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蓉突然提起方家,祁蕊和吴桐皆是神色一变,有意无意看向顾瑧,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祁蕊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他……可来看过你?”
他?他是谁?方大学士家的公子?他跟顾瑧什么关系?
苏木看向顾瑧,只见她秀眉微蹙,似有不悦,但这神情也只是一闪而过,等她再次抬头,脸上早就恢复如常,淡淡然道:“他是我哥哥的好友,要来顾家也是找我哥哥,怎么会来看我呢?”
见她撇得那么干净,苏木顿时了然。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想必这个方大学士家的公子曾经跟顾家走的很近,近到跟好友的妹妹也很相熟。
忆起自己曾问过顾瑧,可曾定亲?当时顾氏兄妹的神情都挺奇怪的,虽然那时顾瑧否认了,但回答的时候却显得很犹豫也很失落,只是当时不察,没有留意。
想必,曾经有过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她的面前,只是因为一次意外,她失踪了大半个月,对方已然改变了主意。
往事不可回首,那就只能抹干眼泪,勇敢往前看。
第160章 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任蓉的一张嘴说个不停,在她的大肆宣扬下,虽然有些事情顾瑧碍于面子,没有跟苏木细说,但一顿下午茶吃完,苏木也都听明白了。
大致情况,就如她猜的那样,方大学士家的二少爷方世泓和顾循师出同门。不过,他比顾循小几岁,虽然是一个老师教的,却没有在一起念过书。
顾循带着妹妹来金陵赴任,一来二去,方少爷就跟他们兄妹俩认识了。方世泓和顾瑧差了两岁,两人郎才女貌,后花园的一次邂逅一见钟情,悄悄私定了终身。两人你侬我侬,感情非常好,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若没有顾瑧突然失踪这事,开春后,方家就会来上门提亲。
所以,当苏木问顾瑧有没有定亲时,她否认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错,那时方家只是有结亲的意愿,尚未正式提亲。
“顾姐姐,他怎么能这样?你们明明……明明……”
说到酣处,任蓉唾沫横飞,气呼呼地站了起来,那样子似乎不冲到方家给顾瑧要个说法,她就不干了。
一旁的祁蕊比较冷静,见顾瑧明显神色不对,忙拉了她一把,轻声道:“蓉蓉,这是瑧儿妹妹的私事,你生气归生气,不要太过于冲动了。”
不怎么说话的吴桐也道:“不管怎么样,瑧儿福大命大,让莫小姐救了,能回来就是幸事。对了,你身边的柳絮呢?找到她了吗?”
突然听人提起柳絮,顾瑧神色一凛,下意识地看了苏木一眼。两人按着之前商量的,苏木不无惋惜道:“那日,我见瑧儿姐姐的船触礁翻了,赶过去救人的时候,水流太急,我只捞到瑧儿姐姐一人。好像是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看得不是很真切,等我安顿好瑧儿姐姐,那人就被水流冲走,不见了。”
回头看了顾瑧一眼,苏木悲痛道:“瑧儿姐姐被我救上来后,受惊过度,失忆了。事后,得知她的丫鬟生死不明,她伤心难过了很久。哎,那时我要是快一步就好了!”
正当苏木准备挤几滴眼泪出来应应景,回头一看,差点吓一跳。
那三个已经齐齐拿着手帕在抹了,一个个眼圈泛红,似模似样的,自己跟她们一比,明显演技不行。
既然比不过,那就不比了。
苏木怏怏地甩了甩手帕,寻思自己明明是偶像派,跟她们比什么演技啊!
装模作样地表达了一下悲伤,三人不知怎么又说回了方家的园子。听到最后,苏木才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三家都拿到了方家的邀请函。
这敢情是过来炫耀的?
搞得好像自己没邀请函就被孤立了似的,苏木愤愤不平地想道。
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张烫金请柬,说是方家二少爷亲自过来送的请柬,邀请莫小姐顾小姐三日后去新园子一聚。现在,人就在外院,跟陆大人顾大人正叙着旧呢。
苏木斜睨一眼金光闪闪的请柬,寻思叙个毛的旧啊,陆言拙跟方世泓根本就不认识!
再回头看那塑料姐妹团,三人显摆不成,反被打脸。祁蕊和吴桐都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唯有任蓉依旧叽叽喳喳。
“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顾姐姐不去,没人跟我吟诗作对,那就不好玩了。现在顾姐姐莫妹妹都去,人多热闹。那天,我们可要闹上一闹,不醉不归!”
