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拙没苏木那么八卦,所幸苏木问的事,他正好听顾循说到过一点,所以勉强也回答的上来。
“戴湘伝从小在方家长大,是方世泓的青梅竹马。”
苏木“哦”了一声,了然:“戴湘伝喜欢自己的表哥,方世泓却看上了顾瑧,想要上门提亲,她就暗中下黑手,让人掳了顾瑧。不管事后顾瑧回不回得来,她名节已失,方世泓再喜欢她,也不能不顾家族名声,娶一个遭人非议的女子为妻。方世泓娶不了顾瑧,那身为亲亲好表妹,她就有机会了。”
“正是如此!”话说到一半,陆言拙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匹竹马,斜了苏木一眼,又补了一句,“你那亲亲好竹马不会对我下黑手吧。”
苏木正好在喝茶,一时不察,“噗”地一声,喷了陆言拙一头一脸的茶水。
陆言拙:“……”
苏木:“……”
苏木讪讪地掏出自己的手帕,乖乖递了过去,陆言拙不接。
苏木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此时的某人需要哄上一哄。于是,态度很好地凑了过去,笑得十分谄媚,让人见了直起鸡皮疙瘩的那种,一边给某人擦着身上的茶水,一边好脾气地解释了两句,不多,就两句而已。
“你放心,我那竹马虽然行事鲁莽,但为人单纯善良,做不来这样的事。”
许是夸得太过,陆言拙的脸上依旧冷冷清清,波澜不惊,苏木一看不行,干脆丢盔弃甲,再让一步:“下次我见到他,一定很正式地拒绝他家的求亲,灭了他的念想。这样可好?”
某人淡淡地睇了她一眼:“勉强。”
见把人暂时哄好了,苏木摸了摸鼻子,努力回归正题:“戴家买回去的那个女子找到没?”
陆言拙摇摇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木侧过身,好奇道:“那就是没证据啊,柳絮和那个船夫都失踪了,戴小姐也死了。如果戴湘伝命人掳了顾瑧,卖了她和柳絮,破坏了她表哥的姻缘,那又是谁,在她身上撒了白磷,将她烧为焦炭呢?”
前前后后相处了十几年,陆言拙很是了解她:“你怀疑是方家二少爷方世泓干的?”
苏木“嗯”了一声,又道:“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有杀人动机。还有,那个撒了戴湘伝一头栀子花的丫鬟到底有没有偷偷撒白磷,只凭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更别提那么凑巧,方二少爷恰好经过,给她解围。无巧不成书,过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那是设计巧妙的谋杀!”
陆言拙见她说得那么起劲,茶杯却空空如也,不顾刚才被她喷一脸茶水的心理阴影,给她茶杯倒满水,轻声道:“若真是这样,查查就知道了。只要是人做的,总归会留下线索的。”
说完,一低头,却发现苏木怔怔地看着自己,陆言拙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敢细问她为何失神。
时间隔得有点久远,不记得具体什么时候了,苏木依稀记得,林渊曾说过一段话,此时直直地看着陆言拙,澄明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恍神。
然后,苏木轻轻地说了出来。
“法证之父罗卡曾说过,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即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大人……你觉得呢?”
望过来的眼神充满着期盼,陆言拙犹豫了,冷静和理智告诉他要谨慎回答,然而情感和冲动却推动他贸然前行,彼此纠缠良久,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站了上风。
沉默不语的陆言拙其实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平时谨慎小心惯了,遇事就会犹豫不决。怕这个怕那个,最终怕什么失去什么,他在前世失去了自己的最爱——莫莫。
现在呢?
陆言拙决定勇敢前行,当然步子可以迈得小一点,否则一不小心,可能会扯着蛋。
“大人?大人!”苏木等着有点不耐烦了,在他耳旁轻轻唤了两声。
陆言拙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淡然一笑,道:“你说的这话,有些耳熟,我仿佛在哪听过。”
“在哪?在哪?”希望油然升起,苏木激动不已。自己的运气真的会那么好嘛?想什么来什么,心想事成。
陆言拙摸摸她的头,笑着敷衍道:“在梦里……”
苏木:“……”
你大爷的!
