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张了张嘴，又闭上。
反复几次，终究没再提出疑问，只是道：“那要把珍……把她送到哪里去？”
“送到张素花那里？”
姜母拧着眉，不受控制地想，张素花那边的条件也太差了。
不说别的，就是姜以珍现在上的这所学校，光是学费对张素花那样的家庭来说，都是天价。
这样的环境可怎么有利于姜以珍的成长。
姜父抬手扶额，深吸了一口气。
他顶着一股突兀的、无形之间的隐约阻碍，几乎是强撑着，一字一顿道：“你不会以为，蓁蓁在张素花那里，会过什么好日子吧。”
他沉下眉眼，情绪被压制在一个临界的点，“姜以珍是张素花的亲生女儿，原本也就该在那个家庭里长大。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姜母：“……”
乘着姜母还没说什么，姜父道：“其实你要是舍不得姜以珍，我也能理解。”
姜母缓了神色，“我也觉得两个孩子其实也不是不能……”
姜父：“你跟姜以珍两个人搬出姜家，你怎么对她，在她身上倾斜多少资源，我都没有意见。”
姜母瞳孔微缩。
姜母缓缓看向姜以佶，脑海里仿佛两股势力在抗争，最终，她开口，“所以蓁蓁，就是你见过的那个，才是你的亲妹妹。”
“并且我们决定把蓁蓁接回来，这个也需要你知道，不论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姜以佶抿唇：“那当然是该接回来的。”
随即，他看了眼今天状态明显不太对的姜父姜母，迟疑了下，还是问，“不过，蓁蓁那边也知道了吗？”
其实姜以佶还想问的是，姜母说得这么轻巧，可蓁蓁会愿意来姜家吗。
但没问出口。
姜以佶想到跟司从白格外亲近的蓁蓁，司家也确实对蓁蓁不错，而他们姜家……司家并不比姜家的条件差，甚至在蓁蓁的心里，对司家人的好感肯定是高于他们的。
姜家除了这一层血缘，似乎没什么资本来让蓁蓁回来。
*
另一边。
在跟司从白玩五子棋的蓁蓁脑袋里不停地出现系统音。
司从白落下一颗白玉棋子。
三颗白子连成了线。
【检测到不明存在进行干扰……】
蓁蓁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捧着棋盒，努力忽视脑袋里的声音，拿着墨玉棋子去堵司从白的白棋。
这样的声音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一开始蓁蓁还紧张兮兮，在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后，就又如临大敌地跟司从白在棋盘上“厮杀”。
【检测到干扰……干扰不存在】
司从白又下了颗白子。
除了之前那被堵了的三颗白子外，又有三颗连成了线。
蓁蓁捏着黑子，懵了。
【检测到不明存在……无】
【检测存在……不存在】
蓁蓁迟疑瞅瞅这边，又迟疑瞅瞅那边，逐渐憋红了小脸。
【检测……未检测……】
【结论：系统检测存疑，不予纠正】
蓁蓁猛地放下棋盒，气恼鼓起腮帮子：“我输了！”
哼，要不是这个系统一直嘟嘟囔囔，她肯定能赢！
蓁蓁的气势很足，扔掉棋盒就下了沙发，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就小跑走了。
像是真被司从白气着了，不想理他。
司从白手上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跟着放下自己的棋盒，心下有些懊恼，他刚刚怎么就没记得让蓁蓁一点。
他状似不经意地跟着下了沙发，又状似不经意地一路跟着蓁蓁来到小花园。
正给花浇水的蓁蓁狐疑歪头瞅他。
司从白清咳，“那个，五子棋不好玩，咱们换飞行棋？”
第29章 更
姜母走出书房。
身为姜家跟姜以珍关系最亲近的人, 还是由姜母去跟姜以珍说她的身世。
姜母抬手敲敲姜以珍的房门。
姜父和姜以佶就在楼梯口，看着这边。
姜以佶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所以只远远看着。
他唇瓣稍抿, 眉眼有些担忧，又有着自己都没有的一点期待。
——担忧姜以珍会闹, 会吵, 会难过, 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却又潜意识地期待蓁蓁的到来。
如果蓁蓁来当他的妹妹……姜以佶想到跟司从白一起牵牵手一起嘀嘀咕咕的蓁蓁，圆眼里璀璨的光亮是那么地吸引人。
那双眼睛，以后也会那样看他吗？
而姜父, 则是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一靠近姜以珍就容易不对劲，这次就刻意保持了距离。
姜母敲过门没多久，姜以珍就出来把门打开了。
她仰头望望姜母的表情，又望望那边并没有靠近的姜父和姜以佶，咽了口口水，小声问：“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姜母的眉眼柔和下来，她点头，“对, 我有话跟你说。”
