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自給自倒了一杯酒:“殿下想看什么?”
恒王瞥着底下懒洋洋道:“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就行,成日听这些,没劲透了。”
说完,看了李韬一眼,挑眉道:“你今天很高兴。”
李韬摸了摸脸:“有么?”
恒王嗤笑:“就是有。”
李韬不以为意,晃着酒杯道:“殿下的身子好全了?”
“区区小伤而已。”
李韬:“这点小伤,可是把世子爷都送进了大理寺。”
恒王撇嘴:“说到这个,上回我在宫里遇到那疯子,又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李韬淡淡道:“太子。本来皇上还有可能保世子一命,经此一遭,再无可能。”
恒王轻哼:“呵,我从来都不喜欢太子。”
“哦?”
“你看他那个眼睛、鼻子,生的一副阴险样,”恒王看他一眼道,“反正比你还阴险。”
李韬面不改色:“惭愧。”
惭愧什么?惭愧自己不够阴险?恒王听了他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错了,你不是阴险,你是脸皮厚。”
李韬望着他笑而不语。
恒王扔了手里的花生:“上次你还说不能让太子和叶家关系太好,好嘛,下个月太子就要娶叶家小姐了,这回他们都要成亲家了。”
“那又如何?手足还能相残呢。”
恒王:“几个意思,亲家......变仇家?”
“此时不急,须徐徐图之。”李韬缓缓道,“燕王才倒台,太子还没尝到多少甜头,这会儿他还警醒。”
“那得等多久?”
李韬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道:“殿下新伤初愈,这阵子还是好好休养吧。”
恒王冷哼:“上回在祭坛的那一出,你我有目共睹,皇上和太子合伙演了这么一出双簧,可见他是有多信任太子,你就算弄的太子和叶廉反目成仇又有什么用?”
李韬反问他:“殿下觉得,皇上到底有多信任太子?”
恒王皱眉:“这我怎么知道?”
过了一会儿,凝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李韬慢慢道:“父子,君臣,夫妻,兄弟,若要长久,都应奉行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可知越是情深,越容易伤肝痛肺,催生出怨恨。”
恒王见他说话时神色间有几分幽凉之意,目光微顿,随即朗声一笑:“平阳侯,你胆子不小!”
李韬举起酒杯:“彼此彼此。”
*
傍晚时分,曹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醒来发觉自己被关在一间森冷灰暗的屋子里,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扑在门上咚咚咚地敲:“来人哪,来人哪!”
守卫开了门:“敲什么敲!”
见对方是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曹鸳扑通一声跪下,半仰着脸,露出一截肌肤细腻的脖颈,嗓音楚楚道:“三爷呢?这到底......又是哪儿?”
谁知对方看着她的脸,像见了鬼一般,又是怕又是厌:“哪来的三爷?这儿是青天衙门,你这丑妇,再敢出声嚷嚷,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曹鸳一哆嗦,吓得连连后缩。
她这一辈子,靠着一张娇美的脸蛋无往而不利,除了李霑,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栽过跟头。
只要她一个泪眼过去,少有男人不酥了骨头的。
一觉醒来,她竟忘了自己的脸已经被烫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如先前一般摆出那副可怜样子。
那守卫见她害怕,冷哼一声:“丑成这样还好意思在男人跟前搔首弄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说完还啐了一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曹鸳呆呆坐在地上,直到脚底心都凉成冰了才慢慢地起来。她走到铜镜前,看到镜子里那张皮肉外翻、黑红交错的脸,突然之间就一动不动了。
“三爷......”她痴痴地笑了一声。
楼知春在礼部批公文的时候,得了下人禀报,说是曹鸳在屋子里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手里的毛笔都给抖落到了地上。
“好好地她怎么会上吊?”
曹鸳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她这样死在官衙,回头李韬指不定如何笑话他!
“这......属下不知。”
楼知春起身:“走,过去看看!”
