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吃东西向来不拘小节,可能前世习惯了,吃完东西,林渊看不下去,总会替她擦一下嘴。
生活中往往就是那样,有人心细勤勉,喜欢将人照顾的无微不至,那被照顾的那个人就会比较懒散。
简单来说,坏毛病都是被爱你的人惯出来的。
陆言拙见她嘴边留有果渍,一时没有多想,跟前世一样,拿出手帕,给她擦了一下,道:“三日后,去方家园子,你要多加小心,可别得意忘形,露馅了。”
苏木却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此时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跟前世的某人一模一样,就连擦嘴的动作都是那么的相像,想起那声“莫莫”,苏木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大人!那日你为何叫我莫莫?你是不是……”
苏木突然发问,陆言拙这才发现自己僭越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心中一紧,又听苏木问起名字的事,他本想将心一横,把自己是谁坦言告知,可对上苏木那清澈澄明,想要弄清楚一切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又不自信的退却了。
万一……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言拙眼神遽然一暗,随即又像以往一样,变得冷冷清清,波澜不惊。
“哦,那是我随便叫的。莫莫听起来是不是跟木木一样?”说完,陆言拙还故作镇定的笑了笑,可苏木却敏锐地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尴尬。
“是吗?”
“是啊,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苏木紧追不舍,陆言拙感觉自己快顶不住了,干脆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苏木。
苏木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疑似幽怨道:“哦,我还以为‘莫莫’是你初恋情人的昵称呢!”
陆言拙:“……”
谁说不是呢?
猜得真特么的准!
第162章 自燃
三月初,金陵城白马湖畔的暗香别院,苏木和顾瑧乘马车,在陆言拙和顾循的陪同下,如约而至。
方家别院不算很大,但胜在景色精妙雅致。临湖而筑,借湖光山色,修饰景秀雅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娇艳的桃花掩映期间,放眼望去,红粉相间,花团锦簇,令人流连忘返。
方家二少爷一早就在门口,迎接客人。因他与顾瑧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苏木见到他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身形偏瘦,个子中等,看着斯文儒雅,书生气十足,果然是大学士家的公子。
此番开园,方家有心热闹一番,邀请了很多亲朋好友。人多,男女聚在一起,多有不便,就分了前后院。陆言拙和顾循由方世泓作陪,留在前院。
苏木和顾瑧跟着下人去了后院,那里一早就备下了酒席,任蓉她们早就到了,看见顾瑧和苏木,忙将两人拉了过去,亲亲热热地坐了一桌。
接下来,就是苏木如坐针毡,最为无聊的时候了。没办法,谁让她不学无术呢?吟诗作对不会,琴棋书画不通。
幸亏披着广平侯府的这层马甲,将门出身,不会这些也不算太丢人,在座的这些莺莺燕燕也不会骑马射箭打火铳,是不是?
苏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她那温婉大方,柔弱可人的人设,旁人问她什么,只要她答不上来或不愿意答的,她就莞尔一笑,扮作认生,不作回应。
旁人都道她内敛羞涩,不善与人交际,谁能想到,她是怕回答错了,丢了广平侯府的脸面。
临近傍晚时分,有人在湖畔放起了荷花灯,苏木没见过,好奇得很,就拉着顾瑧一同前往看热闹。
当时,湖畔的桥下站了很多人,未出阁的姑娘们悄悄地把心愿写在纸上,小心叠好,塞进荷花灯里,然后放入湖中。看着它渐渐漂远,站在湖边的姑娘们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希望自己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当明月升空,对岸燃放起了灿烂的烟花,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刹那间,天空中满是姹紫嫣红,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就在繁花满天,璀璨炫目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原本拥挤的人群哗然一片,你推我挤,险些发生踩踏事故。
苏木闻声望去,湖畔有个人被困在了熊熊烈火中,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挣扎爬出来的恶鬼,狰狞恐怖。
苏木不是没有见过焦尸,可没见过被活生生烧死的人。一时间,任凭她胆子再大,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顾瑧紧紧拽着她的手,秀目圆睁,等苏木察觉到她不对劲,她整个人已然昏倒在地。
事发突然,人群夹杂着尖叫声惨叫声,跟潮涌般迅速散开,没一会,刚还熙熙攘攘的湖畔已经空无一人。
