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他们不仅要救治自己的病人,还得时不时负责指导其他医护,都双双升级成了老师。
沈教授现在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温令瑶坐在最末尾一排角落的座位上,把脚放起来,蜷成一团不停地打哈欠。
在下一次加入战线之前,她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她又想一睁开眼就先看见他,于是上下眼皮奋力地打架,谁也不肯输给谁。
在这种殊死搏斗中,最后还是她自己缴械投降,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是躺在值班室的单人硬板床上。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窗前。
温令瑶动了动身子,很快就被他发现。
男人转过身来:“醒了?”
“嗯。”温令瑶抹了抹眼睛,坐起身,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吃饭了吗?”
“早都凉了。”男人笑着走过来揉揉她脑袋,“我去热一下。”
“噢。”
镇上的卫生院,医疗设施虽然一般,但微波炉这种东西还是有的。他们这些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的人,就靠这东西才能吃一口热乎的。
沈司衡回来时,她已经准备好坐在桌子前,还搬来另一把凳子给他坐。
只是那一份饭怎么看,两个人吃都显得不太够。
“其实我不饿,早上吃的两个鸡蛋好像还没太消化,撑死我了。”温令瑶把碗推到他面前,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肚子。
“两个鸡蛋到现在还没消化,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胃肠功能?”男人拧了拧眉,表情认真。
“……”
“吃吧。”沈司衡看出她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满眼温柔地笑了笑,“我这儿有压缩饼干,用不着特意给我留饭。”
温令瑶张了张口:“可是……”
“真的。”男人从兜里拿出个袋子,果然是压缩饼干,“这玩意儿才不好消化,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你再不吃,又要凉了。”
好吧。
看着碗里其实并不太让人有食欲的饭菜,温令瑶终究还是对自己的胃妥协。
这些饭菜虽然看着寒碜,还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吃到,会优先分给住院的患者。剩下的谁运气好,去得早,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所以还采购了一些压缩饼干,给他们没饭吃的人填饱肚子。
沈司衡几乎从来不去抢饭,兜里随时备着压缩饼干。
温令瑶心疼地捏捏他脸颊:“都瘦了。”
每天吃这种东西很难有营养,虽然他一直挺瘦,但这些天似乎连肌肉都被消耗掉了。
“你不也瘦了。”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回去给你做好吃的,补回来。”
“现在就要补回来。”温令瑶勾住他脖子,主动送上一阵温软缠绵。
独处的机会很难得,独处还能彼此亲近一下的机会,就是上天昂贵的恩赐。
没过多久,她的休息时间告罄,不得不回到岗位上,开始下一轮战斗。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患者陆陆续续出院,也很少有新的进来。
沈司衡和温令瑶收拾了一下,打算先去安置地看看宋曼青和外婆,然后再回北城。
经历了这种措手不及的天灾,外婆的七十大寿只好缓办,过于看重这件事的传统老人,在安置地每天长吁短叹,怨天怨地,就好像老天夺走了她的快乐。
其实外婆是个挺可爱的老人,在那个年代生了九个孩子,最终只活下来三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辈子最疼的却是宋曼青这个小女儿,和她生的小小孙女。
宋曼青虽然早早地出嫁,老家房子却始终留着她一份,丈夫死了之后,也天天催着她回娘家,半分没有嫌弃的意思。
原本因为寿宴泡汤而闷闷不乐的老人,在看见温令瑶带来的男人后,浑浊的双眸都亮起了光。
没聊几句,就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打算要几个孩子。
“外婆,早着呢。”温令瑶被棚子里那些不认识的大爷大妈盯着,脸都红了。
舅妈打趣她:“这么大了还害羞呢?”