*
入夜没多久,李韬才回府。苏允之本来还有些不高兴,见他提着个食盒,脸色一下子就亮了。
李韬看她见着自己的这个模样,真有些像饿了好些天的黄鼠狼。
“二爷回来啦?”她笑眯眯地走过来迎他。
李韬嗯了一声,解下外袍,把食盒放在桌上。
苏允之立马就想上前去打开,谁知那食盒却让他一伸手給按住了。
“二爷?”
他觑着她:“有没有谢礼?”
谢礼?苏允之打量他神色,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儿我做梅花酥给您吃?”
他嘴角一抿,看了她一会儿道:“也行吧。”
他这个语气,好像很惋惜一样......奇怪,有什么好惋惜的?
一打开食盒,猪肘子油香油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红艳艳的酱猪肘子,泛着一层晶莹的油光,上头还撒着几颗绿油油的葱花,漂亮极了。
苏允之舔了舔嘴唇,拿起猪肘子就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她嘴巴虽小,牙口却好,啃起肉来毫不含糊,吃得腮帮子都鼓鼓的:“二爷......您要不要也来一口?”
话是这么说,看那样子分明就没想分给他,只是客套一下罢了。
李韬喝了口茶:“不用。”
苏允之吃腻了,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茶,李韬拿起茶壶又给她倒满:“慢点吃。”
她却道:“二爷,咱有没有酒?”
李韬:“门都没有。”
苏允之这才想起自己有了身子,不能碰酒,人一下子就蔫了。
她看他一眼,见他话虽强硬,脸色却颇为温和,当下咽下了嘴里的肉,小声道:“跟您商量个事儿......”
“说吧。”
“我这几日总是闷在院里,哪儿也去不得,实在是要闷坏了,”她低低道,“怀玉知道二爷担心我的身子,我也不敢随随便便出府,只是您能不能......让苏夫人或是苏姐姐过来陪陪我?”
李韬搁了茶杯,凝视着她淡淡一笑:“好。”
苏允之一怔,没料到他真会点头答应。
她早就想提这事了,倒不是真的想透口气,而是为了之前万霖儿想害苏家人的事心忧,一心想着提醒苏夫人。
正说着话,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笑闹说话的声音。声音都传到屋里来了,而且还是在这夜里。
李韬蹙眉,放下了茶杯。
“外面怎么这么吵?”苏允之问了一句。
紫云出去看了看,过了会儿进屋禀报道:“夫人,是四少爷在笑话云哥儿,笑话他脚上......生了六趾。”
李韬面无表情:“叫他回自己院里去。”
“是。”
苏允之却咦了一声道:“六趾?”
“怎么?”
“之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说这六趾,是父母有,孩子才会有。”
李韬挑眉:“什么书上说的?”
“这我不记得了,”苏允之心虚地别开了眼,“您不如去问问楼大人,他博学多才,广闻强识,多半知道个真假。”
李韬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和他很熟?”
苏允之心里咯噔一下。
以前苏宿是在她面前提过楼知春的,可应怀玉却不可能知道这个。
她眼珠子一转,眉心皱起,扶额歪过头道:“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想必是方才吃多了。”李韬凉飕飕道。
苏允之咳嗽了一声:“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是快去沐浴吧。”
李韬没有再和她多说,起身便去了净房。
她松了口气,蓦然望见地上有个小木屉,弯下腰捡了起来。
想来是方才李韬掉出来的东西。
木屉开了一半,露出里头的一把红穗子,分外打眼。苏允之瞥了那穗子一眼,忽然就愣住了。
这竟是......她十四岁那年弄丢的穗子。
当年她和苏宿吵架,甩了下人一个人躲到霖园,因为赌气,脱了鞋袜在池子里泡脚。
没多久苏夫人就带人来找她了,她慌慌张张地穿上鞋袜,却发现系在自己脚踝上好些年的穗子不见了踪影。
当时为了应付苏夫人,没顾得上找,后来她特意去搜寻了几次,却都一无所获,还以为这穗子是沉进那口池子里了......
