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这货就是嫌弃自己口水喷她菜里了。邱子延感觉快要被她气炸了,可对方不光武力值爆表,还明显比自己更不讲理,知道自己叔叔是钱塘县令,还敢动不动挥舞那把吓人的刀,威胁自己。跟这种人硬来,明显自己吃亏。
权衡了一下得失,邱子延一边小心翼翼地退到楼边,一边不甘心地叫嚣道:“你别太得意了!有本事,你别走!”
“怎么?你要找你叔叔来骂我啊!好啊好啊,我在这等你一个时辰,够了吧。久了可不行,我还要去钱塘江边观潮呢。”
说完,苏木把抢过来的画卷收到一旁,唤来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小二,让人擦了擦桌子,重新上了一桌。
然后,回头,跟看戏看傻了的贺琝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去把韩家人找来。这画到底归谁,今天给你们做个了断。省得你们拉拉扯扯,再打扰到无辜的路人吃饭。”
贺琝见苏木如此做派,显然大有来头,有恃无恐。抓住机遇,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吩咐自家小厮用马车去接韩家的人过来。
邱子延自是不甘心,垂涎已久好不容易到手的画卷就这样被人抢走,也是吩咐身边的小厮,急速回家找人。
苏木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悠悠道:“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肆意喷口水恶心人那就更不对了。都坐下,都坐下!我请你们吃饭。这东坡肉不错,小二!给他们再各来一罐!”
邱子延:“……”
贺琝:“……”
这特么没完没了了,是吧!
为了一罐东坡肉,至于嘛?!
第171章 压了条地头蛇
邱子延说话漏风,口水乱喷,苏木自然不会跟他同桌吃饭,她又不是自虐狂,吃饭喜欢看喷泉。
让小二在一旁另开一桌,苏木慷他人之慨,逼着邱子延贺琝连带那几个看热闹的,点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刚才吵吵闹闹的,吓走好几波客人,店家损失不小。苏木摸了摸仅存的良心,感觉有点过意不去,反正都要等嘛,就让罪魁祸首们小小破费一下。
不管邱子延贺琝两人的脸拉得有多长,苏木只当看不见,细细品尝着江南美味。
韩家人住的不算太远,就在附近。贺琝派人去请,没一会,人就来了。
诚如他所言,这幅画是韩家祖传之物,轻易不会出售。贺琝的同窗好友韩曦仁年前不幸病故,韩曦仁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幼弟,尚未成年。现在当家作主的,是韩曦仁的夫人尹氏。
《溪山观雨图》就是尹氏作价五百两,卖给邱子延的。
韩家来的是韩曦仁幼弟韩曦义以及他的叔叔韩桭。
尹氏卖画的时候,他们并不知情。直到最近,尹氏待产,无力打理家中事务,韩曦义清点家中资产的时候,才有所发现。
韩曦义虽然才十四岁,却很有主见,坚持《溪山观雨图》是韩家至宝,就算家破人亡,此画也绝不能转卖。
尹氏则觉得,丈夫英年早逝,腹中的遗腹子马上就要出生,家中开销巨大,又没有经济来源,未雨绸缪,将祖产换点银子无可厚非。
两人意见不同,僵持不下。尹氏拿了银子坚决不肯退还,韩曦义就找族里亲戚借了五百两银子,然后托哥哥的好友贺琝去跟邱子延交涉,要求买回《溪山观雨图》。
这就是苏木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
韩家人来得挺快,邱家人来得也不慢。
邱子延的叔叔听说侄子被一外地人欺负了,用刀逼着吃了一大碗东坡肉,当即暴跳如雷,气得饭都顾不上吃了,筷子一扔,就跑了过来。
钱塘县令邱巍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不算大,肚子却挺大,走路一步三摇,得由身边的捕快扶着,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二楼。
这人还没出现呢,肚子先冒了出来,苏木只觉得耳旁一阵轰鸣,邱县令声如洪钟,大声怒道:“哪个胆大妄为的,敢欺负我家侄子?”
苏木抬头一看,果然是邱家人,那标志性的绿豆眼一模一样,别说两人是叔侄,就是说他们俩是父子都没人怀疑。
“到饭点了,让人好好吃饭也算欺负人吗?”苏木眨着无辜的杏眼,笑嘻嘻道。
一旁的邱子延见来了靠山,刚被苏木吓飞的魂魄瞬间就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带了不知道谁的气焰一起回来了。
“叔叔!就是他!就是这个娘娘腔逼我吃了一大碗的东坡肉!”
