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定衍没有丝毫犹豫:“朕信你,不许哭了,素冬,赶紧扶你主子坐下。”
纪挽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坐下,站了老半天了,腿都麻了。
皇后和杨妃脸色变换莫测,万幸隋定衍也立马对她俩道:“此事还有存疑,皇后与杨妃先坐吧。”
胡妃站在原地,隋定衍冷冷看她一眼,唤来两名太医下去查看这些物件上药物的时间,然后传了另外两名太医和宁氏身边几个宫人。
先是太医诊断:“回禀皇上,宁庶人此次滑胎确有蹊跷,其脉象凝塞,似有毒物侵体,只是臣等再三检查,却未在房中发觉何附和宁庶人病症的可疑物,此毒物在宁庶人体内行迹莫测,臣等无能,暂未得知是何种毒物,还需时间勘察。”
虽说宁氏身边不缺太医,但都是中等之辈,有这样的诊断隋定衍不足为奇,他已经派人去召太医院几位中流砥柱,只是难免有些后悔,原以为万无一失,可谁想到,即便他保着,胡妃保着,这孩子也依旧保不住。
宁氏虽为庶人,毕竟怀有龙胎,身边有两位贴身大宫女,还有四五位小宫女与太监伺候,此时每个人的供词都不尽相同。
其中一个贴身宫女道:“胡妃娘娘平日里就对宁庶人言辞激烈,昨日宁庶人得知胡妃早有打算,妄想抱走她辛苦生下的孩子,去母留子,两人大吵一架,宁庶人更是扬言即便把孩子掐死都不会交给胡妃娘娘。”
胡妃脸色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此时盯着那个宫女,仿佛要将她扒皮去骨。
虽然胡妃不厚道,指认她为凶手,但若说此事是胡妃做的,纪挽棠其实是不相信的。
一则隋定衍将此事交于胡妃,如若让这孩子失了,隋定衍定对她失望,且还会惩罚她,日后也不好说,胡妃不像是不想活的人,绝不会做如此自损之事;
二是宁氏如今被贬为庶人,若是生下个皇子,非常有可能过继到胡妃名下,胡妃定是十分想要这个孩子,除非皇上那里清楚表明孩子不会给她。现在皇上都没开口,宁氏头脑不清晰这事胡妃也不是不知道,她怎么会仅凭宁氏的气话,直接选择断送自己。
还没等她继续想,就听另一个贴身宫女道:“瑶华宫常派人在宫外打听,宁庶人常说纯妃娘娘因芍药宴一事怀恨在心,若是她有事,定是纯妃娘娘做的。”
“……”纪挽棠还以为别人是找到什么证据才说她是凶手,谁知道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毫无根据,顿时抽了抽嘴角,甚至懒得搭理。
只是隋定衍的视线跟随而来,她立马做出泫然欲泣的委屈样,隋定衍虽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的安抚意味甚浓。
一个打扫屋室的宫女道:“皇后娘娘常往宫内送各类补品与摆设,宁庶人担心出意外,便一直没用娘娘给的补品,可今日,正是用了娘娘赐下的血燕后才开始喊疼。”
皇后见火迁到了自己身上,赶紧灭火:“可方才太医说并未发现可疑物品,可见喝下血燕肚疼是巧合罢了。”
太医连连点头,若是发现怎么下的毒,毒物是什么,自然是非常好查,可如今就是找不到方法。
还有一宫女道:“宁庶人也常说娴妃深受皇上宠爱,却心眼极小,忌惮她腹中孩子,故……”
“荒唐!”隋定衍直接打断,懒得再听这些宫女鬼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妃皇后就算了,连纯妃都要被污蔑一道,臻臻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瑶华宫如今皆在他眼下,她有什么心思他会不知道?
只是在旁人眼里,这喝止是隋定衍爱护娴妃的证据。
胡妃眼中划过一道阴翳,若说她最怀疑谁,那定是娴妃,其一,娴妃怀有身孕,绝不愿再有孩子来分她地位;其二,宁氏害过娴妃,娴妃从来就不是大度之人,在府里时羞辱失宠的惠妃,在宫里羞辱不如她的杨妃,以她对娴妃的了解,娴妃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皇上这态度,着实叫她心焦,不怕揪不出娴妃,她安插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就怕就算揪出了娴妃,皇上也轻轻放下,那就太可恨了。
冷宫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群衣冠还有不整的太医令背着医箱出现,其中以主治妇科的孙太医与熟知中草药的王太医为首,向隋定衍磕头认罪。
隋定衍不是严酷的人,动不动就杀人,但也绝不是心肠柔软之人,见了他们,面无表情命令:“朕要在明日天亮时知晓宁氏中的是什么毒,若是到那时你们一筹莫展,别怪朕不留情面。”
几位在太医院几十年的老人顿时齐刷刷又磕头,表示定不辱使命。
隋定衍叫慎刑司将所有与宁氏接触过的宫人都关起来审问,无论如何审问,他要一个突破口。
只要是毒,就必须有人去下,有人做,就必定会露出马脚。他不信,有谁能在宫中把杀人做到毫无痕迹,若真是那样,他这个皇帝也不必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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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人都去冷宫凑热闹了,只甘泉宫安安静静,娴妃躺在床上,抚着肚皮问李牙:“都安排好了?”
