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曦义才刚满十四岁,家里突逢巨变,吓得缩头缩脑畏手畏脚,躲在贺琝身后,听苏木问起狗的事,这才从贺琝身后伸出脑袋,结结巴巴道:“是……是养了一条,叫阿黄。我……我唤它出来。”
“阿黄!阿黄!!”
韩曦义连喊几声都没反应,苏木刚想说是不是跑出去了,有个村民眼尖,推开后院的门,指着远处,大声喊道:“那不是阿黄嘛?它怎么跑出去了!好像在追什么东西。是不是去追咬死韩夫人的野兽去了!”
苏木一听,忙跨出后院院门,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陆言拙却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急,顺势抽着腰间的铜笛,轻声道:“我来!”
悠扬的笛声缓缓响起,空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黑点,在上方盘旋了数次,突然一个俯冲,冲了下来,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一只漂亮的燕隼稳稳地停在陆言拙的肩头。
那昂首挺胸的样,还挺神气!
朴实无华的村民们哪见过这个,纷纷惊讶地盯着阿飞看,一个个目不转睛。有几个胆大的还上前,想用手摸上一摸。
陆言拙指着已经跑远的阿黄,做了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对阿飞轻轻道:“追上去。”
阿飞仿佛听得懂人话似的,收到指令,立马展翅高飞,只一个起落就没了身影。
陆言拙回头,看向身后的村民,吩咐道:“你们去帮着把阿黄捉回来。阿飞会盯着它的,你们看空中阿飞的身影,就不会跟丢了。”
村民又惊又喜,有心帮忙也好,看热闹也罢,不管男女老少,一股脑地全都冲了出去,帮着韩家人抓看门狗阿黄去了。
韩曦义本来也要跟着去,陆言拙却拦下了他,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打开后门?”
韩曦义不明白他所言何意,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没有。”
陆言拙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木狐疑地看了韩曦义一眼,寻思这门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开,不是韩夫人自己打开的,就是有人想从后门偷偷潜入打开的。
“韩夫人卖画的那五百两银票应该还在家中吧。”陆言拙冲着韩曦义微微一笑,轻声道,“找一找,看看还在不在。”
第173章 恐水症
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平常人家一个月开销也就二两左右,一年二十五两,五百两够用上二十年了。
陆言拙提起这笔银两,韩曦义顿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给邱子延的钱是问亲戚借的,若韩夫人收的钱不在了,那等于自己就背负了这五百两的债务。想到这,韩曦义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撒开蹄子就往韩夫人寝室跑去。
他的叔叔韩桭站在一旁,神色黯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陆言拙,若有所思地跟着韩曦义进了韩夫人的房间。
房间内,明窗净几一尘不染,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看得出,韩夫人个人卫生习惯很好,箱子和柜子都完好无损,没有被强行打开的迹象。
韩曦义进屋后,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微颤着双手,打开一个个抽屉和柜子,遍寻无果后,只剩下床头那个带着锁的红木百宝箱了。
可他翻遍整间屋子都没找到钥匙,且越是着急越是毫无头绪,见小伙子手忙脚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苏木实在看不下去了。
拍了拍韩曦义的肩膀,示意他乖乖站一旁,苏木上前一步,从头上拔下发簪,轻声道:“我来吧。”
韩曦义眼巴巴地看着她,苏木用发簪对着箱子上挂的铜锁一阵捣鼓,没一会就听见“吧嗒”一声,锁开了!
韩曦义打开箱子,房契地契倒还在,可数来数去,箱子里却只有十几两碎银子。
怎么会这样?
五百两银票居然不翼而飞?!
韩曦义年纪尚小,平时一直由哥嫂照顾着,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眼泪霎那间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着怪可怜的。
苏木看着不忍心,随口安抚了两句:“别哭啦,你可是男子汉呀,虽然未成年。不就是银子嘛……”
正想豪爽地说一声“我替你给了”,回头一看,陆言拙双手环抱于胸,背靠门柱,笑得宛若清风明月,清爽至极。
莫名心虚,苏木怏怏地收回那句话,于千钧一发之际,替陆某人省了五百两银子。
“咳咳,那个……”苏木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轻举妄动,整理好思绪后,道,“屋里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箱子也没被人撬开。钱不是被韩夫人自己拿走的,就是被熟人用钥匙开箱拿走的。”
说完,看向韩曦义,见他傻乎乎地不明所以,苏木叹了口气,问道:“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知道韩夫人收了这五百两银票吗?”
