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捏了把苏木的脸蛋,微恼:“行,老娘成全他。等我收拾了你哥的事,我就处理你的。你给我等着!”
苏木:“……”
怎么感觉惹祸上身了?
苏谦一回来,苏木立马邀功,跟他汇报了这个好消息。苏谦一高兴,奖了她一个八卦。
当年和董为正盛泉一起出使安南的,还有一人,因病致仕的鸿胪寺右寺丞周文生。
这人是陆言拙想起来的,因不知道他的住址,就委托苏谦查了一下。巧的很,周大人就住在京郊不远处的陶源村。
苏谦不怀好意地瞟了眼妹妹,笑得有点焉坏,只是苏木沉浸在八卦中,没有意识到。
“哥哥我够意思吧!回来途中,我去了下隔壁,告诉了陆大人这个消息。此时城门已关,明日又是休沐日,若我猜得没错,陆大人可能会亲自走一趟,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苏木狠狠地拍了下大哥的虎背熊腰,赞道:“大哥太给力了!对了,待会见到娘,记得装隐忍点。娘嘴硬心软,最怕见人委曲求全的可怜样,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苏谦感恩戴德,有心给妹妹一个熊抱,苏木却见机很快,从苏谦怀中摸走钱包,连蹦带跳地跑远了,临走还不忘在他眼前挥舞着钱包炫耀:“哥,最近手头紧,先借我点使使啊!”
苏谦一摸,怀中空空如也,不由地又好气又好笑,这臭丫头真是好的不学,这招倒是学得很快。
抱怨的同时,选择性遗忘,苏木这招是跟谁学的。
斑驳的阳光跳跃地落在树枝上,留下一朵朵白色耀眼的花朵。
黑衣玄发的少年头上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意气风发地跟着一个人进了车马行。
不等某人掏出钱包,少年从他身后蓦然窜了出来,笑嘻嘻地递上一锭银子,财大气粗道:“老板,租两匹马,一匹高的,一匹矮点。”
陆言拙吃惊地望着她,苏木不待他发问,自己先招为快:“我听我哥说了,你要出城找前鸿胪寺右寺丞周大人。城郊陶源村,那地方我熟,我带你去。不要感谢我,我在家闲得发慌,出城散散心。爹娘不放心我一个人,我说有陆大人陪同,他们就同意了。”
陆大人:“……”
这强买强卖的自我推销,能拒绝吗?
雷厉风行的苏木自然不会给陆大人拒绝的机会,陆大人还没想好措辞婉转拒绝,苏木已经拽着他一起上路,出了城门。
陆大人是个明白人,身边这个“祸害”好奇心极重,为了破解谜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个在大街上,连棺椁都敢炸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况且自己要查的事,说不定到最后,还要锦衣卫出手帮忙才行。
京郊陶源村不算远,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在官道驰骋,没一会就到了。
陶源村里的人不多,苏木他们到的时候临近中午,各家各户都忙着做饭。苏木没费什么功夫,就带着陆言拙,摸上了周大人家的门。
听闻陆言拙到访,周大人吃了一惊,忙颤巍巍地迎了上来。显然在他心中,陆言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
周大人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恭敬道:“不知小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陆言拙扶起了他,苏木忙在他说出自己被赶出家门的话之前,插嘴道:“周大人客气了,陆大人就是在京中偶遇了两个故人,想起周大人也住的不远,就趁休沐日过来看看。”
扭头看了眼陆言拙,意思很明白,既然是来套话的,就注意下说话方式,不要轻易把天聊死。
陆大人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赶不赶出家门也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宣扬,于是同意了苏木的说辞:“周大人,我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你老最近身体还好吗?”
陆言拙擅长医术,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周大人虽然致途,但他年纪其实并不大,才五十多岁,可眼下却早已一头银发,手脚微颤,四肢无力,从屋内走到院门这几步路也需要小厮搀扶着。再望他脸上的气色,皮肤微黑发紫,眼袋浓重,一脸颓意,气短且急,胸膛隐隐有蜂鸣声。
一通观察下来,陆大人暗暗摇头,难怪周文生要提早归隐,他的身体确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周文生招呼两人坐下后,缓了好久,气息才渐匀,惶恐回道:“不瞒小侯爷,老朽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素日无事,卧床静养无碍。若要出门,恐怕是不能了。”
陆言拙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周大人,看你这样子,腿脚不便,是否是风湿之症?若是的话,我那有一副药方,说不定你能用上。”
周文生摇了摇头,似乎这几年来,病魔早已把他折磨地筋疲力尽,轻声道:“没用的……这人啊,老了就是这样。年轻时作了多少孽,临死前总是要还清的。”
这话听着古怪,苏木偷偷看了眼陆言拙,见他素来冷冷清清的脸上竟也起了一丝波澜,知道他也留意到了。
陆言拙盯着周文生的眼睛,缓缓道:“周大人何出此言?我还记得五年前,初见大人的时候,大人和董大人盛百户他们千辛万苦翻越了闽山,来到蓉城……”
话说到一半,仿佛提到了什么禁词,周大人竟徒然变色,脸上闪过惶恐不安愧疚悔意,骤变风云,最终周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用尽力气放弃了抵抗,认命般地怏怏道:“小侯爷在京中可是遇到了董郎中和盛百户?他们……可还好?”
