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效忙点头应是,一张俊脸微微泛着红。
“表妹说的是。”跟着又道:“前儿表妹走的匆忙,也没留下个地址,可是让我一顿好找。好在总算是找到了,否则爹一定会担心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银票递到了宝鸢跟前。
“这是我爹给你的,你一个女儿家在外头若是没点银子傍身可怎么行?”
宝鸢没有接。
冯效的手也没往回收,两人便就这样立在院门外。
“舅舅的心意我心领了,可这银票我不能收,你还是收回去吧。”
冯效又看了一眼小院,京中的房子无论大小地段,或买或租都不便宜,现下又见宝鸢不肯收银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先前小妹冯佩芸的话来。
只他不死心,半晌后才道:“我瞧着这小院很不错,无论是买还是租都要不少的钱,你初来京城又无进项,这银票你还是收下吧,以备不时之需。”
他往前一步想要将银票塞进宝鸢的手中。
可他刚一动,宝鸢就警惕的往后退开了些。
“表哥,还请自重。”
冯效张口便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
“表妹难道就如此厌我?”
这话说的无奈又委屈。
宝鸢垂着眸子,声音温软的如春日的里风。
“表哥多虑了。只我晓得表哥乃人中翘楚,来日定可飞黄腾达,而我不过是一寻常女子,与表哥犹如云泥,实在不敢高攀。”
“可是......”
冯效长这么大从未对旁人动过心,就连去岁提及与宝鸢婚约一事他也没当回事,如今宝鸢不仅亲自退了婚,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这着实让他有些受伤。
“可是你我是表兄妹,姑母不在,我有义务照拂你,况且我不在乎那些,无论是今日一无所有的冯效还是他日入了朝堂的冯效,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会因此而薄待你。”
他说的又急又快,眸子里皆是真诚。
若是前世的宝鸢听到这些话,或许会感动到无以复加,点头应下。
可现在她不会了。
“就算你和舅舅不会,可舅母呢?”
冯效一时无言。
“我会跟母亲说的,让她不要为难你。”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他的母亲从来都是那样的人,如何能劝的住?
宝鸢立在那儿,有风卷起了她的裙摆,吹起了她的长发。
她像是个要飞升仙境的仙子一般,缥缈而又让人捉摸不住。
冯效垂下了脑袋,“那他呢?跟了他难道就不用忍受这些了?”
宝鸢起初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唇角扬起了一抹苦笑。
无论前世和今生她都囿于权势,身不由已。不同的是前世她愚蠢至极甘心情愿,而这一世她心思透彻只想为自己和弟弟搏一个安稳的生活。
她再次福身。
“时候不早了,表哥快回吧。”
“往后无事也不必再来了。”
“宝鸢在这里祝表哥金榜题名,前程似锦,早日寻得一位知心可意的女子为妻。”
“吱呀”的关门声传来时,冯效才回过神来,他痴痴的望着紧闭的院门,心里头堆积了满满的失落和难过,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失魂落魄的出了小巷,径直去了街对面的如意楼。
......
睿亲王府。
入了夜,府中的油灯次第亮起。
因着姜行舟一直未娶亲,偌大的王府里人便少了些,一到夜里就愈发显得空荡了。
曹旭脚步匆匆的进了书房。
“事情都办妥了?”
姜行舟伸手捏了捏眉心。京中局势瞬息万变,他虽没有夺嫡之意,可却不能让人夺了他的性命去。
曹旭拱手道:“一切都已妥当,沈小姐也应下了。”
这位沈小姐不是旁人,正是皇后苦苦寻来的要塞给他的人。姜行舟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后亲自为他挑了人,那么这个人家世既不能太差又不能太好。
最好是没有实权的。
放眼整个京城,忠肃侯府沈家倒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忠肃侯与今上自幼相识,又有同窗之谊,前些年去了之后,长子沈广均承袭了爵位,也就是现在的忠肃侯,偏他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不喜追名逐利,是以这些年忠肃侯府是一年不如一年。
前年的除夕夜宴,景和帝不知为何想到了老忠肃侯府,特意召了沈广均进宫,封了个光禄大夫,虽是个虚衔,可到底也是天家恩德,是忠肃侯府的脸面。
而沈广均的嫡亲孙女沈玉珠今年刚满十八,还未婚配。
姜行舟把玩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皇后急不可耐的想要借赏花宴之名给他赐婚,为的就是怕景和帝提起到时,会给他赐了个功勋世家的女人为妻,那么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如虎添翼了。
“无事,你便下去吧。”
曹旭躬身应了是,刚到了门口就撞上了周栋。
周栋冲着他笑了笑,进了里间。
“主子,暗卫来报,宝鸢姑娘今儿没出门,只晌午的时候洗了头发,午睡起来后又同夏荷一起染了指甲,再然后......”