看到姜母这两天难得的好脸色，姜以珍悄松了口气, 顿时有些高兴地扑进姜母怀里，仰起脑袋, 软下声调甜甜问：“妈妈, 什么事情呀？”
“你们之前把哥哥叫走，我还以为你们不喜欢我，只告诉哥哥呢~”
姜母抬手拥住她, 面上有着些微动容，却依旧轻声细语道，“其实，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就这么轻飘飘的简单一句话，姜以珍直接整个人僵住。
她脸上的笑扯不出来了。
姜以珍的唇瓣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怎、怎么会呢，妈妈，我就是你们的女儿啊。”
姜母没有顺着姜以珍的话说，只是继续陈述道：“我们打算把你送回你母亲身边。”
“你的亲生母亲，你见过的”
“当然，这个家你如果想回来，也随时能回来”
姜母对姜以珍还是有些心软的，但……
她隐隐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不把姜以珍送走，他们跟蓁蓁的关系就不会好转起来，甚至会更糟。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姜母即使没怎么跟蓁蓁接触过，也当然不会想就这么跟蓁蓁成为陌路人。
在亏欠的亲生女儿，和这么多年无偿付出的假女儿之间，姜母即便有些犹豫，却也硬是违背了心下那点不舍，做出了选择。
她还试图安抚脸色煞白的姜以珍：“虽然你不能叫我妈妈了，但阿姨也可以……”
姜以珍猛地推开姜母。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掉了出来，她尖叫道：“你说谎！你就是不要我了！”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能让我继续做你的女儿？！”
“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把我赶走，给那个蓁蓁让位置，对不对？！”
姜母愣住。
她震惊看着姜以珍，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姜以珍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以前是怎么对待姜以珍的，她难道都不知道吗？
姜母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哪怕知道姜以珍现在的情绪应该不稳定，但即便是气话，也是将姜母捧出的一颗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她、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她？！
姜母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姜父则漠然地看着哭闹不止的姜以珍，眼里没什么情绪波动。
姜父当然不会对姜以珍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他认为，这点感情本就没必要存在。
因此姜父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姜以珍一个人在那边闹。
姜以佶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去哄，迈出半步，又看向姜父。
姜父：“看我做什么。”
姜以佶默了默，问：“珍、以珍之前不是说蓁蓁……”
姜父很理智：“你是问姜以珍有没有冤枉蓁蓁？”
“这个我不清楚。”
“不过就算是亲生兄弟姐妹还有生出隔阂，水火不容的，你如果不喜欢蓁蓁，我当然不强求。但你如果选择了姜以珍，蓁蓁那边应该跟你关系是不会好了。”
“姜以珍毕竟当了你这几年的妹妹，想去的话我不拦你。”
“但蓁蓁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她真的不喜欢姜以珍，针对她了，我也会维护蓁蓁，并在她来这个家之前把姜以珍送走，让她能更舒心更高兴——这是我的选择。”
姜以佶侧头又看了眼姜以珍。
姜以珍哭红了眼，还在尖叫着质问姜母，问姜母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
原本还算漂亮的脸上充斥着一股怒和怨，哭得狼狈又偏执，根本看不出几分钟之前的甜美可人。
姜以佶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收回了步子。
