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下限君一路好走
时间:2021-09-23 10:10:46

  李安然嗤笑:“嘴硬。”她开开心心放下手上的杯子,打开了荣枯给自己书卷,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在书卷末端寻到了一个名字——提婆耆。
  这份《心经》是用汉字誊抄,唯有提婆耆这三字后面跟着梵文,李安然记得这是荣枯的本名,便道:“虽然我自己不怎么通梵语,但是知道提婆是‘天’的意思,出自梵文……你家里祖父是天竺人,那祖母呢?”
  荣枯道:“我祖母是汉人。”
  他提到这个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暗淡,李安然盯着他,便不继续问下去了:“‘耆’……我记得是某种猛禽?”
  荣枯笑着摇头道:“并非猛禽。”他拿过一片碎贝叶,在上头写了“耆”的梵文发音,“‘耆’是汉文音,实际上发音是‘吉瓦’,意思是‘灵魂’。”
  李安然用书卷遮住了脸:“我弄错了?”
  荣枯一本正经:“是。”
  李安然:“我弄错了你也不能这么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的指出来啊。”
  荣枯:……
  荣枯:????
  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的大法师,脸上由衷地露出了一丝迷茫来。
  好在李安然没用经文书卷把自己的一张俏脸遮住太久,或者说,她缓缓将书卷下移,露出了一双眼睛,随后对着荣枯眨了眨:“法师不介意我在这抄吧?”
  荣枯摇头:“自然不介意,只是这处书案狭窄,容小僧进去再搬一个出来给殿下。”
  李安然来寻荣枯的时候,身边是不带任何侍卫、侍女的,这些伺候的人都在别院外头候着,随时准备接受李安然的吩咐。
  ——但是院门大开,从外头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自然有一种坦坦荡荡的君子之风。
  荣枯搬了案几出来,外头便有侍女奉上了李安然习惯用的文房四宝,她润了润笔,用镇纸压住竹宣,便开始誊抄起了《心经》。
  她一边誊抄,嘴上还有空和荣枯打趣:“我听说这抄写经文,最好是用人的舌尖血?”
  荣枯道:“不知谁人想出来的,哗众取宠罢了,殿下不必当真。”
  荣枯的养得两只银喉几乎是放养的状态,早上放出去,晚上拍着翅膀飞回来,也不会离开别院太久。现在一只跳到李安然的端砚边上,把砚池当做喝水池,另一只则把脑袋埋在翅膀里,化作毛茸茸一个糯米球蹲在荣枯案几上。
  李安然用笔杆逗了逗那只喝墨水的银喉,后者“唧”的一声,连扑带扇的躲回了自己的笼子。
  荣枯收拾好了晒干的贝叶经文,穿叠起来用木板压好,小心翼翼收拾了,便打算继续用汉文誊抄《金刚经》,他低头誊写时间长了,觉得肩颈有些酸痛,便抬起胳膊来舒缓了一下,侧头看到李安然正抄得入神,便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刚想回头润润笔,却听见了一声悠扬的鹰啸从天上传来——荣枯当年在西域的时候,也没有少听过这样仿佛天籁的声音,便借着缓解肩颈酸痛的机会,抬头看了一眼那鹰啸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小点由远及近,爪子上似乎还抓着什么细长的东西,速度极快,迅急而来。
  ——直扑向一边抄写入神的李安然。
  荣枯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却更快一些,他一把将屏息凝神,异常投入的李安然拉到一边,自己却没站稳,整个人往廊上一摔——那雄鹰扑了个空,李安然头上的珠翠随着动作摔了一地,碎做琳琅金玉之声。
  她一头染着温香的青丝散下来,扫在荣枯面颊上。
  僧人的手无处可放,徒劳而倔强地悬着。李安然散着发压在荣枯身上——相挨处恰是一片椒酥玉腻,温软旖旎。
  李安然:……
  荣枯:……
  叼着死蛇,开开心心想投入主人怀抱,却扑了个空的彪子:……????