李牙嘿嘿一笑:“娘娘放心,都已安排妥当,您只要在甘泉宫安心养胎即可,保准别人查不出一丝证据。”
娴妃露出个自信的笑:“本宫自然相信你,从前教训别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先下去领赏吧,只要好好服侍本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抚肚皮的手不停,还未等李牙出了殿门,便听她甜腻的声音:“我的小皇子,母妃盼了你这么多年,定会为你清扫道路,你只需乖乖出世即可,其余的一切,母妃都会为你安排好,你注定将会是这大越朝最尊贵的男人。”
第45章 谁是赢家 谁是赢家
“我的孩子!”
屋内宁庶人昏迷许久后醒来, 一睁眼便觉得肚子接连下身一阵剧痛,她往下摸去,竟发现原本鼓鼓的腹部已变得空瘪, 毫无任何生机。
她的心顿时滞住了, 愣了整整一刻, 才慢慢恢复意识, 不敢置信,几乎再次昏过去, 不停喃喃着我不信,不顾病体要下床去找孩子, 旁边新来的宫人赶紧架着不让她乱动:“宁姑娘, 您节哀啊!”
隋定衍听到了声响, 转身进了屋,宁氏见到他, 泪水止不住的流:“皇上, 我们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他还在对不对, 他还在!”
隋定衍面色沉重, 眼神中有一丝伤怀,摇摇头, 见宁氏那不肯相信的模样,叹了声道:“他不在了。”
“不——!”宁氏捂着耳朵不肯听,她崩溃了,只叫着:“我要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在隋定衍的示意下, 宫人抬着小棺材入内,却披着厚厚白布不让看,那宫人见宁氏执意要看,不忍心道:“宁姑娘还是让小皇子安息吧。”
“小皇子?”宁氏愣了许久,忽的,咯咯咯笑出声,边笑,眼泪边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贪得无厌,老天啊,你有什么罪就让我受吧,你为何要收走我的小皇子啊!”
她悔啊!她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弱小,多么无助,亏得她以为自己多么高高在上,用尽手段,到头来葬送一切!
“苏福安,传圣谕,宁庶人孕子有功,复其贵嫔位,但其谋害皇嗣罪不可免,日后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长和宫一步。”隋定衍转身,默了片刻道。
见隋定衍要走,宁贵嫔忽的跪着爬向他,哽咽着,字字泣血:“皇上,您一定会为我们的孩子做主的是不是,他不是自己要走的,他是被人害的啊!”
隋定衍示意宫人将她扶起,点头道:“是,朕是他的父皇,这是朕该做的,朕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凄厉的哭叫声传到门外,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寒颤,虽说无数人希望别人肚子里的龙胎死去,但当真的发生,所有女子却又忍不住感同身受——失去自己的孩子是多么的痛苦,有几个人能承受失子之痛呢?
“那是什么?”就在众人沉默时,忽听纯妃指着屋外盆栽讶然,众人望过去,见是一十分普通的盆栽。
孙丽容站在她身边,轻声道:“那好像是一株依兰吧。”
“依兰?”纪挽棠眯了眯眼,往前走了几步,想仔细查看一番。
却听不知有谁嘟囔了句:“少见多怪,一盆依兰都大呼小叫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随后有人跟着笑了两声。
然而还没等她们音落,就见刚从屋里走出来的皇上径直看向纯妃,问:“怎么,这盆依兰有何不妥?”
“额……”那几个妃子顿时僵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纪挽棠蹲下身,手摩挲了一下依兰枯卷的边叶,然后用手指碾了丝土在鼻尖嗅了嗅,下一秒蹙起眉头:“陛下,依兰四季常青,在这个季节更是盛期,它土中水量并不低,却显出焦枯状,以防万一,请太医过来看一看吧。”
“去请王太医来。”
王太医一看到依兰,如同纪挽棠一般心中起了疑,嗅过土之后拿出一个小铲子,将依兰整盆挖起,只见依兰根部已黑烂,可土里什么都没有。他捏起最底部的泥,放进嘴里仔细辨别:“气味带鱼腥,味涩略辣……呸呸呸!”
下一秒王太医急吼吼地将嘴中泥全部吐出,喝了好几口水净口,才慌张着跪下道:“皇上,这土中有无根草,无根草生于南疆,整株紫黑,味涩略辣,有轻微的鱼腥味,有剧毒,中原少见,此盆中的无根草含量虽不算高,但足以使孕妇滑胎!”
