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百两银票确实是韩夫人给他的,但他却不知道是卖了韩家祖产得来的。毕竟,他跟韩曦仁韩曦义两兄弟都姓韩,《溪山观雨图》是韩家世代相传的真迹,若因为自己和韩夫人的私情,使得家传之物被变卖,确实挺不孝的。自己死后,可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韩曦义走近两步,看到韩世仁脸上闪过那一丝愧意,鄙视道:“事到如今,我们两家早已不死不休。
你利用你妹妹的死,破坏我大哥名声在先,让他和贺大哥之间起了隔阂,又利用尹氏在后,悄悄毒死我大哥,妄想李代桃僵,用自己的野种来谋取我家家产。
现在又变卖了韩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我只恨自己没能力亲手了结了你,只好借助阿黄,没想到……你居然能死里逃生。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试一试吧,看老天到底留不留你狗命!”
说完,韩曦义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烛台,将它掷到了地上。
韩世仁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此举何意。别说是他,就连窗外偷看的陆言拙和苏木也没看明白。
韩曦义此举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直到……
韩曦义又踢翻了墙边的一个瓦罐,陆言拙鼻子一酸,突然闻到一股怪怪的气味。
待辨明是何物,陆言拙顾不上屋里的人,一把抓住苏木的手,不由分说地喊道:“快走,危险!”
在被陆言拙拖走的瞬间,苏木耳旁忽然响起“滋滋”的轻声,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桐油味,她蓦地反应过来,那异味竟然是硝石,滋滋声加上桐油……
心砰砰直跳,直扑嗓子口,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只是……
还来得及吗?
脚有点发软,就在两人快要冲出后院之际,一道响彻天际的巨响在耳旁炸了开来,紧接着苏木就感觉到一个宽厚的身躯扑到自己身上,倒地之时,眼前火光四起,碎石乱飞,仿佛天崩地裂末日来临……
第180章 苏大人给的大力丸
疼!
说不上具体哪里疼,只觉得一阵热风袭来,自己就浑身火辣辣地疼,仿佛置身于熔岩地心,亦或者十八层地狱的火炉之中,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天旋地转之际,苏木只觉得地动山摇,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昏昏沉沉地。
这是又要挂了吗?
……
“木木,木木!醒醒!你可千万别睡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耳旁好生聒噪,吵得人无名之火四起,想要骂人。
努力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眼前跳出一个男子的模样,神情焦躁,眼中却满是关切,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好不狼狈,印象中他向来是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凡事漠不关心,脸上也始终不见波澜,何时如此慌乱过。
“别拍了,别拍了!没被震死,快被你拍死了!”
冲某人挥了挥健全的爪子,示意对方不要再摧残自己了。苏木缓过一口气,虚弱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刚想要查看下自己的伤势,陆言拙却抢先一步,看过她的头脸和手脚,见没有大碍,心中大定,忽然一把死死地抱住她,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旁响起。
“我见你一动不动,以为你又死了……”
苏木没有听清楚陆言拙话里的那个“又”字,她被陆言拙死死地搂在怀里,身上满是他那深沉厚重的气息,素来冷冷清清寡淡泠然的一个人,竟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候,看着他的真情流露,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有心想要回应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苏木轻轻回搂了他一下,随即松开,笑嘻嘻地故作淡定:“我要是死了,肯定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你拍死的。”
爆炸的那一瞬间,陆言拙想都没想就将苏木扑到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住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正因此,两人才躲过一劫,没有被正面炸飞。
陆言拙松开苏木,见她杏眼澄明,笑容依旧灿烂,知道她确实没事。自己刚才太紧张了,看见苏木又一次在自己眼前被炸飞,他整个人就失去了理智,差点奔溃。
什么淡定,什么冷清,统统扔到了一旁,随风烟消云散。
他只知道,她若是不在了,自己的世界就再一次垮塌了,活着又累又没意思,还不如随她一起去,一了百了。
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讪然一笑,陆言拙为自己的失控,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这爆炸也太猛了……”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咳了两声,头一抬,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苏木骇然,这才留意到四处散落着被炸飞的残垣断瓦,陆言拙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炸飞出来的重物砸到了,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伤了肺腑,这才咳出了鲜血。
苏木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六神无主,一边跌跌冲冲地扶着陆言拙,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陆言拙冲她笑了笑,轻轻摇了摇手,一张脸煞白,还强颜欢笑,若无其事道:“不碍事的,缓过这一阵就好了。”
说完,却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咳得整个人弯下了腰,紧接着又吐着两口鲜血来。
苏木知道他必定是伤了肺叶,再这样咳下去,伤势肯定加重。来不及细想,出手如风,指向他身上几个大穴,想要替他封住穴位,止住伤势。
只是……
她的内力实在是太差了,穴道是点中了,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啊!”
