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萧信步走过去,长手一勾,取下盛夏的耳机。
他没立刻放在一侧,而是挂在自己耳侧听了半秒,然后拧眉看着她,“你平时都是这样看综艺?”
盛夏没懂他这没来由的一问,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男人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垂眸,盯着她看了数秒,“一个人在家,戴什么耳机?”
那些已经被她压下去的难受情绪又不受控制的往上涌,她垂眸避开他视线,声音嗡嗡的,“没有为什么,喜欢戴。”
“行。”白萧将耳机塞在她手里,“那你继续。”
他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就往外走,拖鞋摩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声音。
盛夏抬头,看着男人挺括的背影。
哪有那么多喜欢。
只是因为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将不喜欢的慢慢变成了喜欢,将不习惯的渐渐变成了习惯。
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温雪一直以为她喜欢白萧是因为脸,其实并不是。
让她一眼心动的,是这个男人的背影,安全感十足的背影。
第6章 现实世界,没那么多例外
盛夏第一次见白萧,是在朋友的一个婚礼上。
极致浪漫的草坪婚礼,他一身灰色休闲装在宾客席最后方,原本并不显眼的位置,却频频引人回头。
当时盛夏坐在他前面,她注意力都在舞台上,压根没注意到后面的人。
几分钟后,伴郎脸色焦虑的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盛夏离得近,听到了,有个伴郎突发状况,身体不适,刚刚被送去了医院,对方希望他能临时充当下伴郎。
后面忽的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字正腔圆的,声音冷淡又敷衍,“没时间。”
盛夏差点笑出声。
什么人呀,没时间当伴郎,有时间参加婚礼?这借口能走心一点吗?
直到整个婚礼仪式结束盛夏都不知道“敷衍哥”长什么样。
婚礼仪式结束后,盛夏去了酒店的卫生间,这会儿仪式结束,不乏上厕所的宾客,盛夏索性坐电梯直接去了四楼。
刚走出电梯,对话声就传来。
“白律师,犬子无礼,还勿见怪。“
“没事。”
“希望以后有机会和白律师合作。”盛夏听出了这道声音,是今天的新郎。
而另外一道,很显然,是敷衍哥,他似乎是个律师。
盛夏有些诧异,今天的新人是重组家庭,各自都带着一个小孩,新郎身份也不低,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用得着对一个律师这么殷勤?
敷衍哥显眼不接他这茬,“李总,婚礼上说这话不吉利。”盛夏还在懵,有啥不吉利的,就听到敷衍哥又道,他声音很正经,完全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我近期只打离婚官司。”
这人,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就算真这样,也不能直说吧?哪有在人家婚礼上直言直打离婚官司的……
脚步声远去,男人似乎拐进安全通道了。
偷听完墙角,盛夏以为没有第三人了,正准备迈出电梯,就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是男人怒火中烧的骂声,“你个狗杂碎,今天老子和你妈婚礼,你他妈瞎跑什么,再给我惹事,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别以为你妈妈认识白律师就了不起了,你没听到他刚刚说什么,只打离婚官司。”
“老子和你妈妈离婚了,你以为你还过的了现在日食万钱的生活?”