苏木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感觉到一阵疼痛,勉强回过神后,找人安顿好昏迷的顾瑧,顾不上装内敛羞涩,提起裙子,跑向湖畔。
应天府的衙役和捕快来得很快,一块白布盖在死者身上,给了她死后最后一点尊严。只是白布没有盖得很严实,隐隐露出焦黑的一角,令人遐想联翩。
旁边蹲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皱着眉头,不停地抚着长须,似乎被什么困扰着。几个衙役提着灯笼,借着微弱的灯光,四下寻找着线索。
好好的开园日,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案子,方家人皆是死气沉沉,萎靡不振。陆言拙闻讯赶到的时候,死者家属已在现场等待,见到他,还未来得及寒暄行礼,即老泪纵流。
方世泓的父亲,方大学士之子方雍悲悲戚戚地抓着陆言拙的手,悲恸地唤了两声:“陆,陆大人……”
望着呜咽到说不出话来的方雍,陆言拙叹了口气,安慰道:“逝者已去,生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
死者是方世泓的表妹,方雍妹妹的女儿戴湘伝。陆言拙轻轻揭开白布,死者经过烈焰焚烧,早已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容貌,浑身焦黑一片,看着就像烤焦了的香肠。
死者就倒在湖畔,离水这么近,居然被烧死了,可见当时的火势有多大,死者连跑到湖边的这几步都办不到。
陆言拙正准备蹲下,和顺天府的白胡子仵作一起,做个初步尸检,眼角余光扫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看到是她,陆大人的心情徒然变好,迎上去,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木环视下四周,见有应天府的衙役在寻找线索,忙收敛了一下张扬不羁的性情,装作温婉大方道:“表……表哥,我怕你有事,过来看看。”
听起来好像在关心陆言拙,令人心头一暖,其实陆言拙心里明白的很,这家伙就是过来看热闹的。
“你在附近,可知火是怎么起的?”陆言拙也不跟她客气,大家认识那么多年了,就别装不熟了。
苏木认真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大家都聚在湖畔放花灯,桥下方有很多人。对岸又放起了烟花,五彩缤纷地照亮了半边天空,绚烂夺目。
我正抬头看得起劲,右前方忽然发生了一阵骚动,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火团在熊熊燃烧,里面有个黑影在尖叫。由于当时的场面太过于震撼,当我反应过来,火团里面是个人的时候,黑影已经倒下,没了声响。
接下来,受到惊吓的人群就跟疯了一样,现场尖叫连连,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夺路而逃。
慌乱间,踩踏推搡频频,有几个人甚至被挤下了湖。幸亏施救及时,没有大碍。若是不小心被推入湖中,怕又是好几条人命。”
“火势居然起的如此之快?”虽然猜到了一点,但听苏木说起来,陆言拙还是吃了一惊,“确定没人放火?”
苏木点点头,道:“没人放火。那个火团是突然燃烧起来的,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陆言拙沉默不语。
无缘无故的人体自燃已经是件怪事了,火势还起的如此迅猛,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若是有人放火,或者火势起得慢,在场的人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烧死。”苏木心有余悸道。
就算她生前是刑警,又有个法医男友,见多识广,见过不少死状极惨的尸首,但近距离观察那惨烈的场面还是感到很惊悚。
“你确定不是被人泼了火油所致?”有郭夫人被女儿泼了火油,烧成焦炭的例子在前,陆言拙就优先考虑了火油。
短短时间内,尸体被烧成这样,除非被泼了什么东西。否则,怎么可能?!
嗯,还有一个可能,遭雷劈了。
可抬头望天,皓月当空,月朗星稀,哪来的雷?
“确定!当时在湖边放花灯看烟花的人那么多,若是有人泼油,纵火行凶,总会有一两个目击者的,怎么可能瞒过所有人呢?”苏木笃定道。
就算当时烟花璀璨夺目,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但要所有人都抬头望天,一个人都没看见纵火者,这几率也太低了。
更何况,手提火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目标,还要乘其不备,到死者身旁泼油点火,完了还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迅速逃离现场。
若说是人为纵火,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第163章 鬼火
可若说是自燃……
又有几人会信?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吧。
“是鬼火!鬼火!!”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不小心冲进陆言拙和苏木中间,低头看了眼地上盖着的白布,下面是什么,不言而喻。脸色变了又变,双腿疑似打颤,既想跑开,躲得远远的,又似不甘心,强行按住心中的恐惧,勉强自己留了下来。
任蓉面色惨白,明明很害怕,却还跑了过来,提供线索。陆言拙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看到的鬼火是什么颜色?”
