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衡目光稍顿,随即十分平淡地回答:“有。”
温令瑶脑袋里嗡地一下,禁不住抬头看去。
男人表情岿然不动,仿佛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话题。
有吗?
她心里酸了酸。
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居然会以为这个年纪的男人,过去还能是一片空白。
秦宇万万没想到,打了鸡血似的接着问:“第一次什么时候?”
“9月。”男人垂着眸,似乎是回忆了一下,“24号。”
温令瑶:?
还记这么清楚?
等等——
9月24?
!!!
那不是她和向薇喝酒的那天吗?!
一时间,心口的阴霾悉数散去,她竟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蠢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宇,你不厚道啊。”温令瑶出声制止,“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说着朝沈司衡瞪了一眼:“你是不是傻?”
看得出来,他是真没玩过这种游戏。
想必乔萧他们几个平时也不敢拽着他一起玩,真的笑死人了。
接下来很久很久,温令瑶看见他就忍不住想笑。
今天晚上还算太平,没有一个人接到医院电话。
聚会结束后,沈司衡先送完陈姐和秦宇,最后送温令瑶回去。
路上她心情都不错,沈司衡一个真心话让她把自己给哄好了,还跟他聊了许多科室的趣事。
直到车停在楼栋门口,藉着月色昏暗的光,她心中又泛起片片旖旎,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莹白如玉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也正朝她看过来,眸色比夜色还要深邃。
“怎么了?”他淡淡问她。
“沈教授。”温令瑶十分认真地开口,“刚才在包间的时候,你到底知不知道秦宇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显然并不了解其中深意,依旧是无比淡定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温令瑶找不到一个完美妥善的解释方法,要如何精炼准确而又不冒犯。她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又开口道:“笼统地说,过了今晚,您在他们眼中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并且所有人都知道,截止他31岁那年秋天的某个夜晚之前,他依旧是一个纯情处男。
最要命的是,他其实至今还是一个纯情处男。
温令瑶忍不住,再次不厚道地发出一声笑。
而下一秒,男人微凉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温老师。”
温令瑶头皮一紧,抬眼看向他:“啊?”
“你在凌晨一点,自己家门口,和共处一室的男人谈论这种话题,我可以理解为……”他顿了顿,如墨的眸子盯住她,“你是在勾引我吗?”
“什么共处一室?我哪有——”温令瑶看了眼封闭的车内空间,挫败地抿了抿唇。几秒后她才捕捉到重点,之前的不爽也全都一股脑漫上来,毫不示弱地回击:“沈教授,您在凌晨一点,对一个您压根儿不感兴趣的女人问出这种问题,是打算撩完不负责吗?”
如愿看到男人微僵的神色,她扬了扬眉,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开门下车,连头都没回。
沈司衡转头望着她闪入楼道里的灵动背影,唇角不自觉勾起浅淡的弧度。
几分钟后,他仰头见那间屋子的灯亮起来,才驱车离开。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是他弟。
“今晚去繁楼吃饭了?”
沈司衡:“嗯。”
“可以啊大哥,这几个月你堕落的速度简直超乎我想象。”沈司澜啧了一声,“深更半夜送女孩儿回家,瞒着我们金屋藏娇,这下连花天酒地都开始了?男人过了三十果然是容易自甘堕落啊,怎么办,我有点担心我自己了。”
“只是同事聚餐,也没有金屋藏娇,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沈司衡严肃而冷冽地说,“你作为我们家最堕落的一个,说这些话不觉得脸疼吗?”