“我没有,是屋里热的。”温令瑶回头看了眼别人的火锅。
这灾后重建安置地,条件未免也太好了些,还有火锅可以吃。
下一秒手被人握住,男人温柔磁沉的嗓音,在这一片乡音里显得格外动听:“只要瑶瑶愿意,我随时可以结婚。”
“那你父母的想法呢?”宋曼青最关心的问题还是这个,在她看来,两家的悬殊实在很大。
沈司衡满脸真诚地回:“我家人都很喜欢她。”
*
“什么你家人都很喜欢我呀?我到现在,也就见过你妈妈一个。”从里面一出来,温令瑶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没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我没说瞎话。”男人把手放在她头顶上,带着温柔的安抚,“我爸什么都听我妈的,只要我妈喜欢你,他不敢说一个不字。至于我弟和我妹,你尽管放心,一定跟你合得来。”
温令瑶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狡黠地勾起唇。
“沈教授。”她望着他,眨了眨眼,“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跟你结婚吗?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是我。”月色下,他眸光渐深,轻轻地把她压在车门上。
温令瑶微微一怔,疑惑地睁大眼睛。
“是我非你不可。”他俯身吻住她的唇,“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爱任何人。”
第45章 (三更) 我也只爱你。……
车停在无人靠近的国道旁, 周围没有一点亮光,夜黑风高,除了月光就是彼此凝视的眼睛。
温令瑶望着他漆黑专注的瞳眸, 心底一股股温热在流淌,呼吸之间,目光仿佛燃成焰火。
“我也只爱你。”她望着他喃喃出声, 然后送上自己的唇。
手臂像藤蔓般勾着他的脖子, 然后一点一点地, 将他肩侧的衣服揉进掌心,温柔拉扯。
男人渐渐吞噬掉她的主动, 拉开车门, 抱着她一起跌进后座。
有些话适合用嘴来说, 但有些话,还是要由身体来表达。
他们将彼此包裹得密不透风,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将浓烈至深的爱意释放出来,融进对方的骨血里,留下一生一世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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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他们告别家人回北城。
刚走出机场的时候,温令瑶猝不及防地被几个大男孩围住, 沈嘉驰那个小哭包,望着她直接哭起来。
乔萧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说:“瑶姐我们都担心死你了,有的人一天哭几次,哭丧似的。”
沈嘉驰瓮声瓮气地喊:“我才没哭丧!你会不会说话你!”
温令瑶笑了笑,摸着沈嘉驰满头毛茸茸的卷发:“不是说不用来接吗?你们都不上班的呀?”
沈嘉驰抽了抽鼻子:“我们请假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给你们接风。”
“是啊瑶姐,自从你去了普外,我们都好久没聚过餐了。”
对他们来说,聚餐是一件很难的事。或者说,把人凑齐是件很难的事。
今天难得大家全都在,温令瑶有点盛情难却,回头看了眼沈司衡。
男人拖着她的行李箱,目光微凉:“不是晚上吃饭吗?”
众人齐齐愣住。
沈司衡望着他们,依旧不苟言笑,神色淡漠。直觉他正要说出什么令人心梗的话,待接收到温令瑶提醒和警告的眼神,忽而又改口,变成一句正常的人话:“下午你们自由活动。”
没别的,就是想赶人走。
温令瑶努力憋着笑,对几个学生温柔道:“好不容易休假,你们下午就去玩玩吧,跟着我们有什么意思?订好餐厅发过来,晚上见!”
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沈教授的心眼就只有针眼那么点小。
她现在算是把他琢磨得透透的,就像爸爸每次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可爱的小脾气,一点都瞒不过妈妈的眼睛。
客客气气送走孩子们,还十分贴心地给他们叫了辆车,温令瑶转头笑盈盈望着沈司衡:“沈老板,收起您的司马脸了。”
沈司衡依旧蹙着眉,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问:“什么时候能公开?”
