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空谷流韵
时间:2021-09-23 10:12:01

  中国人,真是骨子里的热爱开荒种田呐!
 
 
第163章 在开封城租商
  铺姚欢跟着曾纬享受了一天短途情侣游,又自我进行了试养小龙虾的头脑风暴,回到宅子里,赶紧先像做ppt一样,去东书房里翻出几页纸,把想法的要点记下来。
  不过,院中水池里的小龙虾尚在冬眠,此事可开春后落实。
  眼下首要的,是赶紧将东华门外的铺面租下来。
  于是,几日后,雪尚未化尽,她便拉了李师师和徐好好去看房。
  地屋行的牙人,与后世的房屋中介也差不多,各自划片,一般不会跨片区抢生意。
  一来,隔了几条街,可能对于商铺和民宅的主户来历、衙门中办理过户交税的胥吏都不熟,商业上容易出风险,公衙里容易被刁难。二来,都是出来讨生活,彼此拆台的话,往往一起坍台,地屋租赁业的行首、副行首们也会出来过问。
  故而,姚欢去寻当初给自己做过咨询的地屋牙人冯安家时,冯牙人很坦诚地表示东华门附近自己并不熟,把她这单买卖介绍给了一个同行。
  人以群分,那同行牙人也是个靠谱的,将姚欢与李师师、徐好好的租赁需求听分明了,选出东华门附近竹林街与马行街交汇点的一处二层铺面。
  “姚娘子,你看哈,此地离门楼那边,尚有两百来步,但是官人们在此处,听得见宫门处的动静,待见到那头放人了,再定定心心提着灯笼过去,也来得及。”
  “李娘子、徐娘子,这条街,莫看离东华门,比马行街还近,哎,但离皇宫太近了,反倒不好开酒肆和妓院,因而租出去的铺面,大半还都是做的风雅买卖。二位瞧见不,斜对门,是湖笔行,街那头是砚台、纸笺店,当中那栋空出来的宅子,是秦观秦学士的故宅,只是现今尚未赁出去,但想来接手的也不会是粗俗腌臜之人。”
  姚欢点点头,懂了,用后世的话说,调性,这里的调性很好。
  商业地产,无论是沿街店铺还是写字楼,本身的调性很重要,李师师和徐好好这样的女先生们,总不能租个周遭都是卖马桶或者打铁的商业地产吧。
  牙人见客户明显对自己的介绍动了心,又看出这三人里头,姚欢虽不是最年长,却应是比较健谈和能拍板的那个,遂又殷殷道:“姚娘子,你再看,俺给你们推荐的这处铺面,贵是贵了些,可它门口有这么块比六七品官家里天井还大的空地,俺想着,你做早市买卖时,特别用得着。”
  啊……对!
  姚欢看着这牙人挤眉弄眼但并不教人讨厌的得意神色,立刻反应过来。
  这就是停车位啊。
  北宋官员多有钱呐,他们到了北宋后期买不起开封的房子,只是因为开封房价实在太吓人。
  但老爷们马匹还是买得起的。
  此前,姚欢亲历卯时官员上朝的景象时,就分明看到,绿袍子的官儿,也有家奴牵着高头骏马,而不是驴子。
  门口能停车,哦不,能停马,是个加分项。
  姚欢忽又想起,上回从南边来东华门,到了马行街西鸡儿巷处就折转了,而此处在更北面,她并未看到过这条街凌晨时的景象。
  “这附近,可有屠宰院?”
  姚欢问牙人。
  牙人多精明,笑道:“娘子是怕每日清晨从南薰门御街过来的猪,会途径此地?不会不会,开封城北面的格局,除了皇宫,东王西臣,此处在东面,再往北,都是亲王们的宅邸,就算现在没有屠宰场,将来也不会有。娘子再不放心,回头也可问问街坊邻居。”
  姚欢抿嘴一笑,看向李师师和徐好好,二人皆是一副“这地儿确实不错”的眼神。
  “好是好,就是太贵,原本说五贯的,怎地现下却要七贯。”
  李师师有些嗔怪道。
  牙人觑了她一眼,心道,哎呦,这小娘子的神姿,与另外两个一比,当真不一般,明明没有几分风流冶媚的模样,怎地如此夺人神魄,嗓音也好听。
  但,你就算是个下凡的仙女儿,这赁钱也下不来哇。
  “李娘子,几位是冯三郎介绍来的,先头三郎已关照过,在下怎会不尽心。如今行情正是低处,才有七贯这个价码,待开了春,只怕再偏三条街,七贯也拿不下来。”
  姚欢觉得,单纯抱怨租金高,没有意义。
  经商,首先精神面貌要正确,不好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你这东西怎么那么贵,你这价格又涨了啊”的生硬气。
  动产、不动产也好,服务也罢,一分钱一分货,主要还是看是不是质价相符。
  再者,商业社会,随行就市,价格有时候跌,有时候涨,很正常。
  姚欢对于北宋的租金,本就有些大致概念。
  这概念来自于她前世读过的一个故事。真宗年间,卫国大长公主嫌自己的府邸小了点,想将隔壁邻居的院子买下来。隔壁那院子的主人,也是个赵家宗室女的夫婿,姓张,不肯卖。亲戚有矛盾,皇帝还是要过问一下的,问张外戚为何不卖,张外戚说,我这院子出租的话,每天能收五百文,一个月十五贯,一年近两百贯,租一万年,产权也是我的,租金还能年年涨,我干嘛要卖?