苏木听得简直无语,这人自我感觉怎么这么好呢?顾瑧不去,就没人跟她吟诗作对了?敢情那两位没才华,不配是吧。还要在别人家不醉不归,闹上一闹,不怕被人打出来啊!
顾瑧看着请柬,默然无语。
她其实不想去,只待她们几个走了,届时随便寻个理由,装病也罢,有事也好,反正就是不想出门,尤其是去方家。
苏木暗暗地在桌底碰了她一下,顾瑧了然。暗中害她的人还没找到,若一直躲在家里,是没办法找到那人的。而苏木和陆言拙不可能在金陵逗留太久,所以她必须走出去。不光是为自己,也为了顾家名声,她都必须勇敢地面对世人异样的眼神。
想到这,顾瑧摇着扇子,淡淡然道:“好,到时我们不醉不归。”
是夜,夜深人静。
顾府不大,苏木和陆言拙住的很近,两人的房间就隔着一道墙,一道非常容易翻过来翻过去的墙。
苏木轻轻一跃,翻过围墙。
小跨院内的书房还燃着灯,将熄未熄,时间刚刚好,某人还没睡。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苏木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
“还没睡呢?”苏木假装关心了一下。
陆言拙给她倒了杯茶,配合道:“嗯,还没睡,等人查岗呢!”
苏木讶然:“谁啊?谁敢来查你的岗!”
陆言拙笑而不语,苏木见他笑得别有深意,想了想,明白了。
这家伙等的人是自己。
“一下午的收获如何?”陆言拙打开一个食盒,里面装满了金陵小食,他知道苏木会来,所以早有准备。
食盒里放着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都是苏木爱吃的。苏木也不跟他客气,吃着元宵,叹着气:“大人,你好可怜啊!将来要娶一只河东狮母夜叉,啧啧啧,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陆言拙没听明白苏木的话,一边给她削着苹果,一边表忠心:“除了你,其他人我不会娶的。”
说完,抬头,见苏木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陆言拙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不是吧……你在京城的名声有那么差吗?怎么还传到金陵来了?你得罪谁了?”
苏木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仿佛在咬某个八婆的肉,气呼呼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陆言拙记性还不错,虽然当时对苏木这种多管闲事的千金小姐没什么好感,但那件碎尸案是两人第一次合作破获的,印象自是深刻。
“弑兄的那起案子?”
苏木咔咔咔地咬着苹果,嘴里也没停,道:“嗯,就是那次。我之所以会发现尸体,是因为踹了某个混蛋一脚,不小心把人院门给踹开了。”
“那个混蛋是……”
陆言拙有点明白了。
苏木恨恨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个混蛋是任蓉的表哥,他被我揍了一顿,在家躺了半年。知道我爹是锦衣卫后,不敢找我麻烦,就背后说我坏话。他大爷的,别让我看见他,见一次打一次。”
见她气呼呼,愤愤不平的样子,陆言拙给她出了个省力的主意:“你还不如将打他的原因昭告天下呢。”
苏木低头,叹气:“哎,当时没想那么多。打就打了,谁在意这些事啊!现在再秋后算账,显得我小气不是。没事,我这人一般不记仇,因为有什么仇我当场就报了。”
陆言拙听她这么一说,好奇道:“哦,那你这个仇是怎么报的?”
苏木嘿嘿一笑,把自己厚颜无耻赞美苏家大小姐,陆某人为之神魂颠倒非卿不娶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才发现自己脸皮忒厚了,苏木难得露出赧然的笑容:“那个……大,大人,你别生气哈,我也是为了你好。若不这么说,她们就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反正你自己也说了,非我不娶,与其让她们抱有幻想暗暗肖想于你,不如干脆点,断了她们的念想,你说是不是?”
陆言拙点点头,表示苏木干得漂亮,给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然后抛给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木木,你想过没有,我是非你不娶,可若你一年后,还是不肯嫁给我,那我们陆家就绝后了,这可怎么办呢?”
苏木:“……”
第161章 猜得真特么的准!
陆家会不会绝后这个问题虽然严重,但目前只是猜测,尚未发生的事,不急于解决。
眼前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找出暗中想要谋害顾瑧的凶手。这个人要是抓不到,那顾家就像坐在□□桶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事。
苏木耐着性子,耗费了一下午的心神,混在塑料姐妹团中,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对三人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任蓉的性格开朗外向,看似不拘小节,说话没什么顾忌,可我总觉得她没表现的那么简单。
祁蕊相对内向,不怎么说话,但她时常偷偷瞥向顾瑧,暗中观察她的神情,若是心里没鬼,为何要察言观色,在意这些?