尽忽悠人。
第166章 生命中的那一道光
清澈澄明的杏眼没有夹杂一丝旁念,苏木直直地盯着陆言拙,似乎在研究他说的到底是正话反话真话假话。
陆言拙将她杵在眼前,看着怪碍眼的脑袋,轻轻推至一旁,模棱两可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在……梦里吧。”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就算伪装,那也只能伪装一时,真要遇到事,本性就出来了。
陆言拙其实也很烦自己那过于稳重的性格,莫醉就跟他不一样。
莫醉就像一道光,一道他生命中骤然明亮的光,直来直去,潇洒不羁。亦或者说,只要是她想做的,她就去做了,没有那么多犹豫,就算明知前路凶险,她也能勇往直前。
陆言拙脸上神情闪烁阴晴不定,苏木都看在眼里。他肯定有问题,这个是毋容置疑的,但到底到哪一步,因为他的不配合,消极抵抗,自己也不能勉强,只能慢慢观察,偷偷试探。
想到这,苏木笑了笑,决定多给他一点时间。其实,内心深处,她也有点害怕。她即希望陆言拙是那人,又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同时穿越,还能遇上,再续前缘……
再扯淡的作者也不敢如此胡编乱造吧。
即有着不切实际的期盼,又惧怕得知真相后的失望,苏木就藏着这样矛盾的心,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接近某人。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苏木的试探虎头蛇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柳絮和那船夫下落不明,往戴湘伝身上撒白磷的那个丫鬟也是不知所踪。线索模模糊糊地指向了几个人,可要追查下去,却又纷纷断了线头。
陆言拙和苏木商量了一下,决定从白磷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毕竟,就算在现代,白磷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在网上买到的东西,更何况是在物资贫乏信息不畅通的古代呢。
古时的白磷又叫火镰,就是两块石头撞击产生火花,然后用来点火的东西。火镰也叫火石,多产于山上,因为技术等原因,不能提炼,所以纯度不高。
陆言拙让石百户查了下金陵城卖火刀火石的商家,以及他们的出货情况。石百户赤着脚在大海里捞针,忙碌了几天,一无所获。
就在陆言拙头疼不知道从何查起的时候,苏木擦拭着自己的火铳,看着上面的火镰,忽然道:“火镰这东西不算易耗品,普通百姓家买了一两个可以用上好久,倒是军中用的不少。”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言拙恍然大悟,站起身,夸奖地摸了摸苏木的头,跟摸宠物似的那般糊弄,高兴道:“我这就让石百户去查。”
苏木借着低头,甩开他那搭在自己头上的爪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因为要装淑女,所以苏木没跟往常一样,随随便便梳个高马尾了事,而是一大清早就起来,让丫鬟给梳了一个符合身份的发型。这发型费时费力不说,固定的还不怎么好,走路稍快一点,发髻都能散了。
此时,陆言拙的爪子在自己头上这一通乱摸,苏木顿时紧张不已,如履薄冰。这发型要是散了,自己就白起那么早了。
当然,陆言拙是不会留意到这些小事的,他交代了苏木两句,就赶着出门,找人查线索去了。
查的方向对了,案子就很快有了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
陆言拙和苏木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怎么会是他?!”苏木内心深处的惊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
陆言拙拿着石百户给他的密函,也是心有感触:“不管怎么样,既然查到是他,就不能放过,继续往下查吧。”
苏木幽幽地叹了一口,感觉希望不大:“他会承认吗?其实,我们也只是猜测,一点证据都没,不是吗?”
