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的爱人是祖国[快穿]——鹤云歌
时间:2021-09-22 08:36:29

  他们大多留了下来。
  走到这一步的,没几个还能回家去安安分分做个庄稼汉、放羊倌了。
  所谓逼上梁山,这路都是没法子回头的。
  ——他们知,即使有机会回去从头开始,躲开了鬼子的刺刀和铁蹄,也躲不开地主老财的层层盘剥。
  这不是需要读多少书、识多少字才能明白的理。
  留下来,哪怕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哪怕是做山匪,也能挺直腰杆子!
  宁馥收编了这股俘虏,顺势在整个白马山匪寨颁布了“约法三章”。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烧杀抢掠、jianyin妇女的,一律枪毙。
  第三,友爱同袍,寨中禁赌博、斗殴。
  不能接受这三条的,可以走。
  宁馥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适应不了的,不愿意遵守这三条的,都可以离开。
  山匪们走了一部分。
  因为他们清楚,压寨夫人虽然是个女人,但一颗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话绝对是有一句算一句,绝无反悔和优容。
  有山匪一溜小跑地进了议事厅。
  “大当家,宁先生,老孙跑啦!”
  *
  “宁先生”是宁馥在白马寨的新称谓。
  她倒是不反感“压寨夫人”这个诨号,但华轩执意叫手下弟兄们改口。
  夫妻虽是一体,可宁馥要参谋战事,统帅御下,总是叫着“夫人”,他总觉得都不够庄重。
  若要建立威严,首要实力威压,次要以德服人,但名头称谓却也不能少。
  她是压寨的宝贝,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凭着和他睡一张床。
  虽然……咳。
  山匪们刚改口的时候还有别扭得很呢。
  ——哪有女人叫先生的?就算夫人能缝人会射箭,能读书会算账,那也还是漂亮的仙女儿似的一个女人呀!
  但在华轩的强压之下,他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特别的叫法,甚至还自己说服了自己。
  教书的老师叫先生,治病的大夫也叫先生,那些学问高的,本事强的,也都称先生。
  女的就女的吧。这山寨上,挑不出那个带把的爷们儿能有越过宁先生的本事。
  他们不配叫先生,但他们夫人配得起。
  ……呸,不是夫人,是宁先生!
  跑进来的山匪手中拿着一个棉布袋子,看得出,平时是被人精心保管的。
  他把布袋子往桌上一倒。
  “他、他留下了这个——”
  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最后落出来的一枚银元在不怎么平的桌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孙尚谦还是趁夜里悄悄下山去了,没和任何人留话,也没人知他还会不会回来。
  那半袋子银元在桌上积成了一小堆。
  孙尚谦在白马寨是出了名的抠门。
  除了他自己出去会相好、喝花酒外,向来是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
  山寨里不少人知他每回下山也瞧病骗人,小金库肥得流油,但不论谁去和他央借,他都是一概哭穷,半个子儿也没有。
  这么一个吝啬鬼,舍命都不舍财,他悄悄溜走,怎么可能不把这半袋子银元带上?
  山匪也没想到老孙竟留下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
  老孙走人,大家是惊讶多于慌张——
  说句实在的,他在山寨里早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宝贝疙瘩啦!比起老孙天天觉得自己个儿奇货可居,谁有个头疼脑热去找他抓药,他都要鼻孔朝天、小葱小萝卜地拿一把,宁先生可是从来不藏私的!
  宁先生的“战地急救班”已经办起来了,那些跟着她学的弟兄,现在包扎个伤口都有一套流程,那架势,有模有样,看着就让人放心!
  而宁先生自己不仅会西洋的玩意,还会识草药、配方子,比那孙尚谦靠谱不知多少倍!
  宁馥笑了笑,“想走的人总是留不住的。他留下这些钱,倒出乎我的意料了。”
  人,果然都是复杂的动物。
  孙尚谦就是这么一个十足十不招人喜欢的角色,或许救他一命都算不上是能令他觉醒向善、改过自新的程度。
  可偏偏那天晚上的诉苦大会,让他几乎从来都没存在的良心,突然颤动着,苏醒了一星半点。
  也足够了。
  这个时代,谁不是身似飘萍,命如草芥?