  真宗无法,下令皇姐不能强行买卖,而是赐了她两千贯,让她另外找上家买屋。
  现在临近北宋晚期,物价起码已是真宗时的两三倍。皇亲国戚当年那院子,怎么着也得每月五六十贯了。根据后世的经验,北上广中心城区月租五六万的大平层,对应同等地段的五六十平米的沿街门面房,得是三四万左右。
  姚欢这么一算,其实开封的沿街商铺,租金真不算贵,难怪京城商业如此发达。
  她看了看僵在那里的李师师和徐好好。
  我的两位姑奶奶,你们想不想租啦,想租就诚心谈啊。
  哎算了算了,李师师和徐好好,这时代的乐师歌伎,和半个文人也没差太多,面皮都薄,讨价还价这种事,还是我来。
  她笑眯眯地问那牙人:“郎君,六贯可能谈得?你看吾三人,正好每人每月分摊两贯。若是七贯,不好算账呢。”
  牙人岂是傻的,和煦着口气回敬道:“每月七贯怎地不好算呢,一年每人二十八贯整呐。”
  “立契的官税和佣金可好谈呢?”
  “嗨哟,娘子说笑了,衙门收的钱,还能讨价还价?至于我们牙人的佣金嘛,也是额定的,不好坏规矩。”
  “这是私宅吧?”
  牙人一愣,不知她什么意思,只点头道:“嗯,私宅,不是军产。”
  “郎君帮着问问那主户,吾等三个女子,手脚不如男子快,诸事不便,皆要打些余地。反正眼看也年尾了,吾等先签下契纸,赁钱从冬至日开始算吧。也没几日了,锁钥先给了俺们,俺们一点点往里搬东西,如何?”
  牙人笑了。
  这小娘子心里窟窿眼不少嘛,倒懂得给双方一个台阶。
  契纸上的价不还了,但如今离冬至尚有近一个月,她等于白薅了七贯,好比将七个月的租金谈成了六贯嘛。
  这牙人,当然也不想跑了这单买卖。
  雪天已至,后头越来越冷,人们一猫冬,租赁的流转总要迟滞些。自是先将这一单的佣金赚了再说。
  “好,几位娘子真是爽快人,俺今日就去主户那里试试,必不辱使命。”
 
 
第164章 苏迨的婚宴
  上家急着租。
  下家让了步。
  牙人十分努力。
  官府不曾刁难。
  一桩买卖成交的和谐因素都全了。竹林街的商铺很快签好契纸、过户纳税,钥匙到了姚欢等人的手里。
  姚欢先对两位伙伴做足姿态:“因得了宽免期,到明年冬至前,每月的赁钱实际是六贯半。我做的是饭食买卖,容易开张,你二人再是技艺了得,离广收门徒毕竟尚早。如此论来,起步之时,我应好过些,我便出四贯,你二人共出两贯半,可好?”
  李师师和徐好好没有疑义。
  她二人,一个比姚欢年长三岁,一个和姚欢同年,但经历种种风波,均觉得,这小娘子见人三分憨笑,其实脑子转得挺快。行事嘛,除了这么快就又与曾府公子攀了情缘、仿佛并不是那番为先夫守节的恒志外,实也挑不出旁的错处。
  姚欢则发自内心觉得,老天给自己开的金手指,很有水平。
  不是一阳指,而是兰花指。
  弯弯绕绕地,让她一个开局并不是从公主床榻上醒过来、满朝文武都是裙下之臣的穿越者,一点点地获得各种人脉。这些当世之中,身处不同领域的人,才是令她迅速学习、融入、发展的重要资源。
  她当初肿着脑壳儿从汴河畔进到沈馥之的小院时,就打定主意,既然准备开启奇妙之旅,便须摆正心态,莫以为自己是个现代人多了不起。
  事实证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现代人,许多方面真没有比十七八、二十出头的宋代人牛,更别提苏颂、沈馥之这些阅历丰富的长辈了。自己唯一能打的,可能也就是零星的知识储备激发几分创业思路了,还不知实践起来会如何。
  谦逊带来理智,理智令她深信人心的幽微之处,古今相同。
  因而,李师师和徐娘子本性再是端方,姚欢觉得,有些话,自己还是说在前头为好。
  “师师,好好,你们都已知晓我和曾家四郎有情。但省试未开,曾府又是何等人家,我与曾四的事,就算八字有了一撇,一捺还不知何时起笔。你二人放心,合租、合营这栋小宅,我是认真的。”
  李师师点头,看了徐好好一眼:“欢儿,我二人均知你有几分男子的仗义之气,既定下与你合租,自不想旁的。”
  姚欢顿了顿,又道:“我与曾公子只是男女之情,与姨母只是舐犊之情,新开铺面的银钱事上,我得争一口气,不与他们求助,靠自己撑下来、赚出来。”
  李师师和徐好好都是从小没了爹妈的女娃,就算前者最近从西军历练出一番成就感,就算后者有幸与恩师父女相依为命,她们在心理上,依然有种独行于茫茫人海的孤单感。
