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言拙顾全大局,没有将人交给应天府,而是交给了南镇抚司的石百户。由他审理,拿到口供后,走锦衣卫那条线,直接上报给朝廷。如此,金陵官场,除了涉案的四家人和锦衣卫,没人知道个中内情。
戴湘伝害了顾瑧,自己则被吴桐弄死,生前不光明磊落,死得也窝窝囊囊。戴家自然不会给她找回什么公道,陆言拙不把事情捅出来,他们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方家是戴家的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说了,两个姑娘家为了自家小子打得头破血流,杀人放火都出来了,这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有什么好炫耀的。所以,方家乐得绝口不提此事。
至于吴家,荣威将军只恨忤逆不孝女没有跳崖死成,被人抓到了南镇抚司,又将干的坏事交代地一清二楚。
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自己除了要承受戴家方家顾家的怒火,还要被当今圣上一通臭骂。
唯一能感到欣慰的是,陆言拙没有把事情闹大,而是交给了锦衣卫处理。若是走正规途径,到了刑部,这事若宣扬出来,自己不辞官隐退都说不过去。
至于顾家,案件若是公开,顾瑧虽是受害者,但落入贼人之手的事情也会为人所知。就算最后公开处决了真凶又如何?自己名声受损,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柳絮虽死,但害她的戴湘伝也死了,吴桐也被关进了锦衣卫,生死不知。作恶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此事也该了结了。
到最后,此案真正的得益者是石百户,陆言拙把功劳都给了他。同时,又因为附送了苏家大小姐的秘密行踪,石百户受到了锦衣卫同知的特别嘉奖,升职指日可待。
第169章 平湖秋月谪仙楼
西湖三面环山,溪谷缕注,下有渊泉百道,潴而为湖。
站在湖边,远远望去,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好似一块完美无瑕的碧玉,在烟波浩渺中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
平湖秋月,谪仙楼。
临窗的位子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人冷冷清清,宛若青松明月,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淡淡地品着手边的龙井,偶尔看一眼对面的人。另一人杏眼清澄,笑颜逐开,整个人好似一道光,正神情专注地吃着桌上美食。
龙井虾仁细嫩爽滑,西湖醋鱼色泽诱人。
俗话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番跟着陆言拙假借公干之名,实则一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苏木表示非常满意。
陆言拙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本来负责的是南直隶的事宜,可不知道为何,前不久突然收到一封调令,让他赶赴浙江,配合锦衣卫暗中行事。
这调令来得莫名其妙,照理说提刑按察使司和锦衣卫分工明确,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道锦衣卫动了什么手脚,将水搅浑后,硬是把人拖下了水。
因为苏木的关系,再加上陆言拙本人对仕途并不是很看重,做什么都无所谓,甚至还隐隐觉得这样挺好,没有明确的事要做,整天带着心上人游山玩水,还能把差旅费全给报了。若一辈子都这样,那真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差一件。
临出金陵,苏木就把和风细雨两个丫鬟打发去了京城。她自由自在惯了,在金陵的时候,人设是广平侯府的表小姐,名门淑女,所以需要两个丫鬟充充场面。现在跟陆言拙下江南,一路从简,就不需要人服侍了。
这拖家带口的,多麻烦啊!
于是,她一早就让陆言拙把何氏姐妹送到了京城的陆府。
嗯,对!
就是陆府,陆言拙的家。
陆言拙木着脸蹙着眉,问她理由。
凭什么她的丫鬟要送到他府上?
她几个意思?
这人还没嫁过来呢,通房丫头先给安排上了?
苏木脸不红心不跳,老神在在地回道,若把和风细雨送回苏家,家里三个锦衣卫,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那两个小丫头根本扛不住父兄三人的审问,没两下就会把自己的行踪吐露地一清二楚。
到时,他们自然就知道,自己为了逃婚,大动干戈地离家出走,结果闹了半天,跑到逃婚对象身边了。
这说出来,自己多没面子啊!