姜行舟素来行事谨慎,自然不会放聂宝鸢一个人在小院里。
“又出事了?”
周栋摇了摇头,“倒也没出事,只傍晚时分宝鸢姑娘的表哥冯效来找她了,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子...话......”
话音刚落,周栋就感觉到屋中的气温瞬间低了许多。
他拿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座上的姜行舟,只见男人薄唇紧抿,眉宇间尽是森冷之色,他激灵灵的打了个颤,赶忙补充道。
“两人只在院门外说的话,并无异常,且那冯效出了巷子便去如意楼喝了个烂醉。”
姜行舟神色稍缓,语调也莫名松了些。
“只在院外说的话?”
周栋应了是,出了书房后长舒了口气,察觉到曹旭还在廊下,他惊呼了一声。
“你怎么还没走?”
曹旭抱臂倚在廊柱上。
“主子生气了?”
周栋撇了撇嘴,“可不是吗?你是没瞧见主子刚才那样,就跟要吃人似的,可吓人了,也得亏宝鸢姑娘不在跟前,否则的话......”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将曹旭拉到一旁,低声耳语道。
“你说咱们主子是不是喜欢上宝鸢姑娘了?”
曹旭不懂这些,皱着眉头冷声道:“不可能!”
周栋也觉得不大可能,他跟在姜行舟身边这么多年,他家主子冷情冷性,何曾对旁人动过心?
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对。
他喃喃道:“可主子明儿带宝鸢姑娘入宫做什么?”
曹旭觉得这问题太深奥了。
“主子自有他的思量,岂是你我可以忖度的。”
周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会儿,便各自散了。
第12章 你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天将将亮。
整座京城像是蛰伏在暗夜里的巨兽,一乘毫不起眼的灰顶小轿转身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夏荷扶着宝鸢入轿,又对着轿夫挥了挥手。
“走吧!”
轿子出巷口的时候,有风吹起了轿帘,宝鸢看到了巷口边支起的早点铺子,蒸笼上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有似有若无的香味吹进了轿中。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刚过寅时夏荷便把她叫起来了,她坐在妆台前打瞌睡,任由着她们折腾,这头刚穿戴整齐外头便来人接了,忙活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
宝鸢撩开了帘子,还未开口说话,夏荷便笑着道:“姑娘想吃什么馅的包子?”
“青菜和豆腐的。”
宝鸢说了,放下帘子的瞬间又道:“再多要两个肉的。”
夏荷动作倒是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回来了,她将包子递进了轿内,声音里满是兴奋。
“我在王府里这么多年还从未进过宫呢,听说皇宫里可漂亮了......”
“这回也是托了姑娘的福,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等将来老了还能跟孩子们说......”
夏荷絮絮的说着话。
说起来她也是第一次进宫,前世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姜郁,总想着有一日姜郁会将她迎进宫里,可到死她都只是远远的瞧过巍峨的皇宫,以及那掩于绿叶间的飞檐屋角。
宝鸢将油纸包好的包子藏于袖间。
小轿在街巷间穿梭不停,在天亮时分到了睿亲王府的后门处。
宝鸢正疑惑着,夏荷掀开了帘子,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姑娘快些下轿吧,王爷在前头的马车里等着呢。”
马车豪华而宽敞。
“王爷!”