看着陆言拙气喘吁吁,越来越虚弱,眼神渐渐涣散,人也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苏木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无能。
平时总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没必要好好练功,费时费力不说,还练得一身腱子肉,一点都不好看。想着,只要轻功够好,手脚够敏捷,就算在外惹事了,打不过就跑呗。自己父兄都是锦衣卫,谁敢追着自己打?嫌命长吗?!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过,自己喜欢的人需要自己出手相救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
“怎么办啊?!”
陆言拙已经疼得晕了过去,苏木吓得魂不守舍,不由自主地随身乱摸乱翻。
这一翻还真让她翻出点东西来,她随身携带着一个香囊,里面的草药有驱毒散淤的功效。除此之外,里面还用蜡封着一枚药丸。这是她父亲给她的,据说是大内秘药,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因为苏昭苏大人当时说话的语气太像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以至于苏木一直没把这枚药丸当回事。只是看这香囊精致漂亮,就一直戴在身上,这枚药丸才得以幸存,留在了她身边。
眼见陆言拙的气息越来越弱,苏木狠下心,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捏碎蜡丸,把药喂给陆言拙吃了。
苏木在他身旁守了一会,陆言拙煞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又等了一会,他慢慢醒转过来。
眼睛刚一睁开,陆言拙就四处寻找某人的身影,苏木忙凑到跟前,关切地问道:“大人,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好点没?”
陆言拙还是很虚弱,但已经恢复了神智,缓缓点了下头,轻声道:“我……我没事了。”
顿了顿,又道:“帮我把怀里的针灸包拿出来。”
这种情形之下,苏木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伸手摸向陆言拙的怀里,掏出针灸包。
“封哪几个穴位?”
苏木虽然懒,导致内力不深,但对穴位还是挺熟悉的。
因为前世的时候,林渊在家研究过很久,苏木耳濡目染,天天听他在耳旁念叨,什么这个穴位治头痛,那位穴位治口臭,不知不觉就知道不少。
醒来后,北镇抚司正好有几个牛人,擅长点穴。苏木觉得神奇,倒也是认真学过很久的。只是,用手点穴需要足够深厚的内力,而内力不是靠吃大力丸吃出来的,而是需要自己辛辛苦苦不分昼夜,一丝不苟练出来的。
苏木不愿意吃苦,又没有捷径可走,所以最终选择了放弃。不过,现在有金针在手,再加上名师在一旁指导,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苏木在陆言拙的再三确认下,封住了他身上几个大穴,缓解伤势后,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了眼四周,爆炸过后,已然成了一片废墟,苏木顿时觉得心累。
“怎么突然就爆炸了?”
刚刚那些事,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只是两人濒临生死,这才觉得度日如年,时间过得很是缓慢。
爆炸声如此之大,村里的村民早就被吵醒,各家各户提着灯笼四下寻找爆炸声来源。很快,凉凉月色下,有人突然发现,昔日层台累榭的韩家竟然变成了一堆废墟。
废墟前还站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一个高一个矮,两人望着残垣断瓦,悄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这里是韩家吗?”偌大的宅院被炸得面目全非,只能根据附近的小桥流水来判断,这是昔日的韩家。
“韩……韩家那小子……还在吗?”隔壁老王颤巍巍道。
韩家本就人丁稀少,过完年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受了诅咒似的,韩曦仁和他老婆先后离世,到最后竟只剩下韩曦义那个半大小伙子一人。
“废话,房子都被炸成这样了,人还能活着?”有人戳着老王的狗眼,将他的头扭向身后废墟,逼他认清事实。
“那也不一定,也许人家不在家呢?”
可下一秒隔壁老王就被人打脸了。有人手脚快,搬开了断垣残壁,找到了压在下面的两具尸首。
“快,这里有人!快来帮忙!”
韩世仁和韩曦义两人皆被炸得四肢断裂,血肉模糊,所幸没有面目全非。韩曦义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似乎走的很安详。而韩世仁,由于死之前被阿黄咬过,一张脸裹得跟木乃伊似的,所以也看不出他痛苦不痛苦,反正都糊了,就那样吧。
“韩家那小子!”
