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姝娘又让伙计将手中的纸包递给明祁帝的贴身侍卫,“这是梨膏糖,是玉味馆自己熬煮的,这糖养阴生津润燥,是亦食亦药的止咳佳品。”
明祁帝看了看那纸包,又看向姝娘,朗声笑起来,“朕……正巧本官近日有些咳嗽,夫人这般客气,本官这一趟白吃又白拿的,看来往后得多来才是。”
姝娘低身道:“玉味馆随时恭候大人!”
因姝娘身子不便,沈重樾没让她送出门,自己一人亲自送的明祁帝。
为防太惹人注目,明祁帝只坐了辆寻常的马车,停在偏僻的后巷。
沈重樾一直将他送到了马车旁,躬身施礼道:“臣恭送陛下。”
明祁帝笑了笑,“你那夫人当真是个不错的女子,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来见她?”
沈重樾稍稍抬眸,只听明祁帝接着道:“朕一直很好奇,能让你锲而不舍地向朕替她求诰命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如今见了,才多少有些理解你,只是……”
明祁帝低叹了一声,神色中带了几分沉重。
“阿重,朕是天子,你需得明白朕的难处。”
沈重樾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臣明白。”
因他孝期娶妻怀子一事,御史参他的折子都快堆满御书房了。要不是明祁帝压着,只怕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早已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明祁帝在沈重樾肩上拍了拍,旋即将话锋一转,“今日受了你夫人这么好的招待,朕也该有所回报,不如送你一份礼物。”
见沈重樾抬眼看过来,明祁帝似笑非笑道:“但不是现在,还得再过一阵,不过朕相信,你定会喜欢这份大礼。”
说罢,他将手中折扇一收,几步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动,明祁帝斜靠在引枕上,打开纸包,拈了一块梨膏糖放入口中。这糖虽口感甜如蜜,却不腻不粘,松酥适口,滋味着实不错。
他满意地笑了笑,如今外间所疑,不过是那将军夫人低微的身份,再加上孝期怀胎一事,才至于外间流言纷纷。
加封诰命一事确实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完全做不到,身份低微并非什么太大的事,毕竟沈重樾也不是镇南侯府的血脉,不依然凭着自己的本事荣登高位。
到时,让哪家收这位将军夫人做义女,等沈重樾孝期一过,应他所求,风风光光办一场婚事,诰命的事便无人再敢有所异义。
不过,既要与镇南侯府门当户对,又要有权有势,让人不敢置喙……这位将军夫人的“新”娘家只怕是不太好寻。
开张第一日,玉味馆赚的钱银比姝娘想象的多了许多,除却每桌都送的那道莲子百合煲,和其他菜钱,药材钱外,大抵还余下几十两。
姝娘已经很满足了,高兴之余,还从中掏了几两银子分给几个厨子和伙计买酒吃。
第二日,因没有送菜,玉味馆的人虽没有前日多了,可却有了几个回头客,接下来几日,玉味馆的名气传开去,人也一日比一日逐渐多了起来。
过了五六日后,姝娘便没再日日去玉味馆了,菜的做法几个厨子们都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了,再加上还有华庆嫣和肖云碧在,她不去并没什么大碍。
毕竟,姝娘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中秋临近,为宫中夜宴的准备也迫在眉睫。
先前为了去赵国公府赴宴,姝娘勉强学了些规矩,但也只将将学出了个模样,可这回是宫宴,容不得有丝毫马虎,姝娘便趁着剩下的十几日将最重要的几个规矩同汪嬷嬷都学了。
期间,绸缎铺子也派了人来给姝娘量了尺寸,姝娘快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日见大起来,先前的尺寸已完全不能用了,衣裙也得重新做过。
这日,姝娘早起练了会儿字,并未同汪嬷嬷学规矩,而是径直去了厨房。
她命徐大厨备好青菜,面粉和鸡蛋,笑着对春桃道:“今日吃面可好?”
“姝娘姐姐亲自做吗?”春桃问。
因怀着身孕,平日事务又繁杂,姝娘已经很少自己亲手做菜了,就是偶尔有些想吃的,也只是遣人吩咐徐大厨一声。
“嗯。”姝娘点点头,“我还要好一会儿。你和风荷先去青山苑等吧,我做好了便过来。”
春桃犹豫了一下,反是风荷道了声“是”,将她给拉走了。
等了大抵一炷香的工夫,姝娘才回到青山苑,春桃抬眼望向姝娘身后的婢女,却发现她端着的托盘之上只有一碗面。
“怎么只做了一碗?”春桃疑惑道。
姝娘将碗端到她面头,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傻丫头,你不记得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生辰?