又紧接着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他张开嘴，嗓音带了点低哑，“我……我当然更想要我的亲妹妹。”
这不是他从姜母孕期就一直凑在肚皮前小声说话的妹妹。
这也不是他在姜母孕期就已经高高兴兴准备了一堆小玩具，想要送出去的妹妹。
姜母刚怀孕的时候，姜以佶就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似的，小心翼翼摸着姜母还平坦的肚子，嘀嘀咕咕说里面肯定住着一个最漂亮最可爱的妹妹。
姜母当时笑他，万一是个弟弟怎么办。
还是个小萝卜头的姜以佶却根本不管，奶声软气地笃定就是妹妹。
他说这个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他也会当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姜母怀孕时几乎没什么遭罪难受的地方，连胎动都是轻微的，慢吞吞的，一点都没有过正常胎儿的拳打脚踢。为此，夫妻俩还去医院检查了好多次，就怕胎儿出现问题。
姜以佶当时可稀奇了，说妹妹好乖。他甚至还有点想妹妹多动动，动作再大一点——最好再可以隔着肚皮，跟他击个掌什么的。
姜母就说，那等妹妹生下来之后，他身为哥哥，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而这个妹妹……不是姜以珍。
那边的姜母眼里也含上了泪花，她死死盯着姜以珍现在的模样，就像是要刻进脑海里。
她在心里问自己。
明明知道蓁蓁才是自己的孩子，蓁蓁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能放下姜以珍。
就是一个这样的孩子，值得你抛弃那十月怀胎的骨肉吗？
姜母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挣扎了很久，深吸了口气，终于扭过脸。
她道，“不管你怎么想，你都不该留在这里。”
“——姜家要准备接蓁蓁回来，一些闲杂人等就需要清理出去。”
“以珍，这两天我们会联系上你的父母，带你去改姓。”
“再之后，你跟我们没有任何关联。”
几乎把喉咙都哭哑的姜以珍呆住了。
她以为她哭成这样，姜母就会心疼她。
她以为她这么闹，姜母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来哄她。
但似乎，她把姜母最后一点的心软都耗尽了。
姜以珍慌了。
她开始张皇，开始示弱。
她挂着眼泪，却努力地展开笑脸，伸手还想去抱姜母的腰，软声道，“不，妈妈，你才是我的妈妈啊，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我会很乖的，我会听话的，我会努力学习，我会让你骄傲的妈妈……”
“我也不要那么多漂亮裙子了……”
姜母狠狠心，退后两步，躲开了姜以珍的手。
她抹了把脸，正色道：“我不是你的母亲。”
“以珍，你要清楚，你这样的话，你自己的亲生母亲会难过的。”
“我们都该回到我们原本的轨迹上去。”
姜以珍神色茫然。
紧接着就是更深的恐惧。
不，她不要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去！
她才不要过那个女人那样的生活！！
但姜以珍没有选择。
姜父一锤定音：“那就这样。”
“你今天也不用继续住下去了，张妈会带你出去住宾馆，在联系到你家人的这段时间里一直照顾你。”
“至于家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也不用带走了。”
姜以珍：“不、我不……”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门口的张妈叹了声气，“小姐……最后一声小姐了，跟我来吧。”
她直接抱起姜以珍，径直下了楼。
姜以珍泪眼朦胧，还在不敢置信中的时候，隐约听到姜父的声音传来，“姜以珍的所有东西都拿去扔了，免得蓁蓁回来看了不舒服。”
“至于这个房间……砸了吧，改成杂物间。另外挑个房间，不，两个房间打通，重新布置装修一下。要尽快。”
姜以珍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半个多小时前，他们还高高兴兴一起回家的啊？
姜以珍不甘心，可姜以珍无力去改变这个结果。
她一直以来所依仗的，也不过就是姜父姜母的宠爱而已。
在彻底被抱出家门前，姜以珍心里只剩下对姜父姜母的怨恨，和对张素花的怨恨。
为什么张素花要换孩子呢，要是不换，她也就不会在体会过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后再跌落尘埃。
为什么张素花换了孩子后还不能守好秘密呢，为什么非要来找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