温令瑶笑了一声。
“让他们有点灯泡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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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租江旷那房子的时候,因为空间小,也没打算住很久,老房子里的许多东西就没带过去。
从机场出来,沈司衡开车回她家里拿东西。
房子是他们刚到北城的时候医院分配的安置房,后来温正鹏攒钱把它买了下来,到现在也是几百万的市值了。只不过小区老了,这一带也是老城区,估计得等着拆迁。
拆迁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甚至对温令瑶和宋曼青来说,更希望这房子能保留下来,作为一个念想,所以现在虽然没人住,也一直舍不得卖。
温令瑶先清理了一大袋要扔掉的杂物,沈司衡帮她拎下楼去,然后继续去房间里收拾。
一家三口的相框,她喜欢的一些小摆件,收藏起来的生日礼物……
以前,温令瑶经常被宋曼青说像个小老太婆,有收藏垃圾的习惯,用过的火车票,旅游景点的门票全都要叠得整整齐齐的,用小盒子装起来,有段时间,甚至连街上人家发的传单都要留,更别提买东西用的那些纸袋和塑料袋了,玄关柜子里全都是被她塞满的。
宋曼青数落她的时候,温正鹏就总护着她,说这东西叫情怀,你不懂。
现在她们全都懂了,有一种情怀就是,逝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有人吗?”门口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温令瑶出去一看,是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眉眼略有点熟悉,她一瞬间居然没想起来名字,只点了下头:“你好……”
“瑶瑶,真的是你啊。”男人咧嘴笑开了,指了指自己,“我是季浔,你不记得了?”
“哦,季浔……”对方自报家门,她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
是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玩伴,住在他们这栋顶楼,家里条件特别好,高中毕业就被送出国了。
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法留联系方式,后来她又去江城学医,当了七八年苦行僧,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十八岁一别,他们便再没有见过。
居然一晃就快十年了。
“我去年才回来,才知道你们家都搬走了,还有你爸爸的事……”季浔惋惜地垂了垂眼,“我到处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谢谢。”温令瑶淡淡地点了下头。
季浔望着她,试探着问:“那你……结婚了没?”
温令瑶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一眼,笑着摇头:“还没。”
季浔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真巧,我也还没。”
温令瑶脸上始终挂着疏离礼貌的笑,并没有多解释。
相别十年,再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了,今后大抵也不会再有交集。
想起小时候那些模糊的快乐,除了唏嘘再无其他。
曾经也是有过幻想的,哪一个少女心中没曾住过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谈不上多么深刻,甚至也不算喜欢。现在想想,或许只是当时的年纪,需要这么一个少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十八岁他走的时候,她平静得就像告别一场考试。
青春毕业的考试,将那些懵懂的情愫当做答卷交上去,然后全部还给岁月。
她往前走,岁月往后,越来越远。中间被拉长的空白,很快有新的记忆填上。
“瑶瑶。”季浔把手机拿出来点了几下,递给她,“我们加个微信吧。”
“嗯,好。”温令瑶应得随意,然后拿手机准备扫他的二维码。
就在这时,狭窄的楼道有脚步声上来,当她扫完的时候,男人站到她旁边。
温令瑶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按黑。
在季浔错愕的注视下,沈司衡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温令瑶抿了抿唇,低下头,手机抬起来时自动解锁,亮起的屏幕是他们两个人贴脸的合照。
昨天晚上在车里缠绵过后,他半哄半逼迫她换上去的。
男人把她的手机锁屏滑上去,是申请添加好友的界面。他又看了看对面季浔手机上的二维码,顿时了然。
他轻笑了一声,帮她点下发送申请。
“家里乱,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他继续搂着她,礼貌地勾着唇,“有机会一起聚聚。”
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言外之意,有机会也没必要聚了。
说完,把怀里的女人带进屋,关了门。
温令瑶站在玄关时,就感觉到一丝不妙,直到被男人用力掐着腰抵在柜子上。
“心虚什么?嗯?”他嗓音夹着一丝危险。
温令瑶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没有心虚。”
“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加个微信,看见他就藏着掖着的,“前男友?早恋对象?”
“我没有早恋。”温令瑶瞪了瞪他,“就是一个发小。”
“哦。”他点点头,迅速地偷换概念,“青梅竹马。”
“……”温令瑶抿着唇,找不到话来反驳。
要这么说,居然也没大毛病。
“我突然觉得我有点亏。”沈司衡低头望着她说。
温令瑶眨了眨眼:“亏什么呀?”
“你有青梅竹马,绯闻对象,连我的男学生一个个见了你都像狗皮膏药,听说你们科新来的几个小伙子,也对你挺感兴趣?”沈司衡勾着唇,眼底却泛着凉意,“相比之下,我身边是不是太干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