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一条短信发了出去:【阿姨,抱歉,白萧说他明晚约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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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窗户大大敞开,阳台上,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那。
男人倚在墙边,耳边挂着手机,电话接通,这次连敷衍的客套都省了,“您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成。”
晚上11点,城市仿佛万籁静寂,只有零星的几处灯光。
被饶了清梦的杨瑜脑袋昏沉沉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意:“你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杨瑜生活作息一向规律,白萧不至于不知道。
揉了揉额头,杨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不过是给盛夏打了个电话,你至于发这么大火?”没待白萧回答,杨瑜又道,“还是你不肯来,你们为这事吵架了?”
黑暗里,男人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杨女士,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您一样。”
兴许是被“杨女士”三个字刺激到,杨瑜音量拨高,整个人都变得尖锐起来,“是,她和我不一样。她既然没和你闹,那你今晚给我打这通电话做什么?不陪她一起来,所以打个电话假意维护她?”
“你的喜欢,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杨瑜说完,电话沉默了很久。
没有她以为的怒气和反讽,白萧一直很平静,就在杨瑜以为电话就要这样被掐断之际,男人沉稳开口,他语速放得很慢,平静却有力:“请您以后别再去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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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是第二天中午收到杨瑜的回复的,当时她正和姜可在吃午餐。
杨瑜:【没事,工作要紧。他不过来,需要我另外安排司机去接你吗?】
盛夏回复说不用,自己打车过去,白母没有再回复。
姜可扒了一口饭,抬眼就看到盛夏没怎么动筷子了,“夏夏姐,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呀?”
“我就是在烦恼送什么礼物。”盛夏在这方面实在没经验,她不至于傻到去问温雪,温大明星这两天好不容易气消了些,让她知道这事,大概又要暴跳如雷了。
姜可笑嘻嘻道:“这事我有经验,给谁送呀?我帮你出主意。”
盛夏和姜可挺投缘的,也没打算瞒她:“我男朋友的母亲。”
姜可愣了数秒,像是思索似的快速眨了眨眼,“夏夏姐,你——”犹豫半秒,她问道,“你今晚要去见白律师他妈妈吗?”
盛夏没多想,点了点头。
姜可没说话,几乎是下意识的,筷子往碗里戳了戳。
盛夏觉得她这反应有点奇怪,“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送什么礼物合适。”姜可挤出一个笑脸,见盛夏不再怀疑,她问,“那白律师晚上要过来接你一起吗?”
“他今晚有事。”
“让你一个人面对他妈,白律师也真是有够放心的。”姜可顶了顶压槽,语气有些微妙。
闻言,女人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而后,低头,不让姜可看到自己眼底的失落,她语气很轻,像是没有底气,不知道是在对姜可说,还是在说服自己。
“恰巧而已,阿姨约的时间,他刚好没空。”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盛夏看着姜可,眼里闪着光,“不是要帮我想送什么礼物好吗?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抱歉,夏夏姐,送男朋友母亲礼物这事,我确实没经验,而且我可不敢给你瞎出主意,万一白律师妈妈不喜欢,我不就帮倒忙了。”一开始夸夸其口要给盛夏出主意的姜可想拍死一分钱前的自己,她歉意的冲盛夏笑了下,建议道,“这事,我觉得你还是问问白律师比较好。”
问白萧吗?从他嘴里得到的答案,大概和以往一样——不需要。
第一次去拜访杨瑜时,她头天晚上紧张得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的顶着个黑眼圈,脑子像瞬间清醒,白萧当时还在睡觉,她着急得直接将人弄醒:“糟了,我还没给阿姨买礼物,你快告诉我,阿姨喜欢什么礼物,我一会儿去买。”
那天恰好她休息。时间上是充足的。
男人被闹醒,睡眼惺忪的看着一脸愁容的盛夏,像是觉得她小题大做似的,“一大早把我闹醒,就为了这事?”
那时两人已经在一起一年多,盛夏搬到他那住却才一个月,盛夏本就刻意避开家人的话题,因此平日里两人几乎从未聊到过父母。
白萧的语气太过漫不经心,以致于盛夏有一秒的呆愣,也许是她对这事敏感,她当时就隐约有个猜测,她故作轻松的问:“我第一次见你妈妈,能不紧张吗?万一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你准备顶着母亲大人的压力和我谈恋爱?”