陆言拙低头,沉思片刻,道:“你说得对,空口白牙的想要人俯首认罪,难度系数太大,这事不好办。”
苏木睇了他一眼,见他看似很正经,嘴角却轻轻上扬,忽然心有灵犀地叫道:“你这是又要挖坑阴人啊,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说,大明也是一个法治社会,既然有法可依,我们就不能轻易地钓鱼执法,这有违……”
见她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没了,陆言拙微微一笑,戳破她虚伪的假面目:“好啦,别装啦!你不是也挺喜欢挖坑埋人的?行啦行啦,我们来研究一下,要怎么设计才算完美。”
苏木闻言,捂脸。有心反驳一句,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阴人,我喜欢光明正大的以势压人。
可再一寻思,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不听父命离家出走的忤逆不孝女,而向来依仗,用来仗势欺人的“恶势力”此时正在四下寻找自己,抓到后胖揍一顿估计少不了,弄不好一顿不够得两顿。
想到这,苏木顿时偃旗息鼓,讪笑着配合陆言拙,完善阴人计划。
这天午后,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板着脸狠着心刮了几个月的西北风总算转了性子,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柳枝迎风起舞,桃花妖艳醉人,面前的鸭血粉丝汤鲜香爽滑,美味诱人。
皇城根脚下,鸡鸣寺外,林荫下的小吃摊并没有什么生意,老板在一旁收拾着木桶里的鸭血,搭建的简易凉棚下坐着两个年轻人。
年长的那个,身穿青衫便服,身材颀长,目光清冷,整个人宛若高空流云,又似寒潭青松,冷漠地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身旁那人则可爱多了,杏眼澄明,黑衣玄发,头上绑着一根张牙舞爪的红色发带,此时正捧着一碗鸭血粉丝汤吃得稀里哗啦,不亦乐乎。
“你怎么吃不厌啊!”陆言拙很是不解,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一天两顿地当饭吃。
苏木喝了一口奶白鲜美的鸭汤,美滋滋道:“你不懂,这是情怀。”
陆言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当年跟着自己在南京吃了两个月的鸭血粉丝汤嘛。还没吃够啊,这都能扯到情怀的高度了。
远处马蹄声嘚嘚地响,陆言拙警惕地侧过身,见苏木还吃得耀武扬威,心中暗叹一口气,一把拉过她,按下她的头,生怕被人看见她的容貌,给认出来。
谁知,一不小心使过了劲,差点把某人的头按到鸭血粉丝汤里去。
苏木气愤地抬头,要不是顾着尚未吃完的鸭血粉丝汤,她都要掀桌而起了:“你干嘛!”
气得拍桌,生平最恨别人打扰自己吃饭。林渊也不行,更别说区区一个陆言拙了。
陆言拙知道她那臭脾气,忙轻声解释道:“刚才有人骑马过去,我以为他们来了。”
苏木怒极反笑:“大人!你搞搞清楚,就算是他们来了又怎么样?你要明白,他们是贼,我们是官!是官啊!你不要本末倒置好不好!”
陆言拙被她吼得哑然失笑,看她脸上还挂着两根粉丝,嘴角还残留些许鸭汤,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知道啦知道啦,这不是没你有经验,大惊小怪了嘛。坐下,坐下!慢慢吃。我保证不打扰你吃饭了。”
这还差不多,苏木睇了他一眼,坐下,继续吃着汤里的鸭血和粉丝。
又过了一会,山下埋伏的石百户突然匆匆上前,此时的苏木已经吃完一碗鸭血粉丝汤,正准备吃第二碗,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用问就知道守株待的兔子来了。
这次倒没炸毛,自觉地拉着陆言拙的手,扔下几个铜板,悄悄隐入一旁的树丛。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偷窥,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还不显露两人身形。苏木和陆言拙两人窝在枝繁叶茂的树丛后,静静等待。
等了没多久,一旁的小路上就走过来一个男子。顺着山道,走到路的尽头,这是一条死路,一般没人会过来。
过来的人,要么是找不到厕所临时释放一下内存,要么就是约人私会,说些甜言蜜语骗骗无知少女,当然也有可能说些悚人听闻的秘密。
总之,过来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男子年纪不大,身形偏瘦,个子中等,看着斯文儒雅,书生气十足。负手站在路的尽头,等了一会,就看见远处蹑手蹑脚走来一个头戴帷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苏木在一旁看得不以为然,不屑地撇了撇嘴。
小样,还挺谨慎。
第167章 一语成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悄悄洒落下来,投在地面,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点。清风潇洒地经过,撩动着肆意享受阳光的树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宁静,仿佛岁月静好,山河无恙。
女子虽然用帷帽遮住了容颜,让人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她身姿苗条,步履轻盈,想来不负岁月,风华正茂。
走到男子身前,微微一福,女子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婉转动听:“方公子。”
方世泓悠悠转头,听到声音恍了恍神,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不知想到了什么,亦或者是猜到了什么,方世泓向来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冷冷淡淡:“你来啦。”
苏木躲在树丛后,偷偷观察两人的亲密程度。从他们站立相隔的距离和言谈间的语气,仿佛不是很好。最起码方世泓表现地不是那么热切,谨慎中带着一丝……
厌恶。
小路的尽头是悬崖,一眼望下去,深谷不见底,空空悠悠,险峻陡立。
苏木给两人分别写了一封信。信中约在此处见面,一是便于自己事先埋伏,好找偷听的位置,其次也是因为这里僻静,没人过来打扰。
两人在风中站着,也不嫌弃头顶的太阳晒,过了良久,方世泓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照着苏木信上所说的,轻声问道:“那个丫鬟逃跑时,不小心落下的,我怕旁人见了生疑,就捡了起来。现在……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