沈司澜轻呵了声:“拜托以后同事聚餐别去自己家店了,我那些女员工见了你就走不动道,严重影响工作效率,还得给你大少爷免单,我肉疼。”
沈司衡淡淡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不是凡尔赛。但沈司衡不给他机会深究,看了眼手机屏幕,道:“我有消息要看,挂了。”
“你什么消息不能边说边看?喂——”沈司澜的声音被他无情截断。
微信是温令瑶发过来的:【那天晚上的事不许再跟任何人说了!】
【反正什么都没发生。】
【你也忘了吧。】
沈司衡摁灭了手机屏幕,没有回,目光深深地飘向前方。
怎么可能会忘呢?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子抱在怀里那么柔软,连头发丝都带着香。也是第一次有那么一个人,哭起来那么让他心碎。
那晚他无耻地偷窥了一个女孩的心事,虽然全都出自她本人之口。
也知道了她为母亲而放弃的理想。
但他不希望她真的放弃。
**
向薇和父母基本达成和解,回了自己家,温令瑶最近整个人忙成陀螺,好不容易约着见一次面,还是在她家。
近期除了去医院上班,她连倒垃圾都懒得出门。
“宝贝,你都在医院溜达这么久了,你妈什么都不知道?”
温令瑶抿着奶茶摇摇头:“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向薇撇了撇唇:“不科学啊,那次你不过去面个试,人千里之外都能给你搅黄了。难不成这沈教授还有遮天蔽日之能?”
“可能吧。”温令瑶有些心不在焉。
向薇发现她两眼无神,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谁把你魂勾走了?”
“没有,就是累的。”温令瑶叹了口气,整个身子窝进沙发里,“这不马上就要考试了吗,还好多文献没看完呢,我现在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连点杯奶茶的时间都没有。”她唆了口甜甜的奶茶,“谢谢你啊,我都好久没喝它了。”
“你早说呀我天天给你点不就是了。”
“别,心领了。”温令瑶拍拍她肩,“你一月光族,每个月那么点儿工资,花呗都用我身上像什么话?我怕莫子熠杀了我。”
“我现在已经努力不月光了,也没用花呗。”向薇把手机里的余额界面给她看,满脸骄傲,“我妈说得没错,都快结婚了,以后得改改这大手大脚的毛病。”
“可真是难为大小姐了。”温令瑶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你爸妈就你一个,以后钱不都是你俩的吗?”
向薇目光一动,看向她:“那你自己呢?你爸的抚恤金你倒是一分钱没花着,傻不拉几的都捐出去。”
温令瑶默不作声地抿了口奶茶。
那笔钱的确不少,一百多万呢。
不过想想那些因为洪灾而绝望痛哭和流离失所的人们,当时在家乡的小山村里无能为力的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捐款了。
温令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们家还有存款,我和我妈也用不着那么多钱,而且我爸如果知道,他应该也会坚持,把这笔钱花在该花的地方吧。”
“瑶瑶啊。”向薇凑过来搂住她脖子。
“嗯?”
“你这么忧国忧民,热心博爱,我就不一样了。”向薇亲热地蹭了蹭她,“我这大俗人,只心疼你一个。”
温令瑶“噗嗤”一笑,戳了戳她额头。
向薇:“所以你快点找个对象吧,我真怕你到时候不得不在垃圾堆里挑男人。你这么优秀,怎么可能看得上垃圾呢?那你不得孤独终老啊。”
“怎么会?”温令瑶眨了眨眼,“沈司衡不还单着呢吗?”
向薇嘴角一抽:“你还没放弃?”
“我放不放弃,都没人能拿得下他。”温令瑶一本正经,“最近我考试,就当给他缓缓了。”
向薇:“……”
沈司衡最近倒是没主动联系过她,也没在医院碰到过,听说是去国外参加交流会了。
想想就知道那个凡事一百五十分较真的男人会把自己忙成什么狗样,她也就不打扰他,再给他添麻烦。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考试前一晚她躺在床上,居然接到那人从巴黎打来的电话。
“要睡了?”
“嗯。”温令瑶把被子扯起来盖在胸前,又重新拉下去。
十一月的气温分明很凉爽,可自从接到电话的那一秒起,就觉得里里外外有些燥热。
她翻了个身,反问道:“你呢?”
“我这儿是白天。”男人淡声回她。
“我知道啊。”温令瑶躺在柔软的床上,声音也不自觉带了些娇软意味,“你在干嘛呢?”