她玩笑似的话语并没有让白萧的脸色好看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话语里的词,他声音忽的有些冷淡,“不需要。”
盛夏被他忽然冷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声音弱了下来,“不需要什么?”
白萧没答,一双漆黑锐利的双眼就这样看着他,他脸色有些沉,视线越过她,眼底是记忆的影子。
盛夏低头,有点不知所措。
太过类似,所以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白萧和杨瑜的关系可能不是她以为的那么融洽。
那些脑海深处的记忆再一次穿浮上涌,那一刻,她共情得很想去抱抱白萧,可又怕这个动作让他觉得是怜悯。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冷淡,面前的男人忽的低声笑了下,深邃的黑眸里映着女人的倒影,他语调稍扬,像逗她似的,“你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和她呢?”
“所以,瞎担心些什么。”
他这一句连安慰都算不上的话,忽的就刺激到盛夏的某根神经,她心脏骤然一缩,眼眶不受控制的一热。
他这人,向来都这样,从来不会讲什么好听肉麻的情话,就连表达喜欢的方式,都是这么隐晦。
可偏偏盛夏很受用。
大概是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他不经意的一个温柔,都如光芒将她围绕。
盛夏听懂了,他在告诉她,他喜欢她,和他母亲无关。
第8章 合脚不合脚,自己知道……
晚上7点,华灯初上。
盛夏准点下了班,从公司出来就直奔超市,买了点榴莲和牛奶。
之前和白萧回去时,她有悄悄观察过,杨瑜似乎挺爱吃榴莲。
从超市出来,盛夏拦了个车,下班高峰,车速慢,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自来熟的和盛夏闲聊几句后,这才注意到后座的榴莲,“买的榴莲?我媳妇儿也爱吃,爱吃也就算了,关键她还没自制力,每次吃的和猪一样,吃完连饭都不吃了。”
这话乍一听像是嫌弃,可盛夏没忽略他提到媳妇时,一脸带着笑的表情。
她忍不住想,白萧在其他人面前提到她时,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很快又自我否定,大概不会,他那个人。情绪向来都很少摆在脸上。
盛夏被司机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了下,解释道:“嗯,家里长辈爱吃,买给长辈的。”
司机大叔嘿嘿干笑两声,像是看破天机似的,“小姑娘,我猜,你也不喜欢吃榴莲吧。”
盛夏确实不爱吃,可她没明白司机是怎么看出来的:“您怎么猜到的?”
“因为喜欢吃榴莲的人,就像我家媳妇儿,一谈到榴莲,眼睛都亮了,逢人就说,这东西闻着是感人,但味道是真好。”
盛夏思绪却飘得很远,她望着窗外,想到了某个人,眼底浮着细碎的光,“你和您妻子感情真好。”
司机大叔也没否认,笑眯眯道:“你这小姑娘,思维还挺跳跃。”
跳跃吗?好像也不是。
大抵只是,这一直是她心心念念向往之事。
杨瑜和白萧一样喜静,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城郊的别墅。
城郊的温度本就低几度。别墅又临江,一下车,盛夏就感到脚底蹿进一股冷风。
这两天艳阳高照,白天有些闷热,盛夏只穿了件白衬衫九分裤,她加快脚步往里走。
别墅外的花园里,清一色的白色桔梗花在风中摇曳。
那是杨瑜亲手栽种的,多年来从未变过。
盛夏单手拎着水果和牛奶,另外一只手按了门铃。
几秒后,门打开。
面前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鹅蛋脸,樱桃唇,不浓不淡的黑色眼线,一头黑发散在肩头,脸上的妆容很精致。
明显是精心打扮过。
盛夏微楞,很快明白过来,也对,以杨瑜对何诗诗的喜欢程度,她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何诗诗对着盛夏温柔一笑,热情的盛夏手里的东西:“夏夏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
她这主人的姿态摆得太明显,盛夏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没和她计较,仍由她接过。
白父去世多年,这些年杨瑜一直一个人住,家里常年有保姆,以往盛夏陪白萧回来,都是保姆王嫂开门。盛夏视线扫了一圈客厅,没见到杨瑜和保姆王嫂,“阿姨和王嫂怎么没在?”