“还有村长!”
“村长怎么会在这?!”
第181章 要纳几个小妾,才能保证生出儿子!
被一群人围着,苏木正头疼怎么跟村民解释,自己和陆言拙三更半夜不睡觉,突然出现在韩家外面,还被炸得灰头土脸。
这时,一道人影疯狂地冲进了人群。
看着地上四分五裂惨不忍睹的韩曦义,贺琝形若癫狂,跟个疯子似的又喊又叫,披头散发,捶胸顿足。
由于他的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苏木都听不清楚他嘴里在说些什么。
向来宁静的小山村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村民们议论纷纷很正常,吃惊八卦骇然皆有,但像贺琝这样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倒还真是没有。
苏木悄悄拿起金针,绕到贺琝身后,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对准了他的昏睡穴。然后,一针扎了下去。
北镇抚司的那个牛人果然没有看错人,苏木对点穴一事其实颇有天赋。一扎即准,一准即倒。
贺琝就跟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似的,哑然失声,一下子瘫软在地。
隔壁老王不清楚苏木的身份,见她出手如风,一针扎晕了贺琝,惊得连连用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把贺公子弄晕了?你想干什么!”
陆言拙坐在一旁,按着胸口,有气无力地掏出腰牌,表露身份:“我乃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陆言拙,你们赶紧报官。县令来了,他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山里村民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是个什么东西,但见陆言拙指明要见当地县令,就有人反应过来,知道他必定大有来头。因为,对他们来说,县令可是最大的官。
当下,就有一些脑子活络,手脚勤快的村民,赶着报信去了。
听说梅花坞临水村,深夜突发紧急情况,居然炸毁了一栋宅院,还炸死了两个人,当地县令和捕快来的飞快。
一打照面,得,来的是老熟人。
当地县令竟然是邱子延的叔叔邱巍,苏木这才知道原来此处已经属于钱塘县。
现在想来,韩夫人既然敢把韩家的传世之宝私下偷偷卖给邱子延,自然是看在他叔叔是钱塘县县令的份上。就算事后韩曦义不服,提出争议,那断案之人也会向着自己。韩曦义不知不觉就吃了一个哑巴亏。
只是没想到,好巧不巧,陆言拙会经过此地,遇上此事。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大整整四级,陆言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掏出了令牌,就压得邱县令压根不敢多话。
事情有了转机,韩曦义拿着借来的钱,又赎回了画。
只是……
若那画还在韩曦义手中,那此时也已经化为粉末,烟消云散了吧。
一切都是命啊!
陆言拙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跟邱县令说了一遍,邱巍为人不怎么样,做事倒还算是有效率。立马命人去了韩世仁家,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他家找到了韩夫人卖画所得的五百两银票。
要证明银票的来源非常简单,因为该银票是邱子延给韩夫人尹氏的,而邱子延的银票是跟他叔叔邱巍借的。
所以,邱县令一看就明白了。
苏木又拿出了韩夫人的脂粉盒,里面放着让阿黄发狂的药物。顺便把证“狗”阿黄也交给了邱县令。
案子基本没什么悬念。
韩世仁韩夫人因为奸情有了孩子,怕事情败露不好交代,就学西门庆毒死了“武大郎”韩曦仁。
韩曦义知道真相后,利用药粉使阿黄发狂,咬死了韩夫人,咬残了韩世仁。最后,还选择跟韩世仁同归于尽。
得!原告被告都死了,邱县令不用费什么劲,就可以结案陈词了。
因陆言拙伤势较重,邱县令派人找来轿子,将他接到了驿站疗伤。临走之际,陆言拙跟苏木偷偷使了个眼色,苏木心领神会夹带私货,把昏迷不醒的贺琝带走了。
陆言拙在驿站只待了一晚,苏木就沿着西湖边,找了间风景宜人适合修养的院子,将他打包带了过去。
陆言拙被土制炸药炸伤,伤在肺腑,这是内伤,这个时代没有CT,只凭搭脉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可事到如今,除了中医,也没有别的选择,苏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每日战战兢兢,日夜不离守在陆言拙身边,连晚上睡觉,苏木都坚持睡他外间,一晚上起来好几趟,生怕他突然哪里感染,半夜发起高烧来都没人知道。