  挣扎着艰难求生,总也有人不是光明磊落、不是行端坐正的。没有办法。
  亿万万的民众,有善有恶,有黑有白,只是被无情的洪流裹挟着,不由己身地形成复杂旋涡的一部分。
  就像有句俗话说得好——
  猫有猫,狗有狗。
  留在白马寨,或许就不是孙尚谦的儿。
  他会沿着他自己的走下去,本非志同合,就不必强求了。
  *
  “留下的人里,也必然有不符合你这‘约法三章’的。”华轩坐在铺有白虎皮的椅子上,初秋天气已经热出了一身汗。
  宁馥让那报信的山匪离开了。
  “愿意留下的,总会发生改变。”她微笑:“诉苦只是个开始。”
  倒苦水,算细账,共同的感情会将人凝聚在一起,而共同的目标会将人真正地团结起来。
  为什么鬼子要欺负咱?烧杀掳掠,占地不说,还要让中华万万人做他们的奴隶!
  为什么地主要剥削咱?今天涨租,明天收债,扒了你的皮,榨干你的血肉还不罢休!
  阶级的苦,民族的恨,一笔一笔算清,一盘散沙,也就慢慢凝练成钢铁。
  待钢铁铸成,便可小试牛刀。
  事实上,最近白马寨就已经干了几件“大事”。
  ——宁先生最近还兼理山寨的财政,她嘴上长挂着一个叫什么……“开源节流”的词儿,直接打破了白马寨的日常经营惯例——守着位于要、地势险峻的白马山,打劫绑票过往的行人富户。
  ——宁先生直接带着他们打土匪去了。
  大水,只有冲了龙王庙,才知庙里藏着多少好东西!
  松涂县周围,大大小小有七八个山匪的据点和寨子,大家各分各的地盘,平时虽有摩擦,但是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谁想到白马山办了一场喜事,打了一场大仗以后,这就如龙出浅滩,虎跃山林,地盘太小,觉得挤了。
  三个月里,白马寨几乎荡平了松涂县附近所有的山贼匪寨。
  俘虏上百,收缴的财物木仓支更是把山寨上几个常年半空着的仓库都装满了!
  宁馥也兑现了她组建侦查排时给大当家的承诺——一份军饷,十倍的口粮!
  华轩回想这梦幻般的三个月,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美人媳妇正站在几张八仙桌拼成的长桌前,悬腕而书。
  华轩走过去站到她旁边,去看那纸上的内容。
  华轩识字,但不会写。
  宁馥毛笔字写得很漂亮。
  她初学颜,再学柳,后来在扮演女官的世界里为了勾搭皇帝,也写得一手情意绵绵的簪花小楷。
  但她现在的字,反而有一种褪尽铅华的朴拙。
  着墨之处,铁画银钩。
  华轩不会看字、赏字,但也觉得这几个字里有一种透纸而出扑面而来的磅礴。
  他禁不住赞了一声“好!”
  我最怜君中宵舞,
  “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外头一阵清风拂过,刚好自议事厅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华轩倾身帮宁馥压住微微浮动的纸张。
  这风吹得人浑身舒畅,华轩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这风也吹来一丝淡淡的香味。
  他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山寨里谁也不知大当家的和压寨夫人,到现在还没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
  他不是不喜欢。
  更不是什么纯情少年。
  只是宁馥仅仅用了三天的工夫,就让华轩看明白了山寨有多么需要她。
  不是作为什么夫人,而是作为军师。
  当然,宁馥纠正了他从《水浒》和《三国》里听来的称呼。现在她是白马寨的总参谋。
  华轩视她为左膀右臂,言听计从。
  有山匪悄悄在背后嚼舌头,说他这是被漂亮的媳妇迷了眼。
  但华轩有自己的判断。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山匪,在宁馥到白马山以前,他这个大当家就做的不错。他知怎么让人服他。
  山匪们敬服的人多一个,他也并不介意。
  他是有私心的。
  因为漂亮媳妇告诉他有一种主义,是让劳苦人都亲如兄弟的,是能教这世荡涤澄清的,是能让鬼子滚出中华,中国人翻身做主的。
  每天夜里,她给他讲那些信奉这个主义的人们的故事,讲他们如何凝聚起来,如何发起反抗,如何战斗到底。
  在山匪们悄悄羡慕大当家的和压寨夫人日日同房的时候,他与宁馥,对着房间里头的一对儿龙凤红烛,一个说,一个听。
  在这些夜晚里,华轩从好奇,到感叹,再到向往。
  他在美人媳妇永远平静的叙述之中,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的胸中时常激荡一种热情,一种热切,一种热望。
  他的血时常沸腾,他的泪时常盈满。
  他也得知了有一种比生身父母,比拜把子兄弟,比一个炕上的两口子更奇妙的,有着独特的亲密的关系——
  叫做同志。
  他想和他的压寨夫人成为这种亲密的关系。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争取,只能像待师长一样尊重她,像待兄弟一样友爱她,像做过夫妻一样信任她。
  除了忍不住,贪婪着清爽的秋风。
  “能……能教我写几个字吗?”