“此依兰是十日前内务府送来的,可本宫都令人掘土检查过,侍卫也日夜不停在这里镇守,绝不可能出错啊!”胡妃不可置信。
王太医道:“此人高明就高明在此处,依兰送来时并无问题,是近日连续被毒水浇灌,才会让毒性渗透整盆,若是再浇上几日,就能无声无息致人于死地。”
“嘶——”在场的嫔妃听了无人不胆寒,这是何等的狠毒与残忍,若是换成任何一人,能有把握在这层层计谋后活下来吗?
隋定衍脸色阴沉:“负责浇水之人是谁,可有在宫人处搜出什么?”
胡妃身边的大宫女忙道:“负责屋前这片扫洒的是一名叫晓红的粗等宫女,已被慎刑司带下去审问了。”
番役连忙下去递消息,主要审问这名宫女,可不过半刻,他面色惨白回来:“皇、皇上,这名宫女已经咬毒自尽了,她最后说自己看不惯宁贵嫔的跋扈,才会下毒。她口中的毒正是无根草,奴才将剩下的全带来了。”
隋定衍胸口起伏,闭上眼压了许久的怒气:“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如此神通广大?查,能查多远是多远,她与何人交好,与何人见过面,都给朕查!”
番役连连点头:“是!”
王太医接过番役带来的无根草,仔细检查:“皇上,此无根草还含有水分,从采摘下来到今日,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
皇后眼睛咻忽一亮,道:“皇上,宫口检查严格,能将此毒从宫外带来的,身份地位恐怕并不低,这三月共有三位妃嫔曾收到过家中递来的书信及物什,分别是娴妃、纯妃、杨妃,可否要盘问宫口太监。”
纪挽棠就站在隋定衍身边,闻言转头看向他,心想不是吧,不会又要怀疑她吧,谁知下一秒,宽厚的衣袖下伸来一只手,与她相握,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腕,仿佛没听见方才的话一般。
被衣袖挡住的动作谁都不知,底下人只听皇上沉声道:“自然,苏福安,你亲自去问。”
苏福安领命而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来道:“回皇上,纯妃娘娘与家中通过两回书信,并未收任何东西,娴妃娘娘收到过家中的食盒,小太监们打开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杨妃娘娘收到过家中送来的珠宝,也并无不妥。”
皇后似有若无道了句:“看来娴妃妹妹家是请了什么大厨,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这几月可不止一次送膳来了。”
妃嫔与家中互通在宫中是很少被允许的,但陈家算是皇上的母家,娴妃得宠,常常说自己想念在陈家的日子,隋定衍便特允她与家中多联系。
一想到从前的一片心意可能成为龙胎的索命符,隋定衍的心就像是被火在烧,懊恼,恶心,厌恶,不断起伏:“苏福安,去甘泉宫,将食盒拿过来。”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陡然加紧,纪挽棠连忙回握过去,就像是给猫顺毛一般,一下又一下给他顺毛,隋定衍感受到了这股小而坚定的力量,酥麻麻的,莫名心情好了不少,本想叫停,可又舍不得,便随她一下又一下,深深地舒了口气。
孔小媛站在角落,发现皇上与纯妃袖子一阵阵轻微的动静,顿时惊愕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怔在原地。
她见过皇上与娴妃相处,言笑晏晏,但也仅此而已。
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面,皇上竟丝毫不顾及旁人,与纯妃若无旁人,好似他们才是正经夫妻,可是不是这样的,她们是一样的,都是皇上的妾啊!
这是皇上吗,那个对众妃视而不见,仿佛永远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永远都不会爱上人的皇上吗?
孔小媛从前坚信,皇上无心,可如今,却不太敢信了。她痴痴看着俊逸非凡的皇上,看着他沉重的眉头,多想亲手给他抚平,但她知道,她没这个资格。
袖子还在轻微颤着,皇上的眉头渐渐松开,孔小媛蓦然回神,沉默着看向纯妃。
可是,纯妃何德何能,有这个资格呢?
……
“皇上,娴妃娘娘说,那不过是个普通食盒,早就扔了。”
“皇上,那晓红天生孤僻,无人与她相熟,平日里也不见有谁与她多话。”
“皇上……”
胡妃越来越沉默,她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发现,不过如此罢了,到头来竟还是只能干看着。娴妃啊娴妃,你真是高明,证据没了,谁都奈何不了你。
她挫败地叹口气,这一局,娴妃完胜。她冲皇上福了福身,脚步虚浮告退。
隋定衍觉得可笑。
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发生的事,竟查不出来。
眼看着天快亮了,隋定衍闭了闭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耗了一夜,应都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后妃们早就撑不住了,一个个赶紧跟逃似的走了,皇后身子骨也不好,迟疑了一下,也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