“惨绿色,就那么在空中漂浮着,很渗人的。”任蓉指手画脚地演示着。
经她提醒,苏木挠了挠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刚刚夜空中好像确实有盈盈绿色,我还以为那是萤火虫来着。”
陆言拙拍了下她的脑袋,笑道:“才刚立春,又不是夏天,哪来的萤火虫?”
苏木也觉得自己有点傻,赧然道:“这不是没想到嘛。不过,大……表哥,蓉蓉应该没看错,可能真有鬼火也说不定。”
“你……你们不怕吗?”见两人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怕,任蓉张口结舌地问道。
鬼神之说神秘莫测,世人皆怕,眼前这两人却好像死过一回似的,对鬼神毫无敬畏。
“怕?为什么要怕啊!”苏木回头看向她,见她一脸的紧张和恐惧,笑嘻嘻地反问道。
“鬼可是会吃人的!”任蓉认真道。
“无缘无故的,我又没得罪它,吃我干嘛?就算得罪它了,它把我吃了,那我也变成鬼了。到时候,大家在阴曹地府见面,多尴尬啊!
我若为了复仇再吃了它。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那它岂不是还会变成人?这不死循环了嘛!”
苏木的脑子很奇怪,叨叨叨地说着无理头的话,可细细想来,任蓉竟可怕地发现,居然好像……
说得通哎!
疯了,疯了!要疯了!!
这女人看着温婉大方,一受到刺激就疯成这样?
任蓉执拗地觉得,苏木一定是被吓成这样的。
陆言拙听了苏木的歪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和苏木虽是死过一回的人,但仍然不信鬼神之说。若真有,那还要衙门和捕快做什么。吃了亏,受了委屈,向上苍哭诉一番,老天就一道雷劈死真凶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任大小姐见他们两个丝毫不信自己所说,急得差点要哭出来了。
“我说的是真的!”
说完,就觉得好委屈。自己忍着害怕和恶心,跑过来告诉他们看见的诡异现象,却没得到对方的表扬,任蓉想想就觉得难受。
自己就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一下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苏木见她又急又怕的,整个人跟无头苍蝇似的混乱不堪,就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和我表哥其实也怕的,这不是故意说点轻松的,让你放松一下嘛。来来来,我们去那边说去,这里留给他们找线索。”
说完,回头给陆言拙偷偷使了个眼色,对方心有神会,留在现场。苏木则拉着任蓉去了不远处的凉亭,细细询问起来。
凉凉月色,透着冷漠与寡情,苏木一边吹着春夜的寒风,一边打着受凉的喷嚏,为了查案,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敬业。
“蓉姐姐,你别怕,你看现在有那么多人,真要有鬼,也肯定被他们镇住了。”苏木指着附近进进出出的衙役和捕快,柔声安慰道。
之所以没有拉她进屋,就是怕她因为恐惧,语焉不详,错过什么至关紧要的细节。凉亭虽然没有遮挡,但可以看见附近杀气腾腾的捕快,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这么多人在保护我,我是安全的。
苏木想的很周到,效果也不错,被凉凉的晚风包围着,任大小姐勉强能保持着冷静,在苏木的循循诱导下,将自己所看到的,慢慢说了出来。
“戴……戴湘伝是方公子的表妹,她自恃家境比我们优越,向来不喜欢跟我们一起玩。”
“等……等会!这戴小姐什么家境啊?”
苏木想不通了,听起来这个戴湘伝应该是方大学士的外孙女,又不是嫡孙女。怎么还能看不上五城兵马司家的小姐?
任蓉撇嘴,不满道:“谁知道她呢,一天到晚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她曾当着大家的面嫌弃我,说我们家全是有勇无谋的武夫,只会舞刀弄枪,一点学识都没有。她很有学识吗?她的文采也不过如此,和顾姐姐根本没法比。就会仗着方大学士的名声,给自己脸上贴金。”
提起她,任蓉就一肚子怨气,可想起她被烧成现在这副鬼模样,又觉得背后说死人坏话不厚道。
似乎怕死后变成厉鬼的戴小姐回来找她算账,任蓉胆怯地看了眼四周,双手合十,心虚地胡乱拜了拜,低头,念念有词:“莫怪,莫怪!我跟你虽不投契,但见你这样,心中也不好过。我会尽力帮你找出凶手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任蓉继续说道:“戴湘伝在湖畔放莲花灯,我和祁蕊怕她说话不好听,就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