第45章 何为报应?
五年前,周大人带队出使安南。
归国途中,使团经过闽山,遭遇了雪崩,死伤无数。幸存者仅为三人,正是周文生、董为正和盛泉。
三人被困雪山数十日,幸好有个当地人经过,发现了他们。后来,历经重重险阻,三人平安到达蓉城。
陆言拙就是在那遇见他们的。
期间,三人都被严重冻伤了,身体虚弱不堪,他的祖父广平候派了军中的齐大夫给他们诊治。整整三个月,三人才勉强恢复。
齐大夫就是现在的齐太医,陆言拙的师父。当年,他闲来无事跟在齐太医身后,所以对三人的病情知之甚详。
他们同犯风湿之症,陆言拙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另外一件事。
时隔几年,再见三人,他们的面色居然都隐隐泛黑。这是肝脏不好的表征,只是风湿并不会引起肝脏受损。肝脏不好,要么是吃多了,得了脂肪肝,要么是得了甲肝乙肝,还有一种可能……
肝中毒!
陆言拙想了想,还是把董为正猝死的事跟周文生说了,只是省去了那两味至阴至寒的药没提。周大人听了,脸色更是难看,黝黑暗沉死气沉沉,低头喃喃低语,苏木耳尖,隐隐听到他似乎在说报应之类的话。
虽然不明白周大人所说的报应是何事,不过时至饭点,周家人极力邀请她和陆言拙留下就餐。
看着桌上满满的青菜萝卜苦瓜,一点荤腥都无,苏木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死缠烂打贴钱又出力,硬是跟着陆言拙来到这个小山村,结果吃这些玩意,这是不是另外一种……
报应啊!
无肉不欢的苏木苦着脸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打算随便巴拉两口,应付一下,吃完赶紧回城补一顿丰富的下午茶。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黑影闪过,苏木打小在北镇抚司混的,警觉性很高,就在利箭破窗而入的那一瞬间,凭着敏锐的直觉,一把推过坐在身旁行动不便的周大人。
“哐镗”一声,周大人连椅带人滚至一旁,手脚发颤的他根本无法自己爬起来,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集体发傻,竟想不到扶一把。
这时,第二支利箭破空而来,还是对着老地方。对方在窗外,隔着窗户纸看不清屋内状况,第一箭是照着主座的方向而来。似乎深怕周文生不死,偷袭者竟连发两箭,只是他没想到此时趴在主座方向的竟是苏木。
说时迟那时快,苏木还趴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好避开身体要害,把心一横,抱头缩成一团,眼看要被射中,身旁忽然出现一双大手,将她拉至另一旁,同时那人的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
利箭入身,陆大人素来冷清的脸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一个打滚,抱着苏木闪到一旁。
“大人,你受伤了!”
苏木从地上爬起来,扒开陆言拙捂着右肩的手,鲜血从指缝中不断地涌现,箭头入肉三分,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骨头。
苏木看得微微蹙眉,没精力去抓窗外的袭击者,一把从怀中掏出锦衣卫特制的金创药,准备给某人敷上。
陆言拙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等等,先消毒!”
苏木看了眼□□的箭头,还好上面没有铁锈,得破伤风的几率不高,扭头看向桌上,只有清茶两盏。也是,周大人吃得那么清淡,肉都没有,酒自然也没了。
“厨房里有烧酒吗?”苏木随手拽过一个小厮的领子,凶巴巴地问道。
小厮被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道:“有……我这就去取。”
苏木一把甩开他:“不用了,我自己去。”
不等小厮反应过来,苏木就消失不见了。
从厨房取来烧酒,苏木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一把撕开陆言拙的衣衫,先清理了一下伤口附近,然后用烈酒冲洗伤口中心。
她的手法虽然粗鲁,但却十分干脆利落,陆言拙只提了一下要消毒,她立马想到了烧酒。
陆大人望着她处理伤口那专注的神情,不禁好奇起对方生前的职业来?难不成还是同行不成?