韩曦义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来一句:“我……我不知道……”
苏木无语望天。
不过,看他刚刚进来时那手忙脚乱的样子也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银票在哪,更何况别人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声,同时夹杂着叽哩哇啦听不懂的吴语,热情的村民们回来了。
“捉着了,捉着了!”
“藕哒你讲哦,幸亏我手快,不然就让它跑远了哦!”
“是个是个,你最最结棍了。”
“就是没抓到咬死韩夫人的野兽,有点可惜。”
阿黄满脸鲜血,目露凶光,一张大嘴龇牙咧嘴,满口獠牙清晰可见。
“狂犬病?”
阿黄疯狂咆哮着,见人就想咬,五六个村民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它。见此,苏木蹙了蹙眉,下意识地说道。
正要上前查看一番,陆言拙及时拉住了她,顺便瞪了她一眼,不满道:“知道有可能是狂犬病还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咬了,发作起来,死亡率可是百分之百!”
苏木一听,顿时缩了缩脖子,乖乖退下。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个年代可没有狂犬疫苗,被阿黄咬上一口,那就只能天天在家,以泪洗面,等死了。
“大人,什么是狂犬病?”韩桭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虚心请教。
陆言拙这才惊觉,古代狂犬病可不是这个叫法,好像叫恐水症来着。
被咬的人,发作起来会有恐水、怕风、咽肌痉挛、进行性瘫痪等症状,因为恐水的症状最为突出,所以古代称之为恐水症。
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怕某人就此反应过来,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时间足智多谋的陆大人破天荒地茫然起来。
“就是人被疯狗咬了会得的一种病,一旦发作起来,死得很快。”苏木可没那么多的想法和顾忌,随口解释了两句。
其实,韩桭就算听懂了,也不会跟她较真,说这是恐水症,而不是她说的狂犬病。只会以为,在江南这病叫恐水症,在北方就叫狂犬病,叫法不同而已。
这就是信息不通,没有互联网的好处了,任你满嘴冒泡,也没人知道。
口误没被发现,陆言拙轻轻抹了一下冷汗,命人将阿黄的四肢捆好,又让人找来一个面团,让阿黄咬了一口,顺利拿到它的牙模,拿去跟韩夫人脸上的伤口作比对。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一模一样。
“韩夫人不是被野兽咬死的,咬她的是阿黄!”
“怎么会是阿黄?”村民们顿时哗然。
“阿黄平时很乖的呀,从来不咬人的。”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搞错了。阿黄肯定是去追咬死韩夫人的野兽了。”
“嗯个嘛,一看就是野兽咬的哇!”
“你不要欺负阿黄不会说话,就栽赃给它哦!”
陆言拙:“……”
苏木:“……”
没想到阿黄平日的狗缘这么好,村民们你一语我一言,争先恐后地给它说好话,吵得陆言拙和苏木头都要炸了,最后苏木忍无可忍,只能大吼一声,结束这个不怎么友好的话题。
“别吵啦!别吵啦!!不管是什么咬的,韩夫人都已经死了,还死的这么惨。死者为大,先将她收敛吧。”
此言一出,倒是没人反对了。
韩曦义年幼,长兄长嫂相继离世,最近的亲戚就是叔叔韩桭了。他还小,什么都不懂,韩夫人的丧事就由韩桭一手操办了。
韩氏是村里的大户,韩曦义的爷爷,韩桭的父亲死的早,所以他们这一支早早地分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风水不好,还是基因出了问题,韩曦义的父亲身体也不好,前两年去世了。他哥哥韩曦仁也在年前因病去世了。
他们家虽是长房,却不光人丁单薄,还多灾多难,现在弄得只剩韩曦义一人,成了光杆司令。
韩曦义苦着脸,呆呆地坐在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就跟个小姑娘似的,眼泪吧擦的,也不嫌丢人。
若不是他喉结突出,苏木就要当他是个小姑娘了,反正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也没什么男子气概。
“我去安慰安慰他。”苏木跟陆言拙打了个招呼,正想过去,见他眼中似乎闪烁着什么不良念头,忙多此一举地补充道,“你别多想啊!虽然他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嗯,称得上是漂亮,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可我不喜欢小白脸!”
