掷出来的结局并没有这么随机,只是要想强制达成某个愿望,必须要用同样重要的东西去交换。
这才是“交换”的意义。
“以令咒之名……”
伏黑甚尔看着枕在自己腿上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了的女人——或者说少女,抬手合上了她已经看不见也感觉不到触碰的眼睛。
“滚吧,伏黑甚尔,”他听
见这个和自己一惯相处不来的家伙说,“带着这几张book残页滚吧。我和你们的契约都转移到这上面了,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们。”
她融化的只剩胸腔,接着露出那颗胸腔里头被她临时塞进去的不属于她的枯死心脏。
很快心脏也被吞没,渐渐的就只剩下一颗脑袋,黑色的长发散在他的腿上,藻类一样浮在污浊的泥淖表面起起伏伏,最后还是一点点被沼泽吞没,只剩下拿着骰子的右手还顽强浮在黑泥之上骤然收紧,死死攥住那枚投掷出最后结果的骰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抵抗着来自外界的吞噬。
他一向都不太了解这人,也不太懂她行事的动机。会回应她的召唤也只是因为生前他活的浑浑噩噩,死后他也死的浑浑噩噩,骤然间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一时兴起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正好错过了死前那一期的赛马结局,这才回应了这个死于自己手中的受害人。
跟在她身边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毕竟小姑娘顽皮是顽皮了点,但做事又过分正派,到底是从普通人社会中走出来的咒术师,作风和古板的咒术师家族也不相同,他能找的乐子着实不多。
所以最后也就只能偶尔从她身上找找乐子,又往往会被自己的另外几个……姑且算是同伴的家伙报以谴责的目光。
作为从者的日子其实也怪无聊的,以至于他最后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为了五条家的六眼小鬼和那个会咒灵操术的小鬼做到什么程度。
看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当初召唤出自己的会是她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挺相似的。只是让她知道的话,肯定要恼羞成怒了。
能够让人重新受肉的黑泥对从者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二宫杏的干扰,所以即便她是躺在自己腿上融化消失的,伏黑甚尔也依旧没有受到黑泥一丝一毫的侵扰。
最后受到令咒的控制,他想了想还是放弃抵抗,任由那点微弱的效力操控自己的身体,拿着几张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残页跳到了没有被黑泥淹没的高台上,无动于衷地旁观
因为二宫杏的死亡和圣杯的失效彻底失控的黑泥浪潮一样汹涌地吞没废墟和满地尸骸。
那个咒灵操术使小鬼的尸、还没彻底成为尸体的尸体也仅仅只是稍稍得到了一点缓冲,就被彻底淹没在浪潮之下,连狱门疆都不知道被冲到了哪去。
而他只是作壁上观。
毕竟这些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他那个曾经的御主残留了点尸骸下来,他或许会出于一点她也给过自己几毛钱的同情把她捞上来。
可惜她死的尸骨无存,那枚骰子最后也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去,他也就不下去做那种无用功了。
污浊的黑泥不愧是人类恶的具象化形态,仅仅只是在脚下流淌都让人看的浑身不适,更别提因为两个圣杯的消失,它开始狂躁地汹涌起来。
涉谷站无数死者的怨念被黑泥扫荡吞噬,连带着咒灵一方布置在涉谷站还存活着的咒灵都被席卷而至的黑泥扫荡一空。如果不是伏黑甚尔见机不妙又往上窜了几截,现在他大概也要被迎面扑来的黑泥给拽进去了。
但他也差不多没有什么可以躲藏落脚的地方了。
他又不会飞,也没有咒灵能驱使,这破地方被破坏的基本上没有一块好砖又深陷地下,就算现在上去了,按照黑泥现在高涨的势头以及这里死了这么多人的怨念,他估计淹到上面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没有地方可以逃的。
虽然亚瑟他们都没有直说过,但是看他们几个平常的表现也不难猜出黑泥这种东西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大……指不定这个城市都不一定能保住呢。
想到这里伏黑甚尔顿了一下,又颇为无所谓地想:反正也和他没关系。
所以他也懒得折腾,干脆盘着腿原地坐了下来,屈起胳膊架在腿上支着脸,看着洪水一般迅猛高涨的黑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心想这么结束也总算能轻松了。
毕竟他和二宫杏之间的相处也不能算是和睦。
但黑泥最终停止了高涨的势头。
即便不甘、即便在挣扎,甚至拼尽全力攀附周围一切自己能攀附的东西,黑泥都没有拉扯住自己膨大的身躯,反倒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样
朝着中心某个点飞快回缩,甚至因为回缩的势头过□□猛导致卷起了漩涡。
伏黑甚尔记性还算不错,至少在任务结束之后才会把相关的信息格式化,因此一眼就意识到那个漩涡的位置……似乎就是刚才狱门疆落地的地方。
“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想也知道这种声势是谁弄出来的,伏黑甚尔虽然没料到二宫杏还藏了这么一手,但是想想她的性格,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
她凡事总想着尽善尽美,即便填上去自己的性命她也一定要让自己有可能带来的影响归于虚无。黑泥这种东西她肯定也一早就做好了计划,绝对不可能让有可能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意外发生。
也不知道狱门疆能不能承载这么多东西……黑泥加上她,姑且也算是一个人吧?
伏黑甚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视线追逐着凹陷的漩涡中心看去,但因为“水位”姑且还太深所以什么都没看见,倒是发现了一只指节分明的苍白手掌突兀地从黑泥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旁边斜刺凸出的钢筋,转眼间就有个熟悉的活人从黑泥里头冒出了头来。
——是那个用咒灵操术的小鬼。
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有些皱巴巴的沾着血,但他的状况倒是比伏黑甚尔想象中的好上不少,至少刚才被开了个窟窿的心窝已经重新填补了起来,衣服的裂缝下面是一块颜色稍显粉白全新愈合的疤痕,但估计多晒晒就差不多看不出色差来了。
不过他脸色青白的骇人,就好像二宫杏还是没有把他救回来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露出头喘了第一口气后转头就朝黑泥里伸手摸去,伏黑甚尔差点直接抽刀再往他身上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