 
 
第31章 嗯,是,是我的人,我留着有大用……
  李安然去雍州用的理由是“调养”, 所以即使在回来后,圣上也特赐不必上朝,大周的规矩是三日一小朝, 五日一大朝,各部官员轮流休沐。
  李安然在摸了数天的鱼之后, 第一次换上朝服上大朝去了。
  所谓的大朝, 其实也就是臣子们汇报一下这五日处理的各部文件, 皇上宣告一些三省通过的法令等等,还有一些请求表彰的上表也会在这时候拉出来讨论。
  大周上朝分左右两列,一列文臣、一列武将, 李安然站在武将第一位,身后有不少是她十年戎马从赤旗军中提拔起来的将才。
  前面一些流程过的都挺顺,无非是什么赈灾、建造堤坝、拨款、税收一类的事情,李安然听着没有什么要说的,用手指按住嘴唇,硬生生压下了一个哈欠。
  轮到最后的时候,二皇子李琰却上前一步,说起了表彰之事。
  他要表彰的,不是治理地方有功的地方官员, 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儒生,而是一个女人。
  确切来说, 是一个寡妇。
  “此农女为夫守节二十余年,上孝婆母, 下抚养年幼的小叔, 虽贫寒而不移其志,实在值得表彰。”李琰说完,文臣一侧不少人点头称是。
  皇帝低头, 思忖了片刻:“这是小事,着有司处理便可……”
  李安然举起了手中的牙笏:“臣有异议。”
  李琰:????
  皇帝道:“宁王有何异议?”
  “我朝初年,因前朝战祸连年,百姓十难存一,所以先帝特地颁下律令,寡妇四十岁以下不得守贞不嫁,违令者公婆杖十,举家流配三十里,后又因为此令多有不近人情之处,圣人在‘守贞不嫁’前加了一个‘逼迫’。改为‘乡里、亲眷不可逼迫本人守贞’。”
  她话还没说完,李琰便抢道:“宁王也说是‘不可逼迫’,我请求表彰的妇人是自愿守贞的!”
  李安然对着皇帝拜了一拜:“我大周男子税收缴谷,而女子缴布。这是臣当年在朝堂上提出的政令。在我朝之前,女子没有交税的先例,丈夫死后,女子一人很难支撑一个农家,所以多有丈夫死了没有多久,就被婆母卖去另外一家做媳妇的事情。”
  李琰道:“这又和我今日所说有什么关系呢?”
  李安然叹息:“靖王可知,有些事情,民间可以传诵,感叹,赞其高义,而朝廷却不可以。”
  “譬如你所说的这位妇人,她是如何孝敬婆母的?又是哪里来的钱财,抚育小叔?靖王所言,她是成县人,成县是靖王殿下的封邑,税收是要上缴给你的——这位贞洁守寡的夫人,靠的是什么来上缴这些税收呢?必然是桑麻绣织一事,加上家中原本就有一些薄底,家中婆母又是良善人,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李安然放下牙笏:“若朝廷表彰其守贞,民间一定会有人效仿,家中有钱财根底的商户,为了那么一点朝廷表彰,定然会有人逼迫宗族之中丧夫的女子守贞,其中残酷,荒唐,不近人情之处。二弟可愿意去试上一试?”
  李琰被她噎得脸上有些恼怒,犟嘴道:“哪来那么多寡妇……怎么就扯上强逼之事了。”
  “一万三千户。”李安然回道,“大周早年战事频频,上阵大多是父子、兄弟,边关军户多有战死军士的寡妻同他人婚配,又将孩子过继回前夫家中。或有家中男丁尽皆战死,女儿继承了军户,招赘了丈夫,夫妇二人一同戍边屯田——如此不胜枚举,在我看来,样样值得表彰。”
  李安然莞尔一笑:“说到底,男女婚配之事,剥开齐家的外皮,也不过是些你情我愿的小事罢了,二弟还是将心思多放在赈灾的事情上,更好一些。总是盯着别人的闺帷,谈那些个嫁娶之事,未免小家子气了一些。”
  李琰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
  皇帝咳嗽了一声:“好了,这事无需再争了,只是小事罢了,无需朝廷特意表彰。她既然是你封邑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李琰无话,手持牙笏退回了队伍里,走之前还不忘愤愤然剐一眼李安然。
  见后者没有看他,便大着胆子又剐了一眼,谁知道这一下恰好就撞上了回头看他的李安然,顿时一张脸紫涨。
  只见李安然用口型对他说:弋——阳——姑——母。
  李琰的脸唰一下白了。
  弋阳长公主,当今皇上的长姐,当初宫门之变中,宫里最早当机立断,打开宫门迎陈王李昌进宫的公主。
  ——嫁了三次,驸马死了三个,现在年纪大了虽然没再嫁,但是在公主府里蓄养了十几个面首。
  表彰节妇?非也。
  正确答案是:打姑母的脸。
  小心姑母用金瓜锤爆你的头。
  下朝之后,李安然没有从宫门出去,而是转而递了牌子往内宫里去了,今天荣枯去给太后说法,晨钟过了之后李安然去上朝,将荣枯交给了前来接他入宫的黄门。
  荣枯身为外男,想要进宫面见太后,需要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检验,身边会寸步不离跟上四个黄门,不会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一寸之外,可谓铜墙铁壁了。
  李安然进宫,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才从后面进入慈宁宫,悄悄拜见郑太后。