陆言拙见她误会了,轻轻一笑,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苏木忙露出最谄媚的笑容,狗腿道:“自然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啊!就像……”
“就像什么?”
苏木笑嘻嘻地跑开,临走之际不忘调戏某人一把:“就像……就像大人你这样的。”
陆言拙:“……”
得,这家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陆言拙挥挥手,大方放人:“去吧,韩夫人的死大有可疑,不过这个韩曦义似乎并不知情,你去套套话也好。”
他深知苏木本性,她不是那种有耐心会安慰人的人。她肯与陌生人搭讪,不是去打听八卦,就是套人话。
苏木笑道:“那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第174章 论黄瓜的隐藏属性
韩曦义今年十四岁,个子不高,身材偏瘦,正如苏木所言,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像个羞涩的大姑娘。
苏木经过园子的时候,见一旁的黄瓜长得不错,今天荤菜吃多了,正好要补充点维生素,就随手摘了两根黄瓜,贴心地用水洗净,借花献佛,递了一根给韩曦义。
“喏,晚饭还要等很久,先吃根黄瓜垫垫肚子。”苏木笑嘻嘻道。
韩曦义接过黄瓜,脸上闪过一丝惶然,喃喃道:“这是我大嫂种的。”
苏木随口赞道:“嗯嗯,种得不错,口感挺好的。这有机的就是不一样,吃着新鲜。”
韩曦义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我们家从来不吃黄瓜的。”
苏木愣了一下:“种了干嘛不吃?你别告诉我,这黄瓜有毒啊!”
韩曦义腼腆地笑了笑,解释道:“那倒不会,只因我大嫂从来不拿黄瓜做菜,所以我们就不吃。”
“既然没毒,长出来又不吃,怪可惜的。”这黄瓜吃起来又脆又爽口,苏木不解道。
韩曦义笑了笑,说了句让人遐想连篇的话:“不吃可以拿来用啊!”
拿来用啊!
怎么个用法啊?做面膜还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苏木看了眼黄瓜,突然感觉吃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随手把黄瓜给扔了。
“你……你大哥大嫂感情好吗?”苏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个。
韩曦义又是腼腆地笑了笑,轻轻道:“什么叫好呢?相敬如宾算不算?”
苏木想了想,道:“算。”
韩曦义忽然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人,苏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那人居然是贺琝。
苏木杏眼流转,接着问道:“贺琝是你大哥的好朋友?”
提到贺琝,韩曦义一改刚刚的没精打采,似乎又有了一点生气,道:“贺大哥跟我大哥,是二十多年的知己好友。我大哥比较内向,平日里不爱出门,就喜欢待在屋里画画。若不是贺大哥开了一间画铺,替我大哥卖画,我们家都不知道何以为生。”
“你哥是画家,贺琝是开画铺的?”苏木讶然。
这两人的职业倒是挺搭的。
韩曦义点点头,道:“我爷爷我父亲都是画画的,我们家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韩曦义说得谦虚,苏木却不会傻傻地就这么信了。
刚进村子,她就发现属他们家房子最大。进来后,再看房子的内部结构和家具摆设,就知道他们家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画家。
哪个穷画家,家里有成套的花梨木家具?
虽然自己对画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韩家并不穷,很有可能是江南一带颇负盛名的书画名家。只是人家够低调够谦虚,所以才这么说。
“会画画挺好的呀,我都不会。”苏木说的是事实。
若不是狗屎运好,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锦衣卫同知的宝贝女儿,若是变成一个普通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哪能像现在,活得潇洒自在,随心所欲的。
韩曦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喃喃道:“画画虽好,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安于现状,潜心作画的。我二叔就不喜欢,一早改了营生,去杭州开了典当行。”
韩曦义口中的二叔就是今天陪他出来跟邱子延讨画的韩桭。
“这里离杭州府可有点距离,他每天来回吗?”想起自己来这的经过,苏木蹙了蹙眉,这交通可不怎么方便。
“不是,他早就搬去杭州府生活了。恰逢清明,他回来祭祖。” 顿了顿,韩曦义又言,“过了清明,他让我跟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