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发泄一通后,威胁道,“在你妈妈面前给老子当好哑巴。”
盛夏当时站在电梯里,手脚冰冷,记忆如刀光幻影不自觉穿梭,拳头攥紧又松开。数秒后,她平复情绪正准备跨出电梯。
这时,安全楼梯处忽的窜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新郎见人去而复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白律师你怎么又回来了?“
盛夏的位置,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穿着略显休闲的灰色西装,气质极好。男人信步走到小男孩面前停下,一个眼神都没给新郎。
他从兜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小男孩,简单一句话,似卷着光和勇气。
“有需要给我打电话,不收律师费。”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背影都可以如此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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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爱情萌芽的年纪,那年的盛夏已经22岁。
很多好感不过是多巴胺刺激下的错觉,连喜欢都谈不上。就像年少懵懂时,也会把目光驻足于某个人身上。
可真正靠近,那种感觉在细微的相处中不自觉消失殆尽。
有时候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旦靠近,幻像大多随之破灭。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靠近,这种感觉会被忙碌的生活冲淡。
她那是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样,这个不经意的“墙角”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可一连2个月下来,那个男人的背影非但没有淡去,反倒有着越演越烈之势。
盛夏甚至偶尔会梦到他,这种感觉太过可笑,她甚至没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只有那天男人转身时,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
她试着去压制这种有些荒唐的情绪,可老天似乎并不给她机会。
距离第一次见面三个月后,盛夏再次遇到了白萧。
他们公司一行人到摄影棚给一个明星拍摄一组宣传照。
这种级别的拍摄那时候还轮不到盛夏,她也就从旁协助,一天的拍摄下来,亲自上场拍摄的总监差得被气哭。
那明星态度趾高气扬不说,还一个劲质疑人专业度,到最后人生攻击都上了。
那时MD摄影刚起步,这样的拍摄机会不敢甩脸子走人,最后硬生生憋着气完成了整场拍摄。
盛夏自然也被挑了不少刺。
拍摄结束,公司一行人收拾好道具后,就驾车离开了。
盛夏没走,温雪那天下午恰好在旁边摄影棚有个拍摄,盛夏下楼,往旁边摄影棚走,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她整个人一怔,脚步顿住。
“朱小姐的团队请律师前,都不做背调的吗?想拿钱砸人?”男人很冷静的声音里,是强大的压迫力,“你恐怕找错人了。”
被称为“朱小姐”的人就是他们今天拍摄的对象,她这会儿哪里还有刚才的趾高气扬,声音软的出奇,“我花了那么大价钱,你都还是不肯替我打官司,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专门来见我的吧?”
男人压根没回答她的问题,再开口时,声音冷得毫无温度,“别再骚扰我的团队,否则下次,你收到的会是律师函。”
男人说完,似乎直接离开了,因为,盛夏听到了朱小姐气急败坏的喊:“白萧,你给我站住——”
原来,他叫白萧。
盛夏快步跟了出去,这次,他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倒三角脸,额头宽而平,眼窝深,轮廓立体分明,下颚线条非常迷人。
英俊的一张脸下,眉眼间掩不住的冷漠。
第二次遇到后,连续两天盛夏都在工作中失神。
这种事在以前从未发生过,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代表什么。
她向来行动力强,那以后的时间里,她打听到他动作的地方,制造了多了很多精心的偶遇。
一开始他并未发现她的意图,久而久之,想隐藏也不是那么容易。
后来她索性袒露心迹,大大方方的追。
动不动就给人寄律师函的大律师哪里有那么好追,盛夏吃了很多憋。
被他的冷言冷语气到想哭的时候有,因为久攻不下想要放弃的时候也有。
好在她向来会自我安慰,只要他偶尔无意间的一句关心,就可以支撑她继续往前走很久很久。
“红军长征”胜利的那一天,她激动地窝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好久。
久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有点好笑。
—
晚上9点,盛夏醒来时,整个房间都是暗的,她发现身上多了条薄薄的毛巾毯,头上空无一物,耳机不知何时被取走了。
女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握着毛毯,温热的触感似电流似的。
她没去开灯,黑暗里,女人浅浅弯了下唇。
她从不敢奢望他会细心的把她抱到床上去睡,换上睡衣,盖好被子。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对她的称呼从过一开始的盛夏到后来的夏夏,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温雪有时候会问好奇的问她,你家白律师私下会不会喊你宝贝或者媳妇?盛夏还没答,温雪就像长了鸡皮疙瘩似的摇摇头,一脸不适的说,算了,我实在不能想象他那样的性格,说出这几个字的语气和腔调,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油腻和惊悚。
答案也自然是没有。
白萧在感情上向来温淡,在一起3年,很多热恋中情侣的必做之事都和他们无关。
不会一起穿情侣装逛街,也不会一起去游乐场,更不会一起去旅游。
甚至,连一个早安吻都从不曾有。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全国各地到处飞,处理工作时从不接她电话。
那个时候年轻,遭受不少小说荼毒的她,有时候也会钻牛角尖的想,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小说里的男主们都是第一时间接女主的电话的,甚至经常因为女主“公私不分”。
她不敢明着问,于是某次故意拿了本言情小说在他面前,似感慨的道:“为什么小说里的男主都是千篇一律的设定,清一色的都是从不在开会时接电话,可唯独接女主的。”
当时白萧正在回复邮件,闻言手指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少看点无脑小言,以免价值观被带偏。”
盛夏一听就急了:“我价值观怎么被带偏了?”