沈司衡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连着开了几天会,出来走走。”
“在哪里走啊?”她恨不得把他话里每个要素都单拎出来问一问,不是对这些事情好奇,而是有关他的,都想要刨根问底。
“塞纳河。”
“那你能看到埃菲尔铁塔吗?”
“快到战神广场了。”沈司衡说,“这个位置,能看到。”
温令瑶:“哦。”
“想看吗?”
猝不及防地,她脑袋嗡了嗡,像在梦里的小船上摇啊摇,嗓音有点呆,也有点难以置信:“能看吗?”
“现在有夕阳,正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他嗓音里也带着点暖,“我给你打视频。”
“……哦。”
温令瑶傻乎乎地看着电话挂断,他又从微信里拨了个视频过来。
两人从没通过视频电话,虽然现实里都面对面无数次了,要对着屏幕素颜相见,她总觉得就像不穿衣服站在人面前一样,有种异样的羞耻感。
幸运的是睡觉前有护肤,脸色看起来应该比白天更好。
温令瑶深吸了一口气,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还捞过床头的小镜子照了照,确定没什么大毛病,才摁下接听。
那边男人淡淡地出声:“我以为你要化个妆。”
虽然是调侃的话,被他说出来依旧正经严肃。
“……”温令瑶不自觉脸颊一热,“你为什么不化个妆?”
屏幕里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骨相好,五官深邃,因此很上镜。即便是没化妆,也有那么点明星画报的感觉。
沈司衡笑了笑,似乎不想跟她扯这个话题:“给你看埃菲尔铁塔。”
说完,他把镜头扬起来,再也看不到他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夕阳下的埃菲尔铁塔。
巴黎的天气似乎并不太好,浅蓝色的天空上是纵横交错的红云和乌云,但却给这座高高矗立的地标性建筑添上了几分复古氛围,有点像油画的质感。
温令瑶把画面截了图,说:“你让我看看你吧。”
其实当时问埃菲尔铁塔的时候,她就并不是真想看,心中蠢蠢欲动的,还是一些别的念想。
万万没想到这男人阴差阳错地,接了招。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似乎笑了一声,不明显,也看不见,不确定是不是真笑了。
“替我们林主任关心一下。”温令瑶义正辞严,“看你去法国有没有把自己饿瘦。”
“……”画面里的埃菲尔铁塔抖了一下。
温令瑶接着道:“林主任说了,小沈嘴巴那么挑,又只吃得惯中餐,应该给你带个厨子去的,可惜医院没这项出差福利。”
沈司衡终于把画面转了回来,镜头对向他自己:“我可以自己做。”
温令瑶一看见他的脸,就笑得无比开心:“我知道呀。”
男人微微侧过头,唇角明显地弯了起来。
在夕阳缤纷又温暖的背景里,像一幅画让人心动。
温令瑶短暂地失神,直到他再次出声:“看什么呢?”
“看你怎么没戴口罩。”温令瑶淡定地接话,“国外比国内危险得多,你做好防护呀。”
男人认真地解释:“刚摘一会儿。这里没人,透透气。”
其实温令瑶是不希望他走一趟的,可惜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巴黎了。现在全球情况特殊,医院本来也不打算派人去,但这次会议关系到国际前沿抗癌技术的最新研发成果,沈司衡主动提出要自己去。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也做到了不打扰,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十分担心。
温令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帅到这种地步,却还得竭力控制住迷恋的眼神,不让他发现端倪。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沈司衡,你领带歪了。”
“有吗?”男人下意识地低头,然后点开前置画面看了一眼,“好像没有。”
“哦。”温令瑶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唇,“那是我看岔了。”
她想起那次在神外的值班室,她给他系领带的画面。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白皙剔透的肌肤,性感的喉结,以及脖颈里散发出的隐约的香味。不是医院里的消毒水,也不是他惯常用的檀香,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干净的味道。
应该是体香。
夜深人静里,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欲望驱使着语言中枢,完全掠过了大脑的思考,她望着他,幽幽道:“以后都让我给你系领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