没想到,它竟在李韬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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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符咒
他怎么会有这个穗子?是无意中捡到的,还是有意拿的?还如此安放在这木屉之中,随身带着,到底是......
她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净房有动静,连忙把那穗子塞了回去,将木屉原模原样地放在了地上,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韬从净房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他眉心一动,抬眸扫了一眼,看她在梳妆台前拆耳环,上前两步捡起东西,面不改色地塞到了袖中。
苏允之心口跳得厉害,脑子里胡糟糟的。她不禁想起之前在李韬书房里发现的那副画像,捏着耳坠子的手微微一紧。
先是那画,再是这穗子,他做什么......要藏着这些东西?
夜里同榻而眠,苏允之仍然没有一丝睡意。她翻了个身,看着李韬平躺时的侧脸,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前她一直以为他很讨厌自己,第一次见面起就那样以为了,可是......
当初他在她牌位前的那一幕,蓦然涌现出来,刺得她心口一麻,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和之前所见时完全不同。
那个样子跑过去,还胆大包天地伸手摸她的牌位,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苏允之默默地摇了摇头。
再怎么样,苏贵妃都已经死了,如今她是应怀玉,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时候,她手上突然一暖,被人用手握住。
“怎么还不睡?”他说话时仍然闭着眼睛,脸色淡淡的。
苏允之怔怔地看着他,连眨了两回眼睛,小声道:“......这就睡了。”
他没有睁开眼,手却伸过来,把她揽进了怀里。
苏允之伏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莫名地觉得......分外安心,却又生出一丝不可名状的患得患失之意。
他先前,明明是那样一个目下无尘、自以为是的人,成亲后却如此宠爱她。如今他对她这样好,是不是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换做任何人,只要是嫁给了他,他是不是都会这样对她好?
如果有一天知道了她是谁,他又会怎么样?
苏允之想着这些,神思渐渐涣散,慢慢地睡沉了过去。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李韬并未一早出府,而是将李霑叫去了书房说话。
“曹鸳自尽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嗯,楼大人昨日派人知会过我了,”李霑垂眸,“给他添麻烦了。”
李韬摇头:“他后来查出点眉目,曹鸳失踪了这么多年,不是被人贩子拐去,是一直待在土匪窝里。”
李霑一愣。
“她被土匪掳走,做了压寨夫人,后来遇到官兵剿匪,趁机逃了出来,当时是有两个匪徒护着她逃走的,其中一个已经被楼知春的人抓获了,他就是上次指使人害苏家小姐的主谋,叫做钱三。”
李霑变了神色:“那这件事果真是曹鸳在背后......”
“八九不离十,”李韬道,“钱三已经招供,曹鸳的孩子——是他们二当家的,所以他们才会舍命护着她,后来听命于她,也是为了当家的血脉。”
“这么说,云哥儿不是我的孩子?”
李韬点头:“那些匪徒的当家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残兵,成不了气候,那孩子不是威胁,但也不能再在府里住着,过几日我会派人接他离开。”
李霑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
李韬看着他:“苏家二小姐的事,你怎么打算?”
李霑微怔:“二哥......”
“当初是她救了你,救命之恩总是要报还的。”李韬淡淡道。
“我晓得,”李霑苦笑了一下,“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我若突然为此事去找苏家二小姐,只怕是会唐突她。”
李韬不可置否:“这事你自己拿主意。”
李霑点头。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李韬道,“昨日楼知春的人发现曹鸳自尽,还在她死的那屋里发现一个用血写的符咒,夜里他派人给我送信,说是查出那符咒是苗族的毒咒,恐怕是曹鸳临死前心有不甘,才会给人下咒。”
李霑皱眉:“她是给谁下的咒?”
“看咒文里的生辰八字,被下咒的,就是苏家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