春桃懵了懵,若不是姝娘提醒,她还真将此事给忘了。
“我记得从前在长平村时,你娘就常念叨,她是在中秋前生的你,我便也记下了。”姝娘把面往春桃面前推了推,“快些吃了,凉了便不好了。”
这长寿面姝娘还是头一回做,做面的法子还是请教徐大厨的,因为碗里的面得是一整根不能断,下面时还得边抻边下,费了她好大的劲。
春桃刚夹起来嗦了两筷子,可瞥见上头卧着的一个荷包蛋,蓦地嘴一憋,眼泪跟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怎么了?”姝娘忙用帕子给她擦眼泪,蹙眉道,“这么难吃啊?怎还吃哭了……”
“不是,面好吃。”春桃摇摇头,抬手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道,“我想我娘了,每年我生辰,她都会给我做面,再在上头卧一个我最喜欢的荷包蛋。我走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我娘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姝娘轻轻抱住她,安慰道:“你若是想你娘的话,待有空了,我同将军说一声,将你送回长平村去。”
听得这话,春桃的抽泣声瞬间就止住了,她从姝娘怀中出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我才来了不到两个月,还没玩够呢,怎么能这么快回去,那可太亏了。”
看着她这瞬间转变的表情,姝娘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起身往内屋去了,再出来时,手中捧了个红漆的长木匣子。
“这是前几日,我去云碧阁时,特意为你挑的。”姝娘将长木匣子递给春桃,“你瞧瞧,可还中意?”
春桃疑惑地打开,然在看清匣中之物时倏然怔了怔,里头赫然是一支山茶花的玉簪。
玉质洁白无絮,上头花朵雕刻得栩栩如生。
她一双杏眸微张,有些不确定地问姝娘:“这个……是给我的吗?”
姝娘笑着颔首,“我算了算,过了这个生辰,你便及笄了,听说女子及笄是有个笄礼的,但我十二岁便嫁了人,全然不懂这些,便也只能送你个簪子了。”
她很感激春桃,到了京城后,姝娘一度觉得很茫然无措,若不是有春桃在她身边同她笑闹,她定没那么快就适应京城的日子。
春桃一双眼睛亮莹莹的,作势又要哭,姝娘忙止住她,“都是大姑娘了,可不兴这么哭哭啼啼的。”
“来,我给你戴上。”姝娘取出匣子里的簪子,抬手给春桃戴上。
风荷也将屋内的铜镜拿了来,摆在春桃面前给她瞧,见春桃对着镜子,不停地摸着头上的簪子,她忍不住笑道:“好看!戴在你头上呀,特别好看!”
“待会儿再看。”姝娘指了指桌上的面,“再不吃这面都要坨了。”
三人嬉笑间,却听婢女来报,说邱管家来了。
邱管家被领进来后,对姝娘道:“夫人,外头有个姑娘,说想要见您。”
“姑娘?”姝娘问道,“生得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大抵十五六岁的模样,她说她姓王,和夫人是同个村的,甚至还叫出了夫人的名讳。”
听到“姓王”,姝娘和春桃对视了一眼,不可能猜不到门口的是谁。
她想了想道:“就说我不在,让她回去吧。”
姝娘话音刚落,春桃立刻拉了拉她,“要不让她进来吧。”
“你不是讨厌她吗?”姝娘笑起来,“怎还想让她进来。”
春桃是讨厌王竹儿,但她也有自己的思量,她凑近姝娘道,“姝娘姐姐,就算你这么说,也不是办法,我太了解王竹儿那人了,这次说不在,她下次定还会来的,而且她既然能说出你的名字,必是确定了你就在这儿,就算骗她搞错了也没有用。倒不如让她进来,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姝娘听在耳中,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吩咐邱管家将人带进来。
大抵一盏茶的工夫,一个身着豆绿长衫的姑娘就被领着踏进了青山苑。
姝娘定睛一瞧,不出所料,果真是王竹儿。
她喜眉笑眼,双眼正一刻不停地打量着院中的边边角角,面露惊叹。
婢子将她带进屋内,乍一看见主位坐着的人,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高声唤了声“姝娘”,一副重逢的惊喜模样,作势便要扑上来。
在长平村时,王竹儿向来是不怎么待见她的,如今这副热情的样子,还真让姝娘有些不适应。
她正欲躲闪,却见春桃猛然拦在了她面前,没好气地对王竹儿道:“你干什么!冒冒失失,我姝娘姐姐还怀着身孕呢。”
见到眼前人,王竹儿怔忪了一瞬,旋即沉下脸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如何不能在这儿。”春桃微微抬起下颌,得意道,“是将军特意请我来,让我来陪姝娘姐姐的。”
王竹儿蹙了蹙眉,先前他哥哥不小心透露了将军夫人的身份,她忍不住好奇,这一阵都偷偷在将军府附近的小道上等,没想到还真给她发现了那将军夫人的真面目。
可她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姝娘!