邱子延用手指着苏木,一激动又唾沫横飞,手指恨不得戳到苏木脑袋上。
陆言拙本来坐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地充当路人甲,见有人又喷壶再现,怕苏木这个有洁癖的家伙暴走,为了阻止惨案发生,忙一把挡住他,好言相劝:“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我的画还在他手中呢!那可是我真金白银买的!他这就是明抢!!”
邱巍一到,邱子延就仿佛脖子上的牵引绳回到主人手中的二哈,一下子有了勇气,“汪汪汪”狂吠起来,拦都拦不住。
苏木指着一旁的韩曦义和他的叔叔韩桭,说道:“这画原就属于韩家,韩夫人虽然是韩曦仁的未亡人,但也不能替真正的韩家人做主吧。你这画来路不正,就算到手了,也不合法。”
转头看向邱县令,苏木笑意盈盈道:“邱县令,你说是不是啊?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好好翻翻大明律。有律可循的事,有什么好吵的?”
邱巍被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说,在钱塘地界上,老子就是王法,老子说了算吧。
他若是不知死活地这么说,苏木倒开心了,直接抓了扔锦衣卫诏狱,一了百了。
趁着邱巍发愣,一时想不到对策,苏木把手中的画往韩曦义手中一塞,又从贺琝那拿过银票,塞给邱子延,拍拍手,道:“看,这不解决了?多简单的一件事。”
邱巍看得目瞪口呆,懵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既然有争议,理应报官,按正常程序走。来人啊,把当事人都给我带回去。这画也是证物,一并带走。还有,你!一起走。”
邱巍指着苏木,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明知道自己是本地县令,还敢如此有恃无恐,肯定大有来头,不能轻易得罪。所以,他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任凭苏木百般挑衅,都没敢对她动粗。
但苏木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又是让他无法忍受的。人家不要面子的啊,好歹是条地头蛇,对不对?
妥协到最后,就是将人先全部带走,等他查明苏木的背景,再做打算。
若是不知死活的平民百姓,那就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打一顿给侄子消消气,再扔进大牢,让人付钱来赎。
若自己猜对了,是有来头的,那自己也不算得罪他太狠,最多姿态作低,赔礼道歉也能揭过此事。
他想的挺美,可苏木没空陪他玩啊。谁吃饱了撑的,西湖美景不看,去他那破县衙一日游啊!
苏木上前,正准备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令点颜色看看,陆言拙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提……提刑按察使司……陆佥事……”邱巍接过腰牌只看了几个字,就觉得腿脚发软,浑身乏力。
这个臭孩子,什么狗屎运啊!惹谁不好,非要惹朝廷派下来巡察的正五品大员!
“见……见过陆大人!”
邱巍一边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违法乱纪,一边微颤着双手,归还陆言拙的腰牌。一改之前气吞山河的气势,谨小慎微地站在陆言拙身旁,躬着身,战战兢兢地聆听上司教诲。
自己叔叔的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邱子延再傻也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当下,再也不敢提自己那念念不忘的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溪山观雨图》物归原主。
事情顺利解决,邱巍看着陆言拙憋屈,陆言拙看着他也不自在,干脆挥挥手,相互拜拜:“邱县令辛苦了,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邱巍如获大赦,拎着自家倒霉孩子的耳朵,忙不迟地告辞。
贺琝来找邱子延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银货两讫的事,如果邱子延执意不肯归还,那真按邱巍所言,最后只能闹上衙门打官司。
而邱子延叔叔是钱塘县令,案子落到他手中……
若没有碰到陆言拙和苏木,结局并不难想象。
所以画再度回到韩家人手中,韩曦义又惊又喜,和他叔叔对着苏木千恩万谢,弄得苏木怪不好意思的。她本来没想多管闲事,是邱子延瞎激动,与贺琝争执的时候,口水喷到她菜里,她一怒之下,才横插这么一杠子的。
“你们也别谢了,我也没做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和陆大人还准备去梅花坞看看呢,就此别过吧!”
苏木最烦客套,简单明了把话挑明,赶人走。
谁知,她一说梅花坞的地名,韩曦义忽然眼睛一亮,开心道:“原来陆大人和苏公子要去梅花坞?”
“是啊!怎么?你家住那啊!”苏木斜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韩曦义喜不胜收,期待的小眼神直直地看着苏木。
苏木:“……”
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啊!