“如果是身居高位的人,他作为公司高层,一举一动都有很多双眼睛看着,更应该以身作则,如果是基层员工,他的一言一行都被领导看在眼里。”他理智的给她讲着大道理,不带任何感情,“无规矩不成方圆,夏夏,你要明白,现实生活里没有那么多例外。”
这么多年,盛夏都记得很清楚。
他的世界里,也没有那么多例外,幸好,她也从不曾奢望去成为那个例外。
身上的毛巾还带着余温。盛夏想,他这人寡情,这大概是他能给与的温柔极限了吧。
第7章 谁都希望是例外
4月的尾巴裹着暖阳,一连好几天都是艳阳天。
盛夏这几天心情不太美丽,温雪落地那晚她给温雪打了电话,是助理小照接的,说温雪在车里睡着了。
盛夏其实知道,这只是借口,温雪不想接她电话。
接下来一连两天给温雪发消息,温雪每次都是隔了两天才回,话题根本没办法继续。
她看出温雪还在生气,这几天打了好几通电话过去,无一例外都是小照接的,最后那次,小照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对她说,夏夏姐,你这几天先不要给温姐姐电话了,她还在气头上,等过几天她气消了,自然就会理你了。
以往这样的事也不在少数,她两偶尔也会吵架,温雪过两天也就气消了,两人又和以前一样腻歪。
盛夏没告诉小照,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她知道温雪因为什么生气,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头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让她头疼的事接踵而至。
晚上七点,盛夏还在办公室加班,杨瑜的电话打了进来,盛夏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犹豫数秒才接。
杨瑜没客套,长驱直入的问:“明晚八点有时间吗?”
盛夏没立刻答,只是问:”阿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让你和白萧回来吃个饭。”
距离上次回杨瑜那,已经整整半年。
盛夏不确定白萧的态度,于是道:“我没问题,可白萧他不一定时间,您知道的,他工作挺忙的。”
“没事,你告诉他一声,他如果没空,你就一个人过来也成。”
和白母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对话,盛夏自然差了点火候。被将了一军,盛夏无奈只好应下。
晚上白萧洗完澡出来,盛夏将这事告诉他。
尽管她语调平缓得还原了两个人的对话,白萧还是听出了她的不情愿,“不想去?”
“也不是。”盛夏盘腿坐在床上,实话实说,“阿姨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我劝你,陪我一起过去而已。”
白萧和杨瑜关系不咸不淡很多年了。
盛夏从未追问过原因,白萧也不曾主动提及。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年,她就已经察觉到他和杨瑜关系不太好。
他对杨瑜,礼貌到稍显疏离,一口一个您,或者永远的杨女士。
灯光下,男人拿着毛巾随意的挫了搓头发,他语气不甚在意:“所以,你要劝吗?”
头顶的灯光柔软的打在女人素净的脸上,她沉默两秒,然后缓慢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像是反悔似的,摇了摇头。
白萧将毛巾仍一旁,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你摇头又点头的,到底是想要我去,还是不去?”
“我不想勉强你。”她垂着眸子,声音低低的,“可阿姨第一次邀请我,我总归不好拒绝。”
男人沉吟半秒,一句话,就将盛夏悬着的心击落在地,“明晚7点我约了人。”
盛夏伸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床头柜的手机,而后,女人很快低头。手机屏幕里,那双黑亮的眼睛藏不住的失落,她努力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嗯,我知道了,我会给阿姨解释的。”
“不用,我会给她解释。”
白萧去了书房。盛夏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睡意所剩无几。
和白萧在一起三年,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杨瑜试图通过她的口,让白萧回家。
她一开始就不打算去劝,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
即便一次,一次成为小小的例外也好。
早该知道的,哪有那么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