“嘶——”陆大人刚一恍神,就被苏木的野蛮清创手法弄得发出惨叫声,“我说……你冷静点,伤口不严重,用不着那么紧张。”
苏木这才察觉自己下手太重了,冲陆言拙笑了笑,难得露出一丝赧然:“好的,你再忍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把金创药在伤口上厚厚地涂了一层。
处理好伤口,包扎的时候,苏木却犯难了。这个年代,好多人死于术后感染,就是因为没有好好消毒,也没有干净的纱布包扎。
电视剧里随便撕下外衣下摆就给人包扎的行为,那是很危险的。真要撕,也只能撕内衣啊,好歹干净点,没那么多灰!
陆大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烦恼,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手帕,递了过去:“新的,还没用过。”
苏木大喜,接过来按在他伤口上,然后很自然地又将爪子伸向他的中衣,准备撕下一条来包扎,然而四目相对,苏木的厚脸皮罕见失效,爪子又缩了回来。苏木暗暗叹了口气,低头,不声不响地撕了自己的中衣。
怎么说,自己的衣服也比他的干净些吧!
就在苏木全神贯注包扎伤口的同时,陆大人常年没有变化的嘴角却不经意地偷偷扬起,似在偷笑,又似在窃喜……
给陆大人包扎好,苏木才有余暇去关心一下被她推出去的周大人。周文生连人带椅摔倒,虽然没有中箭,但他行动不便,摔下去后扑通了两下,一时半会也没爬起来。等下人们反应过来,将他扶起,老头已经在地上躺了好久。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老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尤其是看到陆言拙鲜血淋漓的手臂,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言拙起身,走向周文生,道:“周大人,刚才你也看到了,偷袭者是冲着你来的。”
花厅的门窗都关着,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同样如此,也看不见偷袭者的体型和外貌。但偷袭者两箭皆是射向正位主座,意图很明显。
他的目标是周文生。
周大人本就苍老疲倦的脸上更添愁容,手脚抖得越发厉害,似乎被传染了似的,连着嘴也开始颤抖起来,面对陆言拙的问话,居然半晌没有回应。
陆言拙看他的样子不对劲,一把抓过他的脉搏,搭了一下。
不好,急促紊乱无规律!
这是心力衰竭,猝死的征兆。
陆大人一把伸向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药丸塞入周文生口中,可还是晚了,周大人翻着白眼努力咽下,尚未等到药效发作,只来得及留下含含糊糊的两个字,就此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
第46章 想到哪里去了
周文生死了,虽不是死于箭下,但也差不多。毕竟没有这场刺杀,他拖着孱弱的病体仍能苟且偷生数年。
对方是谁?为何要杀他?
为情?为仇?还是想要灭口?
回城路上,陆言拙思绪纷飞,向来清冷波澜不惊的脸上透着一丝迷茫一丝困惑。
苏木策马随行,时不时偷望一眼,深怕他右肩伤势加重,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缰绳,从马上掉下来那就糟了。
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看似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情味的清隽青年,内心其实柔软的很。
上次在悬崖,那么危急惊险的时刻,他都死死拽着自己,没有想过松手。若不是自己甩开他,说不定两人就一起掉下山崖了。
营救被绑架的少女同样如此,他完全可以坐镇县衙,监督当地县令行事即可。这样事成有功,事败无过。
可他偏偏不,和她一起深入虎穴,夜探千秋观,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人。就这么一个外表看似淡薄寡情的人,内心居然是温暖的,也是热血不屈奋勇直前的。
淡漠冷傲的身影渐渐与前世某人模糊的身形相重合,虽然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但彼此的性情居然是那么的神似吻合。若是不看脸,再忽略时空的阻遏,苏木怕是要把他们当作一人了。
打住,打住!想到哪里去了?!
苏木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在六百年前再与他重逢呢?!
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了解某人的心,苏木策马上前,一如既往地叽叽喳喳,八卦道:“大人?大人!你不要为了周大人的离世不开心了。他年纪那么大了,身体又向来不好,受到惊吓猝然离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该做的都做了,与其为他的去世难过,不如想想是何人要取他的性命。”
虽然没有当场射死周文生,但对方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周文生死了,有人想要他死!
陆言拙策马回头,一路上寂静如斯的他,忽然接了苏木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周大人临死前说的那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