王竹儿看着春桃对她一副厌恶警惕的样子,强忍下心中怒气道:“我不想同你吵,今日我就只是来看姝娘的,与你无关。”
“来看姝娘姐姐?”春桃冷哼了一声,“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从前在长平村,你对姝娘姐姐如何,你自己还不清楚嘛。”
王竹儿抿了抿唇,她怎这么倒霉,偏生遇到这个臭丫头,两人根本就是天生的冤家。
“我从前怎么了?我也没打骂过姝娘,你别血口喷人。”王竹儿不但佯作不知,还对着姝娘掩帕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来京城不久,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方才听说姝娘你也在这儿,不知有多么高兴呢,而且听说我哥哥就在将军底下当差,可真是巧。”
“是挺巧的。”姝娘淡淡道,“竹儿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王竹儿道:“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罢了。”
她有什么好看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姝娘还是懂的。
“既然没什么事儿,还是早些回去吧,王叔王婶定然十分担心你。”
王竹儿没动,她瞥了一眼春桃,忽得掐着声儿,带着哭腔道:“姝娘,我们都是同一个村的,你不能厚此薄彼呀,对春桃那么好,却急着赶我走啊。”
春桃被王竹儿那声儿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寒颤,长长地“咦”了一下。。
“春桃是我的妹妹……”姝娘话说了一半,意思却是很清楚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竹儿,“将军昨日同我说过,他今日午后便会回来,只怕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所以我才会劝你早些回去。”
王竹儿眼前一亮,将军快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才好呢。
她方才在将军府看了一圈,这儿可比她住的那个小院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去,而且她还瞥见了春桃头上的发簪,一看就不是便宜的。
若她也能被将军看中,是不是也能住这么好的院子,穿好的,戴好的。
光是想着,王竹儿的心里便美得紧,好似人已经住进来了一般。
“姝娘,我只是想同你们多呆一会儿,就一会儿。”王竹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平素一人实在冷清得很,就再坐一会儿便走。”
春桃扁扁嘴,同姝娘耳语道:“还真是死性不改。”
姝娘轻叹了口气,“那便再坐一会儿吧。”
一会儿别后悔就成……
“唉。”王竹儿笑得兴高采烈,抬眸毫不遮掩地在屋里张望打量。
坐了大抵一炷香的工夫,只听外头婢女突然道了声“将军”,王竹儿将脊背一挺,忙站起来跟在姝娘后头。
她垂着头,少顷,听见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蓦地问道:“这是谁?”
她抑制住满心激动,缓缓低身施礼道:“小女子王竹儿见过将军。”
甫一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抬眸,可只一眼,她就怔愣在那里,红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第50章 吃味 慢慢撩开他的衣襟
王竹儿又抬眸瞧了一眼, 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毕竟生得这般俊朗的男子不多,她不会那么轻易就给忘了。
可为何这人会在这里, 他不就是个商人嘛。
王竹儿想象过自己与将军初见的场景,今日甚至好生装扮了一番, 希望将军能一眼就瞧上自己。
可她万万没想到, 这位定国将军会是自己曾见过的人。
看王竹儿这副表情, 姝娘便知她认出来了,当初在长平村,芽儿的喜宴上, 两人是见过的。
“这是王竹儿,王卓大哥的妹妹。”姝娘介绍道,“今日是特意上门来寻我的。”
沈重樾淡淡看了王竹儿一眼,他本对这张脸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可听姝娘说是王卓的妹妹,才隐约想起什么。
不过这场上反应最惊诧的不是王竹儿,而是跟在沈重樾后头进来的王卓。
“竹儿!”他蹙眉看着屋内人,“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