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上千东瀛人攻打象头岛,激战一整日,最后以死伤七百,活捉三百余人而告结。
战事一结束,苏木就马不停蹄地将陆言拙带回了台州卫所。
一路颠簸,喝了药的陆言拙虽然没有一命呜呼,却也始终没有醒来。所幸,微弱的气息犹在,苏木一刻不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颗心也随之紧紧揪着。
揪着揪着,揪到后面也就麻木了。
苏木寸步不离地守在陆言拙身旁,谁说都没用,从夜幕降临到华灯初上,再至夜深人静。
两天没有好好睡觉,又经历了一场浴血厮杀,苏木精力再好也抗不住,趴在陆言拙的床头,脑袋昏昏沉沉地,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苏木就此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那一瞬间,手中还牢牢地抱着某人的胳膊,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林渊从废墟中挖出来,带回家的时候。
小爱端着粥和小菜进入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轻轻地叹了口气,小爱将食盒放下,收走已经放凉了,苏木一口未动的晚餐,悄悄转身离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烛光摇曳,将熄未熄之时,陆言拙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苏木睡得很沉,某人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她觉得有些痒,还以为是蚊子,也不想想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蚊子,睡迷糊的苏木想都没想,狠狠一巴掌挥了过去,然后……
“哎呀!疼……”
苏木捂着被自己打红的脸蛋,倏地醒来。茫然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夜色深沉,深邃幽暗,宛如她那无望等待的心。
“老林,老林!你快醒醒啊!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望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陆言拙,苏木心里难过的很。向来爽朗乐观的她也终于败于残酷的现实,泪水渐渐迷失了双眼,手指轻轻拂过陆言拙的脸庞。
“你快醒来吧,我不怪你,真的!就算你前世放了我鸽子,让我在民政局门口白等一整天,我都不怪你了!当初,我说什么再也不想看见你,是骗你的。不然,我也不会去北京找你。”
忽然想到,自己赶去北京找林渊,结局可不怎么美好。在他的面前被炸得粉身碎骨,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也就算了,可活着的那个人……
前世与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死去的人茫然无知,活着的人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往事不堪回首,望着昏迷不醒的陆言拙,苏木喃喃道。
“我其实一直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两年前,遇见你的时候,就常常产生错觉,觉得你跟前世的林渊好像。
可理智告诉我,一个人能穿越重生已经够瞎扯了,两个认识的人同时穿越重生,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我每回想到这个,都觉得自己走火入魔,神经错乱了。
所以……
我才会逃婚。因为我怕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可谁又能想到,你真的就是他呢!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逃婚了。待在家里,好好地准备婚礼,不好吗?非要跑来沿海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跟倭寇拼命,拼着拼着,快把小命拼没了。
如果这次又要天人相隔,那我……
你快点醒来吧,你要是不醒来,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威胁你。
好吧,你就当这是威胁吧。你若是走了,我绝不独活。”
说到这,苏木越想越伤心,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湿了陆言拙的衣襟不算,还糊了他一脸。
陆言拙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其实刚刚手指能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悠悠醒来。就是没什么力气,说不了话。等他可以说话了,苏木又醒来,开始对着他碎碎念,叨叨个没完。
难得有倾听莫莫心声的时候,陆言拙当然不会放过,就闭着眼睛,躺平装死,听她吐露心事。
一听之下,才惊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之前,心中的百般纠结,种种臆测,其实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自己的莫莫依旧是那个爽朗不羁简单快乐的小女孩,就算自己把她扔在了民政局,就算她放出狠话,说再也不想见自己了。
她,始终没变!
从来没有怪过自己。
“别哭了……再哭……长城又要塌了……”陆言拙终于忍不住,幽幽地开了口。只是,气力不够,说话断断续续地,没什么精神。
苏木倏地一下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顺便用满头青丝抽了他一头一脸。
陆言拙:“……”
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行为莽撞冲动,却又不失可爱。
“你醒啦!”苏木杏眼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言拙。
“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大夫过来看看。”苏木起身,想要出门喊人,陆言拙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莫莫……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陆言拙出声,唤起了苏木以前的昵称。虽然他在金陵的时候,也曾婉转地喊过这个名字,但现在能光明正大地喊出来,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苏木转身,又坐回床头,明晃晃的杏眼瞪着他,眼里满是委屈,埋怨道:“你总算肯喊我莫莫啦,之前骗了我那么久,很好玩吗?”