  华轩看着宁馥写完,问。
  宁馥自无不允,只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满脸汗了。”
  她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计划,笑:“又热又不方便,给你修修面,剪剪头发?”
  她是疑问语气。
  但她料定华轩会答应,哪怕结了辫子的长发是他已经维持了许多年的“造型”,哪怕脸上的胡子一直是他让自己更添“男子气概”的象征。
  华轩也确实答应了。
  不但答应得很痛快,而且控制不住地笑出了两排白牙。
  他们在议事厅后的院子里放把椅子,使人端了水盆、皂角、剪子、刮刀、手巾。
  宁馥这倒是头一回干这个活。
  锋利的刀刃放在华轩的下颌上,他便主动扬起脸来。
  脖颈和喉结毫无防备地暴露着。
  他被熏风吹得昏昏欲睡,眼帘微合。
  宁馥慢慢将他的胡茬刮掉,手中小刀一转,轻轻地搭在了华轩的咽喉上。
  男人反映很快地睁开眼。
  但神情和身体,都依然是放松和信任的姿态。
  宁馥弯了弯唇角,随手将小刀搁在一旁,拿起剪子来,示意华轩坐起身。
  “真不心疼?”
  她像后世每个理发店里,问那些要剪去长发的姑娘们是否下定决心的tony一样询问。
  失恋啦、换了一份工作啦、成年啦,总些对于她们重要的时刻,要换个发型,换个心情。
  挥别过去,去迈向未来的另一种可能。
  华轩莫名其妙地看她,“这有什么好心疼的?”
  宁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地一问,动作麻利地给华轩剪了个寸头。他
  虽然手艺不太完美、看起来有点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华轩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也新奇得很。
  宁馥笑:“看来还是得有手艺的来。改天问问寨子里的弟兄,有没有干过这一行的。”
  华轩也咧嘴笑了,却很满意,“现在看着还有点不习惯,可是比之前更精神呢!”
  他兴致勃勃地转回头来望着宁馥,脖子上围着一块白兜兜,如果狼尾巴可以具现化,恐怕已经在他身后摇成了螺旋桨。
  “你觉得呢?”
  他满含期待地问。
  宁馥拉长了一两秒,刚要回答,之前那送银元的山匪又冲进了议事厅。
  他找不见做主的人,只能大着嗓门,一边嚷嚷,一边从前头往后面走,“大当家的,宁先生,外头来了一伙上供拜山头的——”
  “献财献女呢!”
  院子里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气氛略有尴尬,华轩悄悄地伸出手去,把就在宁馥手边的,盛着刮胡刀和剪子的托盘移开了一点距离。
  他发现宁馥发现了。
  没有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遮挡,大当家的脸红得非常明显。
  跑到后院的山匪也是呆立当场,宁先生还是那个宁先生,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又是谁?!
  ……在堂堂白马寨议事大厅的后院,宁先生竟然和一个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
  且这男子还比大当家年轻、比大当家英俊,一看就是个小白脸!
  ……这、这这这……山匪一时脑内乱成一团,无数香艳的想象和令人兴奋的八卦浮上心头,转念又为觉得大当家带了绿帽,自己要不要告发宁先生而苦恼,脸上的神情短短几秒就变幻了好几个颜色。
  反而是宁馥最先开口,语气也淡定如常,“走,去前面看看。”
  华轩如梦初醒,站起身来跟在宁馥身后,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竟然走出了一种小媳妇似的谨慎小心。
  他经过那呆立的山匪,猛地一拍他,对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来去地转了几圈,眼睛都瞪大了——
  “大当家?!”
  这居然是大当家的!
  华轩“哼”了一声,不满他的莽撞,但又满意他此时的反应,索性两相抵消,没罚这愣头青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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