宝鸢唤了一声,便挨着角落坐下,尽量拉开与姜行舟的距离。
姜行舟大马金刀的坐在马车内,余光瞥见缩在角落里的宝鸢,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
马车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怪异。
宝鸢垂着眸子,藏于袖间的包子还有着淡淡的余温。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恼了边上那位,甚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姜行舟瞧着她缩成一团的怯怯模样,只觉心头一阵烦躁。长臂一伸便将人勾进了怀里。
“啊!”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宝鸢叫出了声,只这一声极为短促,待她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落在了姜行舟的怀里,男人的眉眼冷素,薄唇紧抿。
她的声音有些抖。
“王爷,外...外面有人......”
她这是在教他做事吗?
难道他自己个不知道外面有人?可瞧着宝鸢面上迅速染上的红晕,他没忍住,曲指轻轻的刮了刮女人的脸,触手娇嫩软滑,真叫人爱不释手。
她今儿画了精致的妆容,比之平日里的清丽更多了几分艳美,长发也梳成了复杂而好看的发髻,满头珠翠,钗环相碰间发出叮铃的细响。
人靠衣装马靠鞍。
她这么一装扮,倒是分外的好看,丝毫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
男人的灼灼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宝鸢咬着唇,心下快跳了几分。
“王爷,为何要带奴婢进宫?”
话音一落,宝鸢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移开了,心里头着实松了松。
“不该问的就别问!”
姜行舟的声音依旧冰冷,只在这冰冷里带着几分隐忍,他的大掌在宝鸢的腰间重重的握了两下,男人的力道很大,即使隔着衣裳可宝鸢还是忍不住娇哼了一声。
这细细的一道声音,犹如天雷勾动了地火。
姜行舟只觉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后背都沁出了汗。
感受到男人的异常,宝鸢的小脸吓的苍白,慌忙要从姜行舟的怀里逃脱,可还未来得及离开,便被男人的大掌死死的钳制住了腰身。
唇随即被堵住。
外头天光大亮,人声鼎沸。
连带着马车内的温度也迅速攀升。
睿亲王府就在皇宫边上,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马车停下后,周栋对着随行之人挥了挥手,众人心照不宣的站的远了些。
“周爷,要不要去禀告一声?”
毕竟是在皇宫里,若是被人瞧见了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可就不好了,夏荷看向了他。
周栋轻咳一声,一时也没了主意。
这种事也不好打断的吧?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
夏荷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去了离他远些的地方站着。
......
马车刚一停下,姜行舟就知道了。
他来往宫中无数次,从未觉得车马的速度是如此的快,他不舍的松开了怀中之人,女人的红唇微张,一双潋滟的眸子里有着迷离的娇色。
“你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方才两人离的那么近,近到姜行舟嗅到女儿家的清甜香味之外,还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宝鸢这才回过神来,忙拢了拢袖子。
“没...没什么......”
姜行舟眸色一冷,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许对本王说谎!”
男人真是善变,方才眼中的痴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换作了冷色,宝鸢自知躲不过便将包子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软声解释道。
“今儿起的早未来得及用早饭,所以让夏荷买了包子。奴婢想着殿下素日里公务繁忙,所以...所以......”
姜行舟一把夺过了油纸包。
宝鸢欲哭无泪,她想说其中还有两个是她的。可男人却开了口,“周栋,找个靠谱的人带她去绿荫轩。”言罢男人便毫不停留的下了马车,还捎带着拿走了她的两个包子。
夏荷过来伺候的时候,见宝鸢双颊绯红,鬓发凌乱,衣裳也有好几处都皱了,只红着脸替她整理收拾。
“姑娘,皇宫内院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且快随那个公公走吧,免得生了乱。”
宝鸢随意的应了一声,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去了绿荫轩。
两人丝毫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在了旁人的眼里。
......
“如意,你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娶我的吗?”
一袭绯色长裙的沈玉珠立在树荫下,细风卷起了她的裙摆,衬出了她清瘦的身形来,她收回了目光,眼底滑过一丝痛楚,泪无声落下。
婢女如意盯着宝鸢主仆二人消失的背影看了许久,歪着脑袋道:“那位姑娘瞧着面生的很,不像是京中之人。”跟着又劝道:“小姐,咱们既答应了睿亲王爷,就不必管他跟什么样的狐媚子厮混在一块儿了。”
沈玉珠咬着唇,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