  姚欢救了李师师一命,李师师仍会发出“她是曾府的义女,自是不怕”的感慨。姚欢与徐好好因筝结缘、亦说服她跳出为酒楼卖艺的营生,徐好好仍会产生“她若撂挑子不干、嫁入豪门怎么办”的疑问。
  酸涩的心理,圣人都难免染上丝丝缕缕,何况李、姚这两位挣扎求生的普通女子。
  姚欢表露出“我一不准备啃老公,二不准备啃老人”的志气,果然令李师师和徐好好说不出哪里又舒坦了几分。
  心理建设搞好,要开始说工作计划了。
  毕竟现在开始,每天都在烧租金。
  “这屋后原有个灶房,先用起来是够的。东水门的明月楼有些旧的碗碟,正店的东西,器型正、瓷色雅,明月楼的东家又与姨母相善,故而作价三成卖于我。”
  “官家给我题的字,明日我便挂上,给四邻交个底,我是有官家撑腰人,莫想着来欺辱。”
  “我定的桌椅板凳、饮马的木槽以及米粮醋酱和食材,天内也都会到齐。玥儿做的鲊,我每样都多定了些,分送给左邻右舍和此坊的税吏,攀攀交情。”
  “左右不到十日,我便可开门迎客。好了,说完我的买卖,你二人的琴塾,何时开张?”
  姚欢讲的都是干货,语言呱啦松脆,仿佛她不是个小娘子,而是一架打得噼啪响的算盘。
  李师师和徐好好对视一眼,有些窘。
  姚欢心想,你们不能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发发广告吗?教育机构没有公众号投放的时候,不都是这么干?
  她笑吟吟道:“竹林街往北不到二里路,染院桥外,就是个大瓦子,听我姨母说,常有打赏万钱的豪阔客官,人气极旺。外乡远道而来、想着学习歌艺琴艺的少年们,初始也会在瓦子观摩,你二人不妨动动彼处的脑筋?”
  徐好好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勉为其难的拒意。
  李师师对这小师姐知根知底。
  小师姐就是太要面子,否则当初也不会失了那好的少年郎君,还误会自己暗地里插一脚。情事上自尊到生硬,其他的事亦会如此。此前好歹也是在正店酒楼里给文士们弹《高山流水》的,现下骤然要去闹哄哄瓦子里寻学生,怕是不愿意。
  “若我那婢子还在就好了,让她跑几趟。”
  李师师叹气道。
  姚欢一听就明白了。
  她又想,后世两个高大上的金融机构,保险公司通过银行网点卖产品,不也要在门口摆摊招徕的嘛。
  “吾家门前那么宽敞的地方,又不会一直停马驻轿的。你们要不,把琴筝搬出来,就对着大道弹琴唱歌?左邻右舍,不是卖文房四宝的,就是典当金石古籍的,那日牙人说,城里的文官儿和子弟常要光顾的。你们将本事亮出来,彼等买了家伎小女子,或可送来习艺?”
  这回徐好好倒是开口了:“嗯,姚娘子说得对,吾等须想法子结识能赏弦歌、知雅意的学士大夫们。”
  姚欢虽仍无奈于这位姑奶奶过于清高、只服精英阶层,但经商嘛,有想法,总比没想法好些。
  并且,徐好好这句话,忽然提醒了她一桩事。
  “对呀!我怎地忘了,”姚欢合掌道,“下个月初一,苏学士的次子,苏迨苏仲豫,迎娶欧阳永叔公的曾孙女欧阳七娘已满月,依礼要举行答谢前辈与挚友的家宴。苏二郎已应许了,家宴由我家来张罗。苏学士这般人家,喜宴自不会请人来演杂剧,你二人的歌乐正有用武之地。”
  十余日的辰光眨眼而过。
  其间,姚欢问沈馥之借了美团过来,教会赵融的女儿小玥怎么做热乎乎的糯米猪肚糕和羊油韭菜饼子。卯时,冬夜未明,漫天闪烁着亮晶晶的星子,姚欢和两个小姑娘帮手,推着车儿,载上点心和一桶热粥,去城门口试营业,顺便向朝官们做做推广,指点百步外的自家铺子,请老爷们若后头遇上大风大雪的天气,自可移步到那里用膳,好歹有个屋顶、还暖和。
  从效果看,还不错。起码,已有三两个也不知是哪个衙门的中年官员,买了姚欢的饼子、听完她的搭讪后,打望了几眼竹林街方向,甚至还询问门前可否停驻马匹。
  这天终于到了苏迨二婚答谢宴会的正日子。
  美团头些天回了东水门,要帮沈馥之准备苏家宴席的食材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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