何诗诗提着东西往里走,“瑜姨在厨房准备晚餐,她给王嫂放了一天假,王嫂回家了。”
女孩子脚步如风,粉色拖鞋软哒哒的,摩擦着地面发生轻微响声,她像是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盛夏,像在提醒:“夏夏姐,鞋柜里有新拖鞋,你自己拿一下。”
盛夏盯着女孩纯真无害的脸看着两秒,然后泰然自若收回视线的收回视线。
鞋柜打开,和粉色拖鞋相同款的灰色男士拖鞋还躺在鞋柜最上方,而鞋柜下一排,摆着两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盛夏抽出其中一双换上,全程神情没有任何异样。
何诗诗以为她没注意到,将水果和牛奶往餐桌上一放,笑嘻嘻的问盛夏:“夏夏姐,拖鞋合脚吗?”
女孩子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自己的脚底。
盛夏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但笑不语。
何诗诗回国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近乎幼稚的试探和挑衅。
那天,陪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杨瑜。
白萧和盛夏去接机,女孩子穿着一套纯白色裙子,脸色有些苍白,眼尾挂着泪珠,一见到白萧,就扑到白萧怀里小声婴宁。
白萧没推开她,机场人来人往,男人长臂始终垂在身侧。
上车的时候,何诗诗先一步上了副驾,而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问这是不是盛夏的位置,盛夏已随杨瑜跨进后座,还未出声,驾驶座的男人已经先一步开口,他语气稀疏平淡,“你坐。”
何诗诗抿唇浅浅笑了下,不过半秒,笑意就僵在嘴角。
他声音淡淡,像是从不觉得那个位置有着特殊含义,“我从不让她坐这个位置。”
副驾驶里,女孩子的脸色近乎惨白。那时盛夏就几乎已经已经猜到何诗诗的心思。
明亮的水晶灯晃在头顶,打在女人漂亮的五官上,盛夏脸上的表情很淡,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连表情都是高度相似,“谢谢关心,鞋子合不合脚,我自己清楚就够了。”
说完,她没再理会何诗诗,转身往厨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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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君也律师事务所整栋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会客厅房门紧闭,快累瘫了的两个小助理怏怏的趴在座位上,其中一个小助理撇了会客厅一眼,低声感慨:“白律师还要不要人活呀。”
“行了,加班给你开三倍工资你还想怎的,全星城找不出第二家。”
开口的是李明,他以为这姑娘是在抱怨加班,下意识就开口维护白萧。
他对白萧近乎有一种类似神明的膜拜。
他大学的时候,白萧的名字就跟教科书似的,被庆大的教授挂在嘴边,每一个经典案列中都穿插着他的名字。
25岁的年龄,别的很多人还在游戏人间,白萧就已经在律师界坐拥一席之地。
而后,更是以不可阻挡之势站上山顶。
小姑娘知道李明误会了,连连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再次看向会客厅,“白律师这样帅、这样有钱、这样优秀的人还这么努力,要不要给我们这些小虾米活路呀。”
李明怔了下,然后噗呲一笑,“那是当然,不然你以为白律师凭什么做到现在的地位,这世界没有白来的午餐,你想要什么,就要拼尽全力努力去争取。老板之所以能成为老板,是有道理的。”
君也是和大部分律师事务所的模式不同,不同于其他合伙制的律师事务所,君也作为一家私人制的律所,白萧拥有着绝对话语权。
因为个人制和合伙制税收上的区别,业内大部分律师都是采用的合伙制的模式,当时君也成立后,业内不少人震惊,震惊的不是君也的成立,而是君也选择了税收上最不优惠的一种模式——个人制。
当时所里有人曾问过白萧:当初为何不选择成立合伙制的律所,毕竟,那可真真金白银的纯利润。
白萧当时表情很平静,似玩笑的抛出个问题:“以为三倍工资那么好拿吗?”
他顿了下,话语在初出茅庐的李明听来有些高深莫测,“不想去考验人性。”
“况且,能力和责任本就是成正比的。”
“老板能成为老板的确有道理的,可老板的女朋友就很掺了,白律师简直就是个工作狂,我真不知道她女朋友怎么受得了的,换做是我,估计早疯了。”小姑娘刚入职几个月,对盛夏和白萧的事知之甚少。
李明是君也成立不久就入职了,君也成立之初,盛夏长期往这跑,有时候白萧忙太晚了,两人就一起睡在公司。“能受得了,或许是因为,白律师的女朋友也不是一般人。”
那姑娘丝毫不娇气,经常陪着白萧加班到深夜,不仅没有半分抱怨,休息时反倒是经常往这送爱心餐,连带着他们这些员工都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所谓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小助理有点同情起盛夏。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