这么解释的话,陆言拙觉得苏木的安排还是挺有道理的。
当下没有二话,把人送到了自己家。苏木窃喜,又得寸进尺地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既然和风细雨两姐妹这段时间要在陆家干活,那顺便把她们两人的月钱也给支付了吧。
陆言拙睇了她一眼,知道这家伙的小心思,她手头紧没什么钱,又不想委屈了两个小丫鬟,所以打秋风打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前世的时候,家里就一直是林渊在管账。莫醉满十八周岁之前,她父母留下的遗产都是林渊在帮着打理。
莫醉成年后,林渊就把东西交还给她,她却执意不肯收。后来,被林渊逼得没办法,收是收下了,却把房产证和银行卡随处乱扔。
林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给她在银行租了一个保险箱,把房产证和一些贵重物品放了进去,保险箱钥匙挂她包上,电子卡密码是她生日。
后来,莫醉警校毕业了。有一天,她突然拿着银行保险箱的钥匙,慎重其事地交给了林渊,还说了一句令林渊终身难忘的话。
“这是我的嫁妆,你收下后就不能反悔了哦!”
当时,莫醉笑得没心没肺的,灿烂的笑容差点晃瞎了林渊的眼。林渊把钥匙塞还给她,顺便掏出了自己的工资卡。
“我养了你十年,现在该你报恩了。以后,家里的事我不管了,靠你了。”
林渊一时激动,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莫醉管钱的第一个月,家里就产生了赤字。
莫醉接警的时候,遇到个小女孩,父母吸毒进去了,孩子跟着外婆过。外婆没收入,一老一少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得很潦倒。莫醉头脑一发热,见祖孙俩可怜,给了人家两万块钱。
得,一出手就捐了两人一个月的工资。
回去后,莫醉还挺高兴。
往事不堪回首,陆言拙回头,看了眼吃得不亦乐乎的苏木,喃喃道。
“真败家啊……”
苏木耳尖,“啊”了一声,茫然抬头,看向陆言拙,委屈道:“大……大人,我觉得……以我们的条件,天天这么吃,也是吃得起的。”
陆言拙见她误会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没说你。我只是想起了往事,你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我带的银子足够支付。”
说完,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塞苏木手中。自从答应成亲,家里那倔老头心情大好,祖孙俩和好如初,陆言拙一转身,又变成了富家子,不用再过得束手束脚了。
看见那么厚的一叠银票,跟扎手似的,苏木吓得连连摇手,道:“别,别给我!这东西又没有密码,给我保管,没一会就丢了。”
陆言拙笑,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时,二楼上来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人,手捧一幅画卷,神秘兮兮道:“喏,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人画的《溪山观雨图》。”
周围几人,立马围了上去,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一个个眼睛放光,一副瘾君子痴迷五石散的样子,有的掏放大镜细看,有的则摸着画轴,爱不释手。
苏木好奇,眼角余光扫过,发现那幅画卷摊开后,足有三米多长,画工精致细腻,画卷末盖着无数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章。
苏木并不懂画,但她知道,一幅好画上面必定盖满了章。就像有名的景点,墙上到处刻着XXX到此一游。章越多,说明收藏的人越多,也说明此画非同小可,极具收藏价值。
“邱兄,你这画是从何得手的?”
“你这话问得蹊跷,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人手中。”
“可是……他不是曾经放话,就算家破人亡,也不会转让此画吗?”
“呵呵,所以啊,现在,他死了,他娘子即将改嫁,这不是机会来了吗?哈哈哈哈!”
苏木听得暗暗蹙眉,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小人得志呢?
就在苏木不快的时候,又有一人翩然上楼,朗声道:“邱兄此言差矣,《溪山观雨图》乃韩家祖物,卖不卖的,可不是韩夫人说了算的。”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那几个赏画的书生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人身上。
第170章 肆意喷口水就是你的不对
那人约莫二十来岁,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青布直身,典型文人雅士的打扮。
“贺兄,这《溪山观雨图》可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怎么就不是我的东西了?”姓邱的书生斜眼微挑,理直气壮道。
“我来此,就是要告诉邱兄,交易已经取消。这是韩家委托我,交还于你的银票,还请你收好。”
贺琝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苏木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咂舌,没想到这幅画居然这么值钱。
邱子延一听就不干了,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趁着韩家大乱,弄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那只是你说的!我凭什么相信你啊!”邱子延迅速卷好画轴,藏到身后,深怕贺琝硬抢似的。
面对邱子延的气急败坏,贺琝微微摇头,好脾气道:“你若不信,随我去韩家走一趟,反正离得也不远,我家马车就在楼下。”
邱子延想必是知道些内情的,骨碌碌的绿豆眼转了转,无视了贺琝的提议,一言不发带着画卷,准备离开。
贺琝怕他离开后,死不认账,再把画要回来,那就难上加难了。伸手,一把拦住他,不料,拦得有点心急,手甩到了邱子延身上。
这邱子延也不是好惹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推了一把。两人你来我往,开始拉拉扯扯,牵扯不清。
旁边还有几个好事的,也不说劝说劝说,反而兴高采烈地拉偏架。一时间,一堆人挤在一块,成了一坨。
邱子延仗着人多势众,又觉得银货两讫,自己既然付了钱,那东西就是自己的。
于是,站在楼道口,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你想要强抢吗?”