吴桐,此人心思深沉,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感觉她思考过很多。
暂时就这些。
大人,你说她们三人,家境都挺好的,长得也都不错。若真是她们中的某人蓄意陷害顾瑧,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
陆言拙知道苏木虽然机警聪明,但不是那种心思深沉想得很多的人,有些事她不愿意细想,也不愿把人想得太坏,所以才想不通。
“木木,你知道吗?有一种罪,叫你本身很优秀。”
苏木抬头,讶然:“什么意思?”
陆言拙以前在警局进修的时候,学过一点犯罪心理学,现在总算是学有所用。
跟前世一样,苏木不懂就问,而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解释道:“有些人本身很优秀,但若旁人比她们更优秀,她们就会忘了自己的优点,盯着别人的光彩和锋芒不放。然后,就开始心里扭曲,盼着那个更优秀的人栽跟头,过得不如自己。
简单的来说,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人?”
陆言拙点点头,道:“哲学家斯宾诺莎曾经说过,在嫉妒心重的人看来,没有比他人的不幸更能令他快乐,也没有他人的幸福,更能令他不安。”
苏木低头,喃喃道:“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与他人绑在一块,因为别人快乐而悲伤,因为别人悲伤而快乐,这人怕不是神经病吧。”
陆言拙听完,哈哈大笑。自己的木木就是这么的可爱,即单纯又聪明,怎么看都是一块宝,一块不能让给任何人的宝。
苏木托着腮,啃着苹果,跟陆言拙讨论道:“那你觉得,她们中三人哪个最为可疑?”
陆言拙刚刚脱口而出哲学家三个字,还以为苏木会警醒,怀疑到自己身上,没想到这个小迷糊蛋,光想着那三人谁最可疑,却把自己身边的人和事给忽略了。
想到这,真不知道是该气呢,还是该笑。
自从知道,那日是她们三人约顾瑧去白鹭洲,陆言拙就拜托南镇抚司的石百户偷偷调查了下。今天,石百户正好过来,把她们三人家中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陆言拙整理了一下信息,跟苏木分析道:“木木,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人只看到别人的风光,却看不到对方的心酸,或者说人们都喜欢展露自己的光彩和艳丽,却把悲伤和哀愁深藏于心。
就拿任蓉来说,她虽然容貌不错,家境也好,但你有没有发现,她很喜欢显摆自己。”
听陆言拙这么一说,苏木忙点点头,那个任大小姐确实挺喜欢显摆的,还有点自视过高。
“任家世代都是武将,家里虽然有钱,但一直因为家里没什么文化而有些自卑。
任家为了改变这一切,请了不少名师教育下一代,家族里甚至有私塾,教家里的孩子读书。可就是这样,他们家还是没人中举,最好的也就是秀才。
任蓉读书有点天赋,可惜是个女孩子,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所以,她很喜欢找人吟诗作对,显露一下自己的才华,而顾瑧饱读诗句,颇具才名,任蓉和她比,就算再有天赋,也比不上顾瑧这种言情书网出身的大家闺秀。”
苏木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任蓉妒忌顾瑧的才学?”
陆言拙点点头,接着说道:“祁蕊虽是应天府同知家的大小姐,但她的母亲早逝,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她父亲的继室。据说这位有些刻薄,祁蕊虽是正宗的嫡小姐,但日常开销也常被克扣。”
苏木惊讶道:“难怪她表现的那么与世无争,原来是知道自己什么都争不了,所以干脆放弃了。”
陆言拙又道:“听说,她这个继母给她找了份好亲事,对方是金陵城某位富商之子。家里很有钱,提供的彩礼非常丰厚,当然除了钱,其他的就没了。祁蕊不是很满意,曾跟她的父亲哭诉过,可她父亲居然觉得不错,所以她也没什么办法抗拒这门亲事。”
苏木听得啧啧有声,都说大明的官员穷,没什么钱,看来是真的。堂堂应天府同知也会为了几个钱,出卖女儿的姻缘,这跟红楼梦里的迎春他爹有的一拼啊。
“那吴桐,吴小姐呢?她家又有什么事?”
提到这位,陆言拙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位家中暂时没什么好说的。你见过她,觉得她如何?”
苏木回忆了一下两人的交往,道:“我跟她也就相处了一下午,只觉得她性子沉稳,沉稳中带着一丝深沉,或者说深不可测。那个……喜欢用扇子遮半边脸算不算?”
陆言拙奇道:“她脸上有疤?”
苏木摇摇头,把吃完的苹果核随手往篓子里一扔,道:“那倒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