我纯粹就是乱猜的。
第172章 阿黄和阿飞
盛情难却,陆言拙和苏木被韩曦义拉到了位于梅花坞的家中。
苏木本不打算去,她自由自在惯了,从小不喜欢串门。因为去别人家中做客,要注意礼节,不能有损大家闺秀的形象。
而形象这个东西,苏木向来没有。若是勉强装个一时半会,那还可以,可要是让她装一下午甚至一整天,那就不行了。苏木会烦躁不安,浑身不舒服,所以她最烦应酬。
正准备一口回绝的时候,一旁的贺琝及时提到,此时正值桃花流水鳜鱼肥,而韩家的厨子最擅长做鳜鱼。贺琝舌灿如花,三言两语的描述,就让苏木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所以,苏木只假意客气了一下,擦擦口水,就跟着过去了。顺便带上了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陆大人。
梅家坞位于杭州城西南二十里外,那里溪谷深广,草木茂盛,常年绿意盎然。山中云雾缭绕,采茶女苗条的身影隐现山涧,吴语软糯,歌声婉转,为江南的山清水秀平添几分灵气。
韩家位于九溪十八涧,这里曲径探幽,涧水潺潺,山环水绕,确实如贺琝所言,风景宜人,令人流连忘返。
苏木和陆言拙走在山间林荫小道,跟在韩氏叔侄身后,轻声笑道:“大人,你说我们两个像不像在寻访世外高人?说不定能遇到一位修仙者,看我们俩有缘,就赠给我们一人一颗仙丹,然后我们都不用修炼,就直接飞升啦!”
陆言拙淡淡地睇了她一眼,冷冷清清道:“怎么?你还想上天啊!”
显然他所说的上天跟常规意义上的飞升不太一样。
“上天……”
想起自己前世被炸上天粉身碎骨的经历,这感觉可不怎么美妙,苏木冷不丁地缩了一下脖子,喃喃自语,“上过一回了……”
“什么?”陆言拙没听清楚,又再问了一遍。
苏木忙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没什么,没什么!你看,我们现在拿着公家的钱,游山玩水,混吃骗喝,这日子多美啊!请我上天做神仙,我也不做。俗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
眼前的苏木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浑没察觉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轻易搅动了陆言拙心中的涟漪,令他遐想连篇。
陆言拙低头,微微苦笑。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家伙哪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沿着山道,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宁静的村落。抬眼望去,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十分的古朴婉约。村外,三五个小孩正在嬉戏。小溪旁,小媳妇们正在浣纱。
村内炊烟袅袅,四处散发着阵阵清香。呵,运气真好,又到饭点了。这地方,简直就是存天然的农家乐啊!
苏木笑了!
就在苏木臆想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那个鳜鱼到底有多肥,有多美味,村落的一角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犬吠连连,鸡飞狗跳。
苏木一听,顿时脸就黑了。
麻蛋,自己难不成真是某南附体,走哪人死到哪?
发生骚乱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宅院,韩曦义叔侄一听到惨叫声,立马奔了过去。韩曦义年纪小,慌乱之间,还被桥边的小台阶狠狠地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一旁的贺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这才没有摔个难看的狗啃泥,鼻子眼睛摔一块去。
“那里……不会是他们家吧……”见三人行色匆匆,苏木有个不好的预感。
陆言拙抬眼望去,发现前面三人已经熟门熟路地冲了进去,而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心中顿时了然:“你猜的真准,就是他们的家。”
苏木捂脸。
自己真特么是灾星转世啊!
院落很大,韩氏叔侄推门进去后,苏木和看热闹的村民也一起跟了进去。
后院门口倒着一个女子,头部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模样,但肚子高高隆起,明显是个孕妇,且最起码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身下不停地流着血,很快,裙子就被染红了。
“韩夫人?”苏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可不是嘛?村里就她一个大肚婆,不是她还能是谁?”
一旁的村民七嘴八舌,一边用听不懂的吴语叽叽呱呱说着八卦,一边还有好心人给苏木和陆言拙这两个外乡人用官话翻译着。
“不会这么巧吧……”苏木喃喃道。
费力地拨开人群,苏木硬是挤了进去。韩夫人的头部好像被什么野兽咬过亦或者是被抓过,上面好多伤口,皆皮肉外翻,鲜血淋淋,且都是开放性伤口。
苏木用手探了探韩夫人鼻息,气息全无,虽然听到了惨叫声,但还是来晚了一步。人已经没了,救不活了。
“刚才有听到犬吠声,你们家养狗了吗?”苏木看见院落有个狗食盆,但不见狗的身影,后院的门开了一条缝,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狗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