声音之大,响彻楼宇,口水之多,唾沫横飞。
苏木本就嫌他们这伙人说话大声,过于吵闹,很想让他们闭嘴,滚下楼去。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吵归吵,又没碍着她什么事,于是,忍让再三,也没出声赶人。
只是,现在……
眼看着刚上的东坡肉,酥香味美,肥而不腻,正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正要动筷品尝,就见邱子延血盆大口一开,满嘴的唾沫星子随即喷了出来,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白花花的口水贱兮兮地溅了东坡肉一身。
苏木:“……”
太特么恶心了!
“你们有完没完!”
生平最恨被人打扰吃饭,尤其是美味如此遭人轻贱,实在是暴殄天物,遭天谴!
苏木怒极而起,“砰”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冲邱子延吼道。
“你过来!把这肉给我吃了!”
因为邱子延除了说话乱喷口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苏木也算客气,只让他把东坡肉吃了,不要浪费。
谁知,邱子延跟个斗鸡似的,见人就啄,斜着一双老鼠眼,大声骂道:“哪里来的乡毋宁,滚远点!”
苏木一听,怒极反笑:“是你先骂人的哦,这可怪不得我了!”
说完,不等邱子延反应过来,苏木“嗖”地一声,揉身上前,都没怎么看清她的身影,就一把拽住了邱子延的领子,手上一使劲,将他整个人拎了过来,重重地按到了桌上。
左手用筷子插着一块浓油赤酱的东坡肉,杀气腾腾地抵到邱子延的嘴边,苏木笑嘻嘻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坐好,乖乖把肉吃了,我不为难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邱子延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人,顿时大声惨叫道:“你胆敢如此无礼,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苏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道:“谁?说来听听。”
不等邱子延回答,旁边那几个看热闹的就替他说了:“他叔叔可是钱塘县县令大人!”
苏木茫然回头,悄悄跟陆言拙确认道:“县令几品?”
“七品。”
任凭苏木穷凶极恶地把人按饭桌上,陆言拙依旧波澜不惊,凭窗喝着他的雨后龙井,优哉游哉地观赏着西湖美景。
七品……
苏木也不是没脑子的,心中快速计算了一下,陆言拙是五品,比七品的县令整整高了四级。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地头蛇毕竟还是条蛇,怎么也不能欺负龙吧。
“我管你叔叔是谁,今天不给我把这东坡肉吃完了,你就别想走!”
见邱子延拗着头,想要反抗,苏木干脆恶霸做到底,随手抽出了寒光凌冽的绣春刀,用明晃晃的刀面轻轻拍着他的脸。
邱子延一介书生,什么时候见过如此阵势,顿时感觉自己要被吓尿了,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他忍气吞声,眼泪吧擦地点了点头,表示会把一罐东坡肉都给吃了。
苏木甚是满意,放下绣春刀,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嘛!东坡肉是这里的招牌菜,上面喷的口水也都是你自己的,我只是不想浪费美味佳肴,还没让你赔偿饭钱呢?你有什么委屈的?!”
苏木觉得自己挺讲道理的,怎么感觉自己欺负了小白脸似的。
当着众人的面,邱子延勉强吃完,打了一个饱嗝,眼底藏着戾气,嘴上却不敢得罪苏木,忍着怒气,轻声道:“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吗?”
苏木点点头,大度道:“可以走了,把画留下。”
一听要把画留下,邱子延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大怒:“你不要太过分哦!这画是我买的,今天画在人在……”
“画毁人亡?”苏木好心地替他补全。
“我是听你们自己说的,这画所属尚存在争议。既然有争议,那好办,找当事人问个清楚明白,不就行了吗?何必大动干戈,吵得沸沸扬扬的,还给人盘子里乱喷口水。”
邱子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