在金陵的时候,陆言拙让苏木伪装成他的表妹,给取的名就是莫莫。当时苏木就怀疑他了,问他原因,他还装大尾巴狼,说是跟木木谐音,随便取的。
陆言拙脸色泛白,虽然醒来,但还是很虚弱,干裂着嘴唇,轻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嘛。”
想起之前的种种,苏木觉得两人跟个傻子似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玩什么你猜你猜你猜猜,兜兜转转欲言又止,成天瞎折腾。
陆言拙挣扎着动了一下,想要坐起来,靠在床上,却发现浑身泛力,除了手臂勉强能动外,身体其他部分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微微蹙了一下眉,他怕苏木担心,没有出声。
苏木见他行动不便,就将他抱起,拉了一把,让他坐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刚从瓦砾堆里将你刨出来的时候,你有多吓人。整个人气息全无,一动不动,连脉搏都没了。要不是小爱从京城带来的秘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秘药?什么秘药?”陆言拙刚刚醒来,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苏木连比带划道:“就是小小的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药水。瓶子没有密封,我都怕它过期了。你不知道,你那时跟个死人似的,嘴都撬不开,要不是……要不是……”
说到这,苏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唰”的一下就变红了,心虚地偷偷瞥了眼陆言拙,戛然而止。
陆言拙不傻,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微微一笑,心中甜甜的,面上却仍冷冷清清不见波澜,只淡淡地追问道:“你都说我像个死人了,那药是怎么灌进去的?”
苏木瞪了他一眼,微恼,有心让他闭嘴,可又觉得这家伙好不容易活过来,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打他骂他,喃喃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实话又说不出口。
陆言拙却坏坏地“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状,道:“我知道了,你是用嘴……呜呜呜……”
一见他要说破,苏木狗急跳墙,欺负他手脚不便,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好端端的一句“你是用嘴喂我的”话,被她手脚麻利地硬生生捂掉半截。
苏木红着脸,义正辞严:“我可不是要占你的便宜。情况紧急,我那是救你命呢!知道吗?”
说完,不等陆言拙回答,就急吼吼地冲出房门,找大夫去了。
陆言拙望着她那火急火燎消失不见的身影,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脚,却发现自己下半身毫无知觉,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221章 当今圣上所赐!
台州没有什么名医,苏木让人连夜赶赴杭州,重金请来一个。
老头腰板挺直,尨眉皓发,笑颜累累,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看不出实际年纪。不过,据说他是那个名医谁谁谁的关门弟子来着。
老头被苏木的手下连拖带拽,颠簸了一路,一宿没睡,陆言拙刚醒,他也刚到。
傅大夫伸手搭了搭陆言拙的脉搏,又掏出金针刺了他身上几个穴位。须臾,慈和的脸上微微起了一丝波澜,刚要开口说话,陆言拙却赶在他前面出声了。
“木木啊,我想要喝水。”
此举,摆明了是要支开苏木,可苏木自从知道他是前世的林渊后,智商就一直不怎么在线,所以被傻乎乎地支走,还茫然不知。
等苏木出门后,陆言拙抬头,看着傅大夫的眼睛,正色道:“大夫,我自醒来,脚就一直没有知觉。我想,可能是因为爆炸,伤到了腰椎神经。还请你帮我在中枢、悬枢两穴扎上两针,试试有无反应。”
傅大夫看着他,神情有些讶然,半晌,问道:“大人也懂医术?”
陆言拙谦虚道:“略懂。”
傅大夫点点头,让他翻了个身,背部朝上,依言在他中枢悬枢两穴扎了两针。针扎下去,毫无知觉,陆言拙心头一颤,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大人……”傅大夫蹙着眉头,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措辞,要怎么说,才不会伤到病人的心。
陆言拙勉强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幽幽道:“我知道……你但说无妨。”
“大人腰椎受到了硬物的撞击,伤了经脉,导致腰部软弱无力,以后行走可能会受影响。若以金针刺激穴位,佐以活血化瘀的药物,假以时日,可能会有所好转。”
一番话说得含蓄隐晦,但意思陆言拙却是听懂了,自己的腰椎受了伤,导致下半身动弹不了。就算以后能动,也多半是行动不便,算是半个残疾。
陆言拙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深邃黯淡的夜幕,想了想,回头对傅大夫道:“我的病情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若……苏家大小姐问起,你就说需要静养,只能慢慢康复。”
陆言拙倒不是有心向苏木隐瞒自己的病情。只是他知道,苏木看似爽朗大方,漠视一切,其实是个死心眼。她既然已经知道他就是林渊,那不管他发生什么事,就算是终身瘫痪,她也不会离开自己的。
既然两个人谁都离不开谁,那又何必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呢?