  荣枯在慈宁宫大殿前面的高座上,而郑太后等一干女眷则在屏风后面,荣枯看不见她们,这些女眷却能隔着屏风看到他的容姿。
  李安然意外的发现,除了郑太后,弋阳长公主也在。
  这不巧了么,前朝刚提到过她。
  李安然在拜见过郑太后之后,后者便挂着一抹浅笑,让她去给弋阳长公主请安。
  看得出来,郑太后听得入神,似乎对荣枯的佛学造诣十分折服。
  李安然便微微屈身,退到一边,又上长公主跟前去,轻声对着弋阳长公主肃拜行礼:“姑母。”
  后者坐在屏风后面,伸长了脖子看坐在搞座上讲经的荣枯,虽然李安然不确定她听进去多少,但是看……肯定看不够。
  她轻咳了一声:“姑母。”
  弋阳长公主伸手将李安然挽到自己的胡塌上,伸手搂着自己这个侄女的肩膀,咬着她的耳朵道:“乖乖我的狻猊亲侄女,你从何处寻来这么漂亮的法师?我府中十二个面首,加起来没有他一人俊美。”
  倒也不是说长相,是那通身气派实在迷人,安静温柔,清隽洁净,仿佛一颗荧光艳艳的白宝珠,让人忍不住想抓在手里把玩。
  李安然:……
  她也咬着弋阳长公主的耳朵:“姑母,这位法师是个正经持戒的好人。”
  弋阳长公主听到她这么说,反而露出了一个惊诧的神情来:“年轻漂亮的法师还有正经持戒的?”
  李安然:……
  不是。姑母你平时猎艳都去什么地方啊?你这过分了吧?
  大约是李安然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弋阳长公主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可没做过那生烂疮的事,我的面首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孩子,没有佛寺里滚过的。”
  李安然:……
  她还没消化过来,却听弋阳长公主又道:“我倒是隐约听说你三妹妹的驸马总是往尼庵去。你六姑姑看着一副菩萨样,报恩寺的掌院还和她……”
  李安然:……
  她扶住了额头:“长姑母,空穴来风之事,还是少说的好。”
  弋阳长公主倒也不反驳,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髻:“你也说是‘空穴来风’了,他们自己做下来的事,还怕我说不成?”
  她一双点丹杏眼瞥了一眼李安然,又看了看外头的荣枯:“你猜猜,你养这么个俊俏的大师父在府中,别人这么说你的?”
  李安然眉毛微微一挑:“我行得正坐得直,并不在乎他人摆弄口舌。”
  弋阳长公主见她这样,便伸手在她面皮上画了一记:“小小丫头,不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啊。”
  李安然嗤笑:“若是我畏惧人言,当年早在边关同赤旗军将士同吃同住,同戈而战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的吐沫星子淹死了。”
  然而事实是,她没有被吐沫星子淹死,反而拉起了一支让大周周边的蛮夷们都畏惧异常,提之战栗而不敢直呼其名的玄甲铁骑。
  而她自己,成了大周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立下赫赫战功,封居一品亲王的公主。
  镇守边关的五支边军,其中有三支的将军是她的心腹,就连中央禁军也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士。
  弋阳长公主看着李安然,自己先笑了一声:“要不是那法师是你的人,我肯定要请他去我府上,也指教指教我佛法精深的。”
  李安然:……
  这话说的,倒是让李安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一方面,她其实不是很想对着姑母承认“荣枯法师确实是我的人”——虽然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自己的人。
  但是姑母说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另一方面,她要是否认法师是“自己的人”——那估计转头姑母把人弄回弋阳长公主府了。
  李安然思忖了片刻,承认道:“嗯,是,是我的人,我留着有大用,姑母你若是想听经,可以直接来宁王府。”
  弋阳:……
  噫~
 
 
第32章 胭脂寄
  郑太后听了荣枯的僧讲, 面上若有所思,待到荣枯双手合十,从高座上下来辞别的时候, 郑太后开口道:“法师,你是有修行的出家人, 哀家听得出来。”
  荣枯上前来, 合十垂眸:“檀越不妨直言。”
  弋阳长公主听他这么说, 小声对着李安然道:“狻猊儿啊,此人狂妄,哪怕是永安五寺的那些高僧们, 哪个不称呼母后一句‘贵人’,他倒好,只叫‘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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