病情若有所好转,那康复的这段时间,莫莫就要陪着自己每日煎熬。
若病情最终无法好转……
那与其两个人悲悲戚戚,整日沉浸在漫无希望的等待中,不如积极向上,垂死挣扎一番。怎么说来着?
有些病,其实慢慢也可以恢复,但有些人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因为心情郁结,导致自身免疫力下降,百病众生,结果还没等病魔收割他的小命,自己先把自己郁闷死了。
他在前世拼尽一切,才换来两人再次重逢的机会。若不能携手共度余生,那自己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真是白折腾了。
也不知道傅大夫跟苏木是怎么说的,总之苏木诚如陆言拙所希望的那般,没有悲悲戚戚地愁眉苦脸,而是每日活蹦乱跳地忙前忙后。
望着活力四射宛若太阳的苏木,陆言拙的心情也随之大好。
又过了几日,台州卫所迎来了几位来自京城的客人。
成婚一年,喜得一子的苏谦苏大人,一见到自己那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妹子,二话不说,迎面上来,就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爆栗,打得苏木抱头鼠窜,还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苏谦是来接陆言拙回京的,自己也要跟着回去,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跟大哥闹翻,独自出路费回家吧。回到家,还得因为不听哥哥教诲,再被暴揍一顿。
何必呢!
费钱又费力。
“哥,你也真是的!久别重逢,不说喜极而泣抱头痛哭一番,也不能一见面就打人啊!我不要面子的啊!”苏木捂着脑袋,控诉道。
苏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侄子出生,你也不在家,一天到晚在外厮混……”
苏木不服,匆匆打断:“我留下生日礼物了!”
见她不知悔改,还敢嘴硬,苏谦忍无可忍,狠狠捏了把她的脸蛋,训道:“缺的是礼物吗?颢儿缺的是亲姑姑!”
“知道啦!知道啦!!给点面子,行不行?!再捏,再捏翻脸了啊!”苏木苦不堪言,努力从苏谦的魔爪下逃离,摸着微红的脸颊,叹了口气,“下手还是这么重!当爹了不起啊!”
见苏谦伸手,作势又要揍她,苏木只好好汉不吃眼前亏,适时服软:“我乖侄子叫颢儿?苏颢?这名字不错啊,谁取的?”
苏谦微微一笑,得意地冲一旁拱了拱手,也不知道对着谁拱手呢,转身,意气风发道:“当今圣上所赐!”
哦,原来如此,皇帝老子赐的名。
苏木点头,了然。
那确实够他臭屁的!
苏木其实根本不知道是颢还是昊,甚至是晧,反正是圣上取的名就对了。圣上取的,就是叫阿狗阿猫也是好的。
“好名字!圣上取的名就是不同凡响,与众不同!”
这马屁拍得又响又亮,就差有点内味了,饶苏谦深沉内敛,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嘴角轻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摸摸苏木的狗头,见她如此知情识趣的份上,苏谦决定大方点,原谅她。
“临岳呢?他好点没?”教训完妹子,苏谦苏大人又想起了妹夫,探头张望一番,问道。
听大哥问起陆言拙的状况,苏木心中微微一颤,然而略感不安的情绪转瞬即逝,笑道:“他刚睡。等他醒了,我们就启程回京吧。”
陆言拙的情况,苏谦也听小爱提起过,趁着四下无人,悄悄问苏木:“他还是行动不便?”
苏木故作漫不经心,道:“比之前好多了。你是不知道,我从瓦砾堆中把他刨出来的时候,有多吓人,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一点气息都没。
要不是父亲有先见之明,让小爱从京城带了救命的药来,他早就一命呜呼了。现在虽然腿脚有所不便,但只要